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府。
“二師兄。”戴著眼鏡,一副儒雅模樣的市長恭敬做禮:“請用茶。”
在他對面端坐著的,是一位以儒入道的天人,亦是滿身書卷氣,看上去如同一汪大湖,深邃難測。
天人抿了口茶,淡淡道:
“你也算是遭了無妄之災,本來仕途順利,只要順利升遷,以官運養浩然,成為天人只是時間問題,結果治下城市遇到這檔子事情,此刻城中天人恐怕已有數十,地仙說不準都潛進來幾尊。”
市長苦笑:
“的確算是橫禍,本來明年就能升遷,但如果這次事件處理不好......”
說著,他嘆了口氣,神色凝重了些許:
“其實其他都還好,我怕的是那位。”
“誰?”
“聯邦第七軍軍主,盧修遠。”
儒家天人神色一滯,當即嚴肅了起來:
“你說誰?盧軍主??他在東海市?”
市長苦笑點頭:
“那位盧大人重傷歸隱后,便來到了我們東海市,我記得有傳言說,盧大人最恨的,就是長城外的生靈......”
“非是傳言。”儒家天人此時已起身,神色肅穆:“盧軍主的第七軍就是在長城打光的,整軍八十萬人,就他一個活了下來.....”
頓了頓,他又道:
“不過應當不會出什么事情吧,雖然東海市有妖王臨,但盧軍主就算知道了也沒什么,他當年傷勢極重,據說是被一尊小圣橫擊,道基被打碎,天門、神梯俱崩,恐怕連天人都不是了。”
“不。”
東海市的市長搖了搖頭:
“二師兄,我前些日子見過那位,看到他眼中其實還有火光在的,就算如今盧修遠道基崩碎,但若他以筑玉樓之軀,提刀去尋那尊妖王,當如何?看著他死嗎?”
儒家天人神色徹底凝重了起來。
.............
斷腿的小老頭靠在花壇上,靜靜的看著人煙稀少的長街,渾濁的雙眼里頭不時有悲色。
這么多年,苦難早就看的差不多了,可一想到那個帶著藍色簪花的小女孩,他心口還是抽疼。
老天爺,不開眼吶.......
“街上人煙越來越稀少了。”不遠處,傳來一個諂媚聲。
陳涂低著頭,對著身旁雄壯的青年畢恭畢敬道:
“青山大哥,要不要我們去一趟監察署,讓他們調一些犯人來供您挑選?”
侯青山穿著漆黑長衣,雙手籠罩在寬大的袖袍中,垂著頭,淡淡道:
“犯人?沒味道,要細皮嫩肉的才好。”
陳涂點頭哈腰。
一旁,杜雪蓮夾著嗓子,嬌滴滴開口:
“青山大哥,要不我讓我父親在其他地方給您篩選一些......”
侯青山不咸不淡的瞥了兩人一眼,如同俯瞰兩只蟲豸,慢吞吞開口:
“隨你,但不要太大張旗鼓,你們人族的那個什么死樓還是挺麻煩的......”
頓了頓,他伸手拍了拍陳涂、杜雪蓮的臉頰,居高臨下,笑瞇瞇的開口:
“要是所有人族都像你倆一樣,該多好。”
兩人各自小心謹慎的擔著笑臉附和,低聲下氣,絲毫沒有身為天人嫡子、首徒的傲氣。
或者說有,但不敢在這位面前展露,都用在了平頭百姓的身上。
侯青山輕蔑的笑了笑,沒再多說,徑直朝前走去,兩人緊隨其后,路過小老頭的時候,小老頭死死的盯著三人。
準確的說,他是在盯著陳涂,越看越確定,抓走女孩的,就是他......就是他!
陳涂察覺到目光,皺眉側目:
“老東西,垂首,低眉,誰許你直視我等?”
侯青山也側目,搖頭道:
“看,像這種就不行,太老,太廢,氣血也衰弱,于吾沒有半點滋補的效用,伱們要么尋一些修行者給我,要么就像前些天那個帶著藍色簪花的女娃,細皮嫩肉,盡管沒有補益,但也算上等血食。”
小老頭心頭狠狠一抽,雙手摳著地面,指甲都摳破了,鮮血淋漓。
上等血食......血食......
