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呼呼大睡的小女娃,自院落中走出,沉默的折返回村鎮外頭,青牛俯在地上,八十一甲恭敬而立,不聲不響,不動不行。
青牛抬起頭,目光落在陸煊手中的小女娃身上,臉上閃過訝異之色:
“老爺,這是.”
陸煊笑了笑,輕聲道:
“受人所托,然此女與我有緣。”
青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憨道:
“那卻倒是天大的緣法。”
陸煊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只是懷抱著小女孩,目光四下掃視,洞穿虛空,虛目在天穹上顯化,俯瞰這方圓十萬里的冰天雪地。
入眼,盡是觸目驚心。
他輕聲嘆息,神念震動,將世外桃源和最初天地改換為夏,旋即張開兩枚竅穴,映照、共振于大天地。
同時,陸煊默默催動那一門喚做斗轉星移的大神通,此法說是移星換月,但亦能變換四季。
在斗轉星移與兩枚竅穴天地的共振之下,竟有一縷夏風吹起在這十萬里冰天雪地,驟而是炎日當空,肆無忌憚的潑灑灼灼光華,使冰雪消融。
三刻鐘后,在極熱大日的光輝之下,方圓十萬里地界內,終于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白雪皚皚,雪水化凍,顯露出褐色的大地來,
旋而,陸煊再次動用斗轉星移,變換竅穴天地中的季節,以之與大天地共振,微垂眼瞼,吐聲如雷:
“逢春。”
話音落下,竟真有春風吹起,跟在不遠處的八百草木、禽獸等都或折腰或俯首,無不震動。
一念炎夏,一語逢春。
春風悠悠,在這斷絕景色數年的災地吹起百萬綠蔭,
陸煊懷抱小女孩,側目道:
“此地逢災遇劫數年,百廢待興,汝等且留在此地一年,助此間萬民重建,可乎?”
八十一甲齊拜:
“遵陸子令!”
陸煊頷首,又眺望向不遠處折腰的草木俯首的獸禽,亦輕聲發問:
“此間萬靈絕跡,諸位可能亦暫留此地一年,草木化蔭,獸禽做神,庇護此間十萬里地一年歲月?”
“遵陸子令!”
八百聽道聽出個不俗修為的草木精怪、走獸飛禽等齊齊出聲,又折腰,又拜首,不敢起。
老道人微笑:
“那吾便一年之后,再于楚國國都宣講大道。”
說罷,他懷抱女娃,翻身上了青牛,而趙政則做引于前,八十一甲和八百草木獸禽等恭待至青牛馱著老道人徹底消失后,
這才按照老道人的吩咐,或救災,或安民,或萌蔭一方,或庇護一地。
盡皆兢兢業業,不敢怠。
三日行過十萬里災地,又半年后,已近于楚國邊疆。
“小姐,快到楚國邊疆了,估摸還要有兩天時間就能到江陵了。”
說著,侍女沒忍住,好奇問道:
“小姐,您為何要親自押送這一批商貨?這條路商隊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其實應該是不會有什么變故的”
呂娘蓉搖了搖頭,道:
“江陵那邊的呂氏商行遭到了沖擊,情況很不好,我是要去主持大局的.當然了,主要還是聽到了幾個傳聞。”
“傳聞?什么傳聞?”侍女從小和呂娘蓉一起長大,故而倒是相當的親切,并不拘束。
呂娘蓉思忖了片刻,答道:
“有兩則傳聞,一則是說,近年來聲名鵲起的那位鬼谷子就在江陵附近隱居,還有一則傳聞說的是周游列國的孔子也即將抵達江陵,這兩位,可以說為天下諸子前三之列,若有緣見,便是天大的機遇。”
侍女似懂非懂,好奇問道:
“天下諸子前三.那第一應當是傳說中的那位陸子了吧?小姐尋孔子、鬼谷子的蹤跡,倒不如尋陸子的蹤跡。”
說著,她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我之前聽說過,陸子身后跟著八十一甲和八百成了精的草木獸禽,應該很好找到的”
“你啊你。”呂娘蓉無奈的笑了笑:“誰敢去窺視陸子的行蹤?”
頓了頓,她繼續道:
“主要還是因為江陵那邊的商行本身就出了一些問題,本就要有人去處理,又聽聞兩位大德可能會在那兒,所以我便來了.”
侍女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看了眼漸晚的天色,呂娘蓉側目朝著商隊頭領吩咐道:
“天色已晚,暫時就在附近扎營,山野之中多兇獸妖物,小心一些。”
“是,小姐。”
商隊頭領恭敬點頭,招呼押運的護衛、小商等動了起來,很快就鋪落出一個簡易的營地。
在四周八方都點燃火把后,商隊頭領這才在營地的中心堆積柴木,燃起火焰,炙烤沿路捕獵的一些小獸,當作是晚餐。
期間,護衛們也沒敢放松警惕,這大荒之中,本就妖物橫行,特別又是晚上,正是許多兇絕妖物出來覓食的時間,
這也是為什么大日一暮,他們便就不敢再行路的原因。
獸肉被炙烤的滋滋冒油,香氣一股腦的冒了出來,向四周散去,引來不少兇獸環伺,但都懼于那火光和其中幾道強橫的氣息,也只是環伺,無敢前者。
“好香啊”
距離營地不遠處的山路上,有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聲音并不大,但在寂夜中倒是格外的引人注意,
再加上營地里頭的多少都帶點修為,自然也都就聽見了聲響。
這么晚了,大荒中怎的還有人?
一些護衛都警惕的眺望了過去,坐在篝火旁的呂娘蓉也好奇的抬頭張望,
結果看見一個二三十歲模樣的青年,正牽著一頭青牛緩緩而行,青牛背上馱著一個身著道袍的老頭兒,老頭懷里還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方才說話的,便就是這個小女娃。
看見青牛和老道人的時候,呂娘蓉嚇了一跳,但發現后頭并未跟著傳說中的八十一甲后,這才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
而此時,不遠處,老人懷中的小女娃抽了抽鼻子,又咽了口唾沫:
“陸爺爺,真的真的好香啊”
“你這孩子。”老道人無奈的笑了笑,揉了揉陸見雪的小腦袋。
陸見雪是他給取的名字,這丫頭被凍壞了心神,過去記憶都模糊極了,一度瀕臨死去,幾乎可以說是最后幾口氣的時候被陸煊給救了回來,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陸煊便給她取了這么個名。
牽著牛兒的趙政猶豫了一下,笑道:
“義父祖,要不我去那營地中換取些許烤肉來?我身上帶著一些錢。”
‘咕咚!’
陸見雪又咽了口唾沫,眼睛晶瑩發光,奶聲奶氣:
“好呀好呀!政哥哥最好了!”
老道人又是無奈的笑了笑,敲了敲小女娃的腦袋:
“我都還沒說話,伱倒是替我先應承下來了也成,小政,去那營里換一些烤肉來吧。”
懵懵懂懂的陸見雪興奮的笑了起來,從陸煊懷里爬了出來,俯在牛背上,抓住青牛的兩只牛角:
“牛爺爺,沖沖沖!烤肉,烤肉!”
“哞!”
青牛也不惱,樂呵的配合著小見雪的指揮,晃蕩著牛頭,朝著那處營地緩行而去。
營地中的護衛們都略微警惕了起來,商隊頭領將手按在刀柄上,但旋即被一旁的呂娘蓉給阻攔:
“過路人而已,不必如此。”
“小姐。”商隊頭領提醒道:“能在大荒中獨行,還帶著兩三歲的奶娃,這樣的人物絕不會簡單.”
“我知曉。”呂娘蓉溫和的笑了笑:“不過你不是也聽見了么?只是來換些烤肉的送他們一些吧。”
說著,她目光朝著那抓著牛角滿臉雀躍的小女娃看去,臉上浮現出一些笑容來。
這般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女孩,饒是她也有些喜歡的。
青牛近了營地,牽著牛兒的青年禮貌開口:
“我等路過此地,孩兒卻是嘴饞了.我們想要換一些烤肉,不知”
“不必了。”
呂娘蓉施施然的迎了上去,頷首笑道:
“萍水相逢便是緣,些許烤肉罷了.”
說著,她示意護衛插來一份滋滋冒油的烤肉,陸見雪眼睛都看直了,晶瑩的口水不自覺的淌落,一滴一滴的砸在牛腦袋上。
“哞!!”青牛哼哧了一聲。
插來烤肉后,呂娘蓉卻有些犯了愁,這烤肉滾燙不說,且以這小女孩的嘴巴,能不能啃的動都是個問題.
想了想,她看向牛背上的那個老道人,禮貌開口:
“這位道長,卻是有些不好分割這份肉.逢夜之時,大荒之內,危機重重,很不適合趕路的,若是道長不嫌棄,不若在營地留宿一晚?”
一旁,商隊頭領嘴唇動了動,但看了一眼那個小小一只的女娃,卻還是什么也沒說。
牛背上的老道人思索了片刻后,溫和的點了點頭:
“那卻是我等叨擾了,多謝。”
說著,他拍了拍陸見雪的小腦瓜子,笑道:
“還不謝謝人家?”
“喔喔!”陸見雪吸溜了一下晶瑩的口水,笑開了花,脆生生的開口:“謝謝大姐姐!!”
呂娘蓉還之以笑。
商隊護衛挪開了臨時布下的木柵,老道人抱著陸見雪,從牛背上緩緩翻身而下,三人一牛走入營地。
不多時,青牛趴在營地邊緣打起了瞌睡,陸煊、趙政則是帶著陸見雪大大方方的落座于篝火旁,后者趴在陸煊懷中,被眼前的香味給沖迷糊了,不住的沿著唾沫。
呂娘蓉捂嘴輕笑,用刀割下一小塊烤肉遞給陸見雪后,笑著開口:
“我叫呂娘蓉,我們是自衛國而來,往楚國江陵而去。”
說著,她看見懷抱小女娃的老道人抬起頭,平和的笑著,亦道:
“貧道姓陸,這是陸見雪,這是趙政,我等皆是自秦國而來,不過卻也欲往江陵去,倒是巧合。”
“喔?”
呂娘蓉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之色:
“道長也是去江陵的嗎?不知此去.”
她到底還是保持著最基本的警惕,試探性的發問。
陸煊揉了揉哼哧哼哧啃著烤肉的陸見雪腦袋,輕聲回應道:
“聽聞鬼谷子居于江陵附近,欲去拜訪一二。”
他說的是實話,一直以來陸煊都有些好奇,自己可以更改他人之過去,那可否更改自身之過去?
楚爺爺撕下一片小天地,將張師兄丟進去,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是未來,而對于自己來說,卻算是過去。
當然,某種意義上,也是未來。
聽見老道人的言辭,一旁的商隊頭領明顯松了口氣,而呂娘蓉則是有些驚喜道:
“那還真是巧了,不瞞道長,此去江陵,我便也是為了試試能不能拜訪鬼谷子,還有便是聽聞孔子將要周游至江陵,亦想著拜訪一二.”
“孔子么?”陸煊有些詫異的笑了笑,嗯,倒是挺巧的。
也真有段歲月沒見過孔仲尼了。
呂娘蓉還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趙政卻若有所思的開口道:
“自衛國而來,行商,又以呂為姓.在下沒猜錯的話,呂姑娘應當是那位大商呂不韋的嫡女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