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閣內的諸位弟子,作為清源商會中流砥柱,自是知曉觀主下令清剿鐵扇幫緣由。
無非是因為半月前的那件事。
那日,伍行帶隊行商,途徑鐵嶺旁的秀水河,卻遭鐵扇幫劫道。
在交涉無果后,雙方大打出手。
最終結果卻是一位商會執事身死,伍行亦受重傷,后者至今還在藥堂靜養,甚至無法下地走路。
“伍師兄今年春天就入了四品易筋境,還掌握那門玄階劍法。連他都受了重傷,宋...師兄就算真的斬殺過四品,也不可能打過那‘玉骨琵琶’啊!”
“我怎么瞅著觀主是不想讓宋鈺成為親傳?”
“不!我猜觀主八成是想籍此事激勵他早日突破三品伐髓境?畢竟,就算宋鈺天賦再高,也只有晉升三品,才有一絲可能打敗那陳憶弦。
就算沒法給伍師兄報仇,晉升三品,不是照樣能成親傳弟子嗎....觀主對這宋鈺可真是偏心啊!”
聽著場間閑言碎語,宋鈺疑惑沉思之際,卻是下意識松開了沈衛青。
沈衛青大喘一口氣。
在瞥見宋鈺有些愣神之后,他竟壯著膽子,將那肥厚手掌伸向桌上那塊玉佩。
不料,手被拍開,玉佩轉眼入了宋鈺兜里。
“宋師弟,師父可是對你寄予了厚望啊。”
何遠勝笑瞇瞇走來,將那卷軸遞過。
宋鈺在稍稍打量過其上內容后,將其揣進懷里,爾后,強壓不快情緒,抱拳微笑問道:“何師兄,您來這有何貴干?總不能是來這兒給我帶話的吧?”
察覺到宋鈺話里有話,何遠勝卻不以為意。
“宋師弟,伍行師弟重傷修養,師父就命我暫代其職,就算是秦師兄知道了,也難以苛責于我。”
他話音倏地一頓,目光幽幽說道。
“師弟,山上的風向就要變了。”
“日后,莊內所有弟子,都要優先為商會服務,資源也會向商會傾斜。”
“師弟天資聰穎,不如早做打算?”
聽聞此言,宋鈺略感詫異,卻是微笑道:“不勞師兄費心了,待宋某入得親傳弟子之列,師父自會為我安排去處。”
這話剛落下,閣內就響起竊竊私語。
嫉妒之余,卻是嘲諷宋鈺的不自量力。
“呵呵呵呵,真是笑話!”
“別說一月內剿滅鐵扇幫了....宋鈺!只要你一月內突破三品,日后我見你倒頭便拜!絕無二話!”
這時,渾身浴血的某人,卻從包廂那個大洞扶墻而出,雖然疼得齜牙咧嘴,卻是恨聲嘲諷道。
宋鈺才武道入品多久?
他不信宋鈺有如此天賦,至少,這等天資卓絕之人,不該出現在這靈溪鎮!
宋鈺搖了搖頭,扭頭就走。
這個世界不缺蠢貨。
而自己,似乎需要表現出更為強悍的實力,才能徹底遠離這些蠢貨。
遠離接連不斷的麻煩!
這次,他不想再被動渡劫!
他要主動應劫!
...
話不投機半句多。
向何師兄告辭后,宋鈺徑直前往藥堂,找到了伍行,向其打探鐵扇幫的情況。
這才得知那‘玉骨琵琶’是何人。
鐵扇幫盤踞于十數里外的鐵嶺,幫主是位蛇蝎心腸的美艷少婦,名為陳憶弦,實力乃是三品巔峰。
二十年前,還只是名頗具艷名的青樓女子。
因其琵琶指彈技藝超絕,被冠以‘玉骨琵琶’美名。
曾有恩客稱會幫其贖身,美人苦等十年未果,于是修成一身橫練功夫,殺其滿門,自立鐵扇幫。
據說她為了維持美貌,容顏不老,在鐵嶺昏暗的地底,豢養了一群少女,日日飲食少女精血。
伍行見過那人,故而對這傳聞半信半疑,只是,卻不由疑惑宋鈺為何問起這妖婦。
宋鈺并未隱瞞,將觀主手諭遞給伍行,后者在震驚不解之余,卻是言辭懇切道。
“師弟!你若要去,師兄不攔你!”
“只是有些事你必須知道!”
“師兄請講。”
“那妖婦雖然修為不高,但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還有,務必要小心她手上的琉璃扇,那扇子里也暗藏毒針!我正是中了毒針,才氣力不濟,不敵于她!”
