遙遙望去。
面容在簡單收拾過后,變得干凈了許多,反而顯得有些陌生。
但觀其輪廓、眉眼,確實是宋鈺那廝!
刑復瞬間瞳孔地震。
這小子,居然不知不覺武道入品了?!還有,師兄對他評價竟然這么高!!
刑復頓時恨得牙癢癢。
武道修行,非朝夕之功!
哪怕宋鈺是今日才突破,他先前也起碼踏實勤勉修煉了三五年!
刑復感到狐疑。
“沒道理啊!這小子若是習武,不可能瞞過我!這特么的,一點過程都沒有!”
心中抓狂,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在暗中觀察宋鈺的同時,他藏于樹蔭、鬼鬼祟祟的身影,也終于被三師兄秦書羽注意到了。
“刑復?”
見到來人,秦書羽眉頭一皺,快走幾步,來到近前,在石階上居高臨下望著他。
“怎么?刑大人,你又有事了?”
“師兄,沒有沒有….”刑復額頭滲汗,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沒事你上什么山,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喜歡清凈?!”
秦書羽折扇遙遙一指,開始輸出。
“秋收繁忙,山里近日連個上山祈愿的香客都沒有,就你這老小子來來往往!煩不勝煩!”
“若非看在大師兄面子上,我定要治你個擾亂清靜之罪!讓你去幽風谷嘗嘗滋味!”
講著講著,他忽然收斂了幾分,清了清嗓,最后總結道:
“‘記名弟子無要事不得上山!’回去將這句話抄一百遍給我!”
“我……”刑復如鯁在喉,表情復雜怪異看著宋鈺從臺階上走下。
“記名弟子宋鈺,見過刑師兄!”
宋鈺走到刑復面前,夸張地行了一禮,幅度很大,但態度依舊恭敬謙遜,讓人挑不出毛病。
“哦哦….恭喜師弟武道入品,”
刑復像是終于找到了切入點,強自鎮定,面無表情拱手道:“師兄早就看出師弟天資聰慧、異于常人,能入記名弟子之列,實屬必然!”
“哦?不知師兄征兵名單可曾擬好?”宋鈺抬起頭,眼神清澈望向刑復,似是隨意問道。
刑復面色瞬間漲紅,一言不發。
“嗯?”秦書羽眼神微瞇,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關竅。
這兩人,大抵是因為那紙征兵名單結怨。
刑復年四十有五,不過練氣小成,且首鼠兩端,隱隱倒向大師兄,他平日便對其頗為不喜。
反觀宋鈺師弟。
雖說簽了賣身契,身在賤籍,但年方十六便武道入品,如此天資,日后成為觀主親傳弟子幾乎是板上釘釘!
顯然更值得拉攏!
心中有了決斷,秦書羽當即指著刑復鼻子狠狠罵道:“蠢貨!連個征兵名單都弄不清楚!趕緊將宋師弟的名字去掉,明日日落前上交于我!”
“現在,給我馬上滾下山!”
“是!師兄!”刑復抱拳一禮,轉身就走。
宋鈺望著他下山的背影,目光幽幽。
從那道背影里,他嗅到了“震驚”、“不忿”、“怨毒”與“殺意”,唯獨沒有一絲一毫的“后悔”。
心中一緊,宋鈺扭頭卻遞給秦書羽一個爽朗笑容:“多謝秦師兄!”
“師兄不用送了,小弟這就跟著下山了!”
“那好….宋師弟,你且記住,八極拳二層功法不得擅自傳授他人!另外....”
秦書羽以折扇輕敲幾下手掌,壓低聲音道。
“如若遇上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你盡管來找我。”
他面帶笑意,似乎意有所指。
“是!師兄!”
....
入夜。
一場暴雨驟然而至。
清源山方圓十余里,雷聲隆隆,銀光如蛇。
雨幕中,一蒙面黑衣人行跡鬼祟,藉著天光昏暗、雷霆訇然,翻入山塘里一處陋院。
入內才發現,門栓被隨意丟在地上,破爛院門被疾風驟雨吹得啪啪作響。
“雷雨夜里,居然不鎖門?”