旋即,他諂媚的笑了起來:
“三位大人.....”
三人再次側目,詫異的看著這個骯臟的乞丐。
小老頭匍匐在地上,慢慢爬近,彎著瘦弱脊背,滿臉都是討好的笑容。
“什么?”杜雪蓮嫌惡的后退了一步,擰眉。
小老頭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頭是前所未有絕決,他張嘴,呸了一口唾沫,旋即竭盡全力撞了上去。
“俺靠恁娘親!”
.............
與此同時,隔壁街。
盧老師??
陸煊有些錯愕,與小嚴對視,面面相覷。
片刻,他回過神來,帶著少女連忙走上前,問道:
“盧老師,您怎么也在這里?”
“這話不應該我問你么?”盧修遠皺眉道:“學校停課,不是給你們放假的,個中緣由你不會不清楚,為何還要在外面瞎晃蕩?”
頓了頓,他看向一旁戴著口罩、墨鏡、小帽子的少女,疑惑問道:
“這位是?”
顯然沒將嚴江雪認出來。
小嚴賊兮兮的拉下口罩,又飛快的戴了回去,盧修遠這才恍然大悟。
“哦,是江雪啊......”
他一頓,旋即釋然道:
“那你們逛吧,倒是我多管閑事了。”
盧修遠知道嚴江雪的來歷,自然便清楚,有小嚴在,陸煊那孩子怎么都不會遇到危險的。
畢竟是龍雀科技的大小姐,是嚴煌的寶貝心肝......沒兩個地仙或者一尊大地仙在暗中護道,那就怪了!
陸煊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好奇的發問:
“盧老師,您也知道現在不太平,您怎么......”
說著,他將目光放在了盧修遠手上的那口斷刀上。
斷刀上滿是暗紅,也不知是陳年的血跡還是說本就如此,刀身鋒銳,雖是斷缺的,但依舊遮掩不住煞人的寒光。
“還有這口刀......”陸煊疑惑,一旁的嚴江雪也生出好奇來。
盧修遠輕輕笑了笑:
“老師厲害著呢,再不太平也不怕。”
說著,他輕輕撫了撫手中斷刀,垂著眼瞼:
“至于刀嘛......對了。”
盧修遠轉移話題道:
“小煊,你修行進度如何了?你這孩子心性是極好的,就算天資差一些也不用怕,慢慢走,慢慢來,徐徐圖之,最終也能走到高點。”
“還有,我家里有幾味大藥,對提升根骨有好處,你回頭去找小何老師,她知道我住在哪兒,讓她交給你......”
“哦對了,小煊,我給你留一個電話,你若是以后有進入聯邦的想法的話,就打這個電話,說我的名字,會有人幫你......”
陸煊沒忍住,輕聲打斷盧修遠的絮叨:
“盧老師.....您這話越說,怎么越像是要離去一般?”
“有嗎?”盧修遠愣了愣。
“有。”陸煊認真道:“您真要賜我大藥,我理應上門拜謝才是,怎會讓小何老師轉交.....還有這個電話,也是如此。”
他敏銳的察覺到不對,盧老師的絮叨,說好聽點像是要離去,說難聽點.....怎么和交代后事一樣?
一旁,小嚴又發現不對勁,墨鏡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老人手中斷刀,若有所思。
盧修遠摸了摸鼻子,旋即哈哈笑道:
“你這臭小子,怎么還質詢起師長來了?”
頓了頓,他還想要笑罵兩句的時候,忽然。
一個破布娃娃似的身影撞碎墻壁,重重的砸在三人身前。
是一個小老頭,邋里邋遢,半邊身子塌陷,口中不斷溢出鮮血,神智渙散,明顯活不成了,但嘴里依舊在斷續咒罵:”俺靠恁娘親......“
小老頭腦袋一歪,懷里的大紅蘋果滾了出來,紅彤彤的。
陸煊眼睛也紅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