“你千萬記住,若是雷霆一擊不能得手,必須迅速離開,切勿與之纏斗!”
然而,兩人言談之際,不知有誰通風報信,陸棠竟也聞訊而來,將宋鈺堵在藥堂門口。
伍行并未隱瞞,甚至,第一時間將手諭遞給陸棠。
“真是胡鬧!”
“觀主怎會下如此命令!”
“宋師弟,你天賦雖高,修行時間尚短,拜師之事不用操之過急!萬不可將此事當真!”
說著,陸棠竟是將那手諭扔進了壁爐。
柴火噼啪作響,轉眼將手諭燒成烏黑一團。
“師兄,沒事的。”
“宋鈺!你要是還拿我這師兄當回事,就千萬別去那鐵嶺!”
“師兄。”
見陸棠心急如焚,關切之情溢于言表....宋鈺只好輕拍前者肩膀,輕聲安慰道。
“我知道了,師兄。”
星河漫漫,明月幽幽。
龍潛末夜,清源觀小宋道長,一人一篙,自清荷塘離開了靈溪鎮。
...
...
暮歲初二,晨光微熹。
不過兩夜,群山之間已是瓊枝玉樹,地染天霜,已然一副隆冬模樣。
黑玄峰外,一人一騎翻山而來。
駿馬高嘶,打著響鼻,在雪中激起陣陣霧氣,馬蹄沉穩輕健,在凹凸不平的黑玄古道上亦是如履平地。
神駿黑馬背上,血染的身影肅然危坐,神情恬淡,精神稍顯萎靡。
雪花落在那人臉上,被那股熱意化開,將臉上血痂融化。
渾身血水,滴滴瀝瀝,在銀裝素裹的古路上,開出朵朵殷紅梅花。
只是,
正當黑馬血衣即將入鎮之時,卻有暴喝聲于林間響起:“站住!你是何人?!”
聽到那道熟悉聲音,宋鈺轉頭輕笑:“閆師兄!好久不見!”
“宋鈺!”那魁梧漢子大驚,急忙上前,牽住那馬,驚詫道:“你這是去了何處?!傷勢嚴重嗎?!”
“我沒受傷。”
宋鈺淡淡道:“身上都是敵人的血。”
閆雷瞳孔微縮,一時失語,待醒過神,才發現那馬背上還馱著一具尸體。
以麻布裹著,又被血水浸染,看不分明。
“師兄,我有些累,麻煩帶我上山。”
“好。”
爾后,宋鈺默運“天靈鍛魂訣”,修復著神魂的傷勢。
閆雷見他氣息平穩,只是閉目養神,便不再多慮,牽著馬嚼,徑直往山上方向走去。
他猜測師弟是太累了,需要回家休息。
故而避開了擁擠的小鎮,繞道而行。
清晨時分,鎮上生意不停,許多孩童在外玩雪,鎮上人影反而更多了些。
倏地,有眼尖之人見到從鎮外繞行的兩人一馬,壯著膽子朝那處走近,待看清那道血衣身影,又是一驚。
那人身上滴落鮮血,在雪地上劃出鮮紅軌跡,著實觸目驚心。
見那兩人行蹤詭異,他頓時呼朋引伴,朝那處指指點點。
“那....那人不是小宋道長嗎?!”有人指著馬背上人影,不確定道。
“還真是!我見過他!”
“小宋道長莫非是受傷了!快去通知藥堂!”
嚴酷的冬日,隨著這句話落下,頓時火熱了起來。
銀裝素裹的郊外,忽然涌入無數只螞蟻,朝著雪地那道血衣身影而去。
“宋鈺!宋鈺啊!”
寒風中,陸棠袖管空蕩,老淚縱橫,在幾名雜役弟子攙扶下奔去。
聽得那聲音,宋鈺倏忽睜眼望去,與老師兄對視上,而后歉意一笑:“抱歉,師兄。”
陸棠自然知道他所言“抱歉”是何意,紅著眼眶,指了指宋鈺,忽然又放下了手臂,千言萬語化作一句嘆息。
“活著回來了,就好!”
他擠開熙攘的人群,獨臂拽著馬嚼,與閆雷角力。
“閆師弟,先讓宋鈺去我那藥堂坐著。”
“不!宋師弟說要回家!”閆雷搖頭固執道:“他應該想回家休息!”
“你!”
“師兄你們誤會了,”
卻是宋鈺及時制止了兩人,眸光明亮道:“我要上山,見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