黑衣人心中納悶,動作卻毫不遲滯。
從腰中抽出一把寬刀,縱身一躍,他竟是直接破窗而入,凌厲刀光直斬屋內藤床。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咔!
藤床應聲折斷倒地,床上薄被棉絮紛飛,里面的破舊枕頭被砍成兩截!
屋中其余雜物,被這忽然涌入的風雨吹打得一片狼藉。
“竟然不在?!”
黑衣人傻眼,緩緩扯下面巾,露出那張胡子拉碴、滿是震驚的臉。
“宋鈺你小子他媽的有病吧?”
一刀揮出,刑復明顯吃力,外加有些氣急敗壞:“外面這么大的暴雨不在屋里睡覺,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他仔細回憶,卻未想起宋鈺與鎮上哪家姑娘有過眉來眼去….其身份地位財力,似乎也不支持他夜宿春風樓。
“雷雨夜里,一切痕跡都會被撫平,正是殺人藏尸的好時候!”
“這么好的機會!錯過了,可就難找了。”
刑復拳頭捏得咯咯響,終究是接受了刺殺失敗的現實。
轉身打道回府。
夜雨冰冷,拍打身上,那股透徹之寒,使得刑復不由憶起往昔。
二十三歲武道入品,拜入清源觀門下,他原本也頗受觀主看好。
卻因貪戀微末權利,整日游手好閑,白白蹉跎了歲月。
一晃眼,已是四十有五,武道已無絲毫精進可能。
可偏偏又在這把年紀,被財帛迷昏頭,一時看走了眼,把宋鈺給得罪狠了!
十六歲武道入品!
如此天資的少年,若是加入些小勢力,恐怕都會被當寶供著!
現如今,這樣的人,卻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小子,我可不會讓你活到明年!”
刑復已經打定主意,哪怕拼的兩敗俱傷,也要徹底鏟除宋鈺,已絕后患!
今年!
以他的天資來看,
今年就得尋個機會,除掉宋鈺!
不然,家里堆著的那些銀子,他用著也不安穩!覺也睡不踏實!
不多時。
刑復回到鎮外獨居的三進小院,在正房門前卸下刀甲,褪下濕透的外袍。
推開屋門,準備進耳房燒些熱水,好好泡個熱水澡,驅驅雨夜寒氣。
轟!
雷霆閃過,天光反而愈發黯淡,屋內漆黑,他一腳踏過了門檻。
咔嚓!
“啊!!”刑復痛呼出聲。
左腳踩中了一個鐵疙瘩,霎時,那股劇痛短暫模糊了神志。
他身體失去平衡,向著地上倒去,卻本能地以左手撐地!
咔嚓!
又是一聲脆響!
“啊!”
“是誰如此歹毒!”
刑復抬起紅腫的左手檢視,才發現手上夾著個半圓形事物。
那竟是一枚捕獸夾!
還特么是捕獵兇獸的加強版本!甚至隱約淬過毒!!
雖然一品體魄已成,皮未破骨未碎,毒液甚至無法滲透體表,可那種鉆心的疼痛卻貨真價實!
不安與恥辱感,驅使刑復向著屋內掃視….果然在一處漆黑角落,看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宋鈺!是你!”
黑暗中,那人一言不發,雙腳點地,身影如離弦之箭直取刑復。
手里像是抓著什么,猛地撒向刑復面門!
刑復左腳被夾,行動不利,只得堪堪側過半個身位,半張臉吃了個滿大!
石灰與水混合的瞬間,爆發出極劇熱量,將刑復半張面孔腐蝕,左眼已然無法視物。
“啊!!!小兔崽子,你竟如此陰險下作!!”
“你枉為清源弟子!!”
屋內,刑復單手掩面,怨毒地叫喊著,轉身就要向院外逃去。
砰!!
一張八仙桌橫擊在他身側,四分五裂的同時將他打落屋內,摔了個七葷八素。
宋鈺沉默不語,從屋外走廊抽出那柄闊刀,提刀回屋鎖死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