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戶區后頭的墓園。
這里應該可以說是整個棚戶區的外街道中,唯一算的上干凈的地方了,
這些窮苦人寧可臟了自己,也不愿臟了祖宗。
此時天上,大抵是白天潑盡了雨霧的緣故,看不見什么厚重層云,那早春的彎月極為明亮,真真切切的月華如水又似紗。
“這群泥腿子,也不知道腦子里怎么想的,非要討一些苦頭吃!”
疤臉男重重的吸了一口煙,吐出云霧來,略略模糊了落在附近的月光。
他遠遠的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棚戶區居民,輕啐道:
“就是犯賤!”
“二哥,你也別氣了。”一旁的小青年樂呵道:“說起來,方才那老家伙骨頭還真硬,腿都打斷了,還不愿離去,嚷著要護住祖宗安寧......”
頓了頓,他輕蔑的笑了笑:
“這群家伙也不想想,他們的祖宗要是真能顯靈,真能留下余蔭,他們還至于在這里當一團礙眼的爛泥么?”
“行了。”疤臉男打斷道:“以后下手輕點,這些泥腿子也是可憐人。”
說著,他又重重的抽了一口,火光燃到煙屁股,有些發燙。
疤臉男將煙屁股彈飛,甩甩手,又道:
“干活吧,快些把這里推平,好回去找坂田重工的人交差領錢,我老娘還在等我回去!”
小青年果斷點頭,抬手招呼,巨大的挖機開動,發出鋼鐵碰撞的轟鳴聲,在這彎月靜夜顯得格外嘈雜。
“還有人來?”
疤臉男眉頭一皺,瞥見不遠處跑來的兩個小小身影,火氣騰了上來:
“這群泥腿子沒完了是吧?真當老子脾氣很好?”
說話間,他從腰間摸出了一把灰撲撲的手槍,身上繞起了些許煞氣。
“兩個小娃,滾走!”
瞅見黑洞洞的槍口,吳小旭嚇的汗毛炸起,說話都語無倫次了起來:
“煊哥兒,槍......槍!!”
一路奔馳而來的陸煊臉不紅氣不喘,面對槍口,背后也是微微一寒,但卻不閃也不避,
凝視半晌,他輕聲道:
“我不是很懂法律,但是我想,如果拆遷的話應該要區域內所有居民同意吧?”
“居民?”
幾個打手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瞧見這個一本正經的小娃娃,都有些樂呵。
“你們算個屁的居民?最多算一團爛泥......你懂爛泥嗎?”
一個打手抓著鋼棍上前,在手上拍了拍,又呵斥道:
“趕緊滾回去,大爺我還沒興趣對兩個小毛孩子動手。”
“那你們就能對老人動手嗎?”陸煊認真開口:“五爺爺是個很好的人。”
吳小旭嚇了一跳,連忙拉了拉少年的衣袖:
“煊哥兒.......”
他看了眼烏壓壓的一群外來人,雙腿有些發抖,心頭也愁,
煊哥兒怎么這么虎?以前咋沒看出來......也不對,以前煊哥兒也挺軸的。
可軸,也要分地方、分場合啊!
“你他媽的......”那打手眼睛一橫,帶著兇相,舉著鋼棍嚇唬道:“再在這里廢話,老子連你腿也一并打斷!”
陸煊歪了歪腦袋,想起在吳小旭家里蹭電視時候看到的古電影內容,
他有模有樣的站定,微抬雙手,擺出并不標準的架勢:
“棚戶區,陸煊。”
打手們則笑成一團。
“這小娃娃腦子抽抽了?棚戶區陸煊.......”
“估計是電視看多了,他媽的,是不是前段時間復原放映出來的古代電影?叫什么詠春葉問是吧?”
“我昨天倒是剛和我女兒一起看了,伱別說,雖然是幾千年前的電影,但還不錯......也不知道那些考古的能不能多復原一些舊歷時代的東西出來。”
許是因為來的是兩個小家伙的緣故,這些人都很輕視,甚至開始談笑。
疤臉男倒是有些不耐煩了起來,抓著手槍走上前:
“小娃娃,回去睡覺去,你們看你們棚戶區的大人都跑了么?”
頓了頓,他歪頭思索片刻,從兜里數出來一千塊錢,遞上前:
“拿去,給那老家伙當醫藥費,然后滾!”
陸煊接過了錢,小心收好,一旁的吳小旭目瞪口呆,腦子有些發懵。
煊哥兒他......是真敢吶!
“我會交給五爺爺,但是墓園,你們還是不能拆。”
疤臉男氣笑了起來:
“小東西,你是真不怕?”
“我怕坂田重工,但不怎么怕你們。”陸煊誠實開口,他能感覺這些人很弱,弱到好像自己一只手就能全部打趴下......哪怕有古代的火藥槍也一樣。
而且,他還能感覺到,這些人的惡意似乎沒那么重。
“好好好,不怕是吧?”疤臉男氣笑了,猛地抬起槍口,對準陸煊腦門:“現在呢,怕不怕?”
吳小旭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但很快爬起身,強行壯著膽子:
“大哥,您千萬冷靜,我們這就走!”
說著,他又扯了扯陸煊的衣服,帶著哭腔:
“煊哥兒,走吧,真的......”
陸煊不答,只是平靜的直視著疤臉男,目光澄澈如水。
后者沒來由的覺得有些不安,剛想再呵罵兩句,只覺得眼前一花,手中一輕。
“這就是古代的火藥槍嗎?”陸煊把玩著那只灰撲撲的小手槍。
疤臉男與身后的打手都齊齊色變,吳小旭也揉了揉眼睛,有些懵。
發生了什么?
沒看清......煊哥兒他好快!
“你......”疤臉男又驚又怒,下意識的要說些什么,卻看見那個少年輕輕一捏。
鐵鑄的手槍被捏成了一團廢鐵。
寬闊嘈雜的墓園驟然安靜了下來,只有挖機引擎的沉悶聲依舊不間斷。
“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了么?”陸煊輕輕發問。
疤臉男和一眾打手都陷入呆滯,無人應答。
少年皺了皺眉頭,往前走出一步,平靜的掃視了一圈,迎著月光,略微活動筋骨。
‘啪!!’
清脆連綿的炸鳴聲自少年軀體內響起,恰似一聲春雷!
疤臉男、打手連同吳小旭在內,都被這宛若春雷聲的筋骨炸鳴給震的七葷八素!
“虎豹雷音......修行者!”見識相對最廣的疤臉男只覺得有寒氣從尾椎骨涌起,順著脊椎直達天靈,整個后腦勺都酥酥麻麻!
是修行者.......是修行者!!
這灘爛泥塘子,怎么會可能會有修行者存在??
虎豹雷音......沒記錯的話,這分明是那等步入筑玉樓第二關,開始錘鍛筋骨的修行者的象征!
眼前這個小家伙,是第二關鍛骨境的大武者??
他一個哆嗦,果斷垂頭彎腰,低聲下氣:
“大......大老爺!”
一個個打手也都有樣學樣,縮著脖子,帶著顫音:
“大老爺!”
這個世界,資本為上,修行為上上。
民間有不成文的規矩,見到了修行者,皆以‘大老爺’稱之,不論男女,不問老少。
清水般的月光下,挖機高頻震動,發出低壓壓的轟鳴,
二三十個兇神惡煞者,都站定在原地,對著那個衣著樸素的溫潤少年垂首。
吳小旭呆呆的看著這一幕,看著極干凈極好看的煊哥兒,聽著一聲聲‘大老爺’,只覺得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