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罷黜,天帝降旨。
這一日,從洛陽到才恢復生息的偏遠遂國,再到頻繁收縮防御圈的齊國,然后是魯、楚、燕、趙等大諸侯國,
再到人跡罕至的北海,生靈絕集的南荒!
每一寸大地的上空,九天之云俱皆下垂,幾乎觸于地,四海之水浩蕩翻涌,沖起接天之幕,與垂落的云交相輝映,
地上山神瑟縮,海里龍王沉息.
五方橫亙在人間天上的蒼穹,咔噠一下.就這么少了一方。
中央天庭依舊煌煌,東極天庭綻放青蓮如故,南極天庭氤氳佛輝、彌漫無量壽光,北極天庭垂落驚天殺伐大勢,
至于原本執兵戈、掌禍福的西極天庭,已然徹徹底底的銷聲匿跡了,整個天穹上所承載的宮樓玉宇失去光澤,
籠罩于西極天庭之上的浩浩天道氣運散了個干干凈凈,大仙神們茫然失措,而傾塌的帝宮廢墟中,那位橫壓當世的大帝黯然垂首。
西極天庭依舊在西極,但卻已失其位格,所持有的天地權柄也一并被剝離!
凝望見數百火球擊穿三十三重天,險些轟死當世大帝的仙神們都沉默失聲,東、南、北三方天庭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中央天庭的凌霄殿中傳來震動九霄的朗笑聲。
而旋即,笑聲停滯,帝尸垂眸,看向人間,似感慨,深邃低語:
“太上玄清.”
無數仙神亦不約而同的垂眸,不約而同的看向雍城高臺上的那個拄劍老人,都將太上玄清四個字如刀刻斧鑿一般,鐫銘于腦海中、心神上。
無不膽寒。
“以地仙之身,大德之軀.”一尊大仙神恍惚自語:“罷黜天庭,廢帝主之尊.”
漫天仙佛皆寂寥。
此時此刻,人間。
古洛陽中,凝望著西邊的天穹,看著那在云端上影影綽綽的宮樓玉宇忽然失色,
周天子哆嗦著嘴唇,顫顫巍巍開口:
“陸子他真的罷黜了一方天庭.”
群臣無聲,看著洛陽之上國運翻滾所化的秦地景象,回想方才仙骸堆積如山之盛景,都在背脊發寒,都在恍惚。
自古以來多少年,向來只有仙神懲戒人間,向來只有天庭罷黜人王.
可如今,那尊失蹤失影三十載的陸子,甫一現世,便行驚天撼地之舉,罷黜一方天庭,廢立仙神帝君!
周天子忽然淌淚,哈哈大笑,笑聲中,他俯于地,在完成未盡之心愿后,本就衰弱到極點的天子終于支撐不住了。
這尊周室之王,人間天子,俯在地上,朝秦地雍城的方向行拜禮,
禮畢,天子垂淚間,喃喃自語:
“值此天傾之時,先生救我人間。”
后,天子再無生息。
群臣嘩然,半城洛陽掛白綾,另半城則張燈結彩,齊賀陸子之大名。
史官又喜又愴然,提刀而刻,悲而歡,笑而哭,最后付諸于一聲嘆息,一筆縱橫。
陸子出洛陽,行至于秦,見旱魃亂世,施災于山河人間,陸子怒而斬旱魃。
后,秦公鑄天臺,行儀仗,火盆堆積,起洶洶大勢,陸子持劍而朝天,數仙神之罪,痛心疾首。
西極天穹,仙神震怒,三十萬天兵天將下界,持帝旨而至,軍鼓擂擂,欲伐陸子。
陸子笑曰,可承吾一拜乎?旋披袍戴冠,執禮而拜。
天兵殆,天將隕,軍鼓熄,狂風起,更吹落仙骸如雨。
目視仙尸堆成山,陸子拄劍,以人道之煌煌大勢,罷黜西極天庭,廢,勾陳上宮天皇大帝之位,此舉驚三十三重天,動人間山川河流,懼九幽黃泉地府幽冥,令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
天子聞之,大喜,垂淚,俯地而朝陸子,再不起,半城掛白綾。
史官半哭半笑,刻刀翻飛,似在抒心頭悲愴與痛快。
天子駕崩前,笑曰:值此天傾之時,先生救我人間!
此后,望后輩切記,但聞陸子名,須拜而叩首!
現世。
歷史變更,時間線收束,過去映照現世。
祖星極西之地,大荒萬萬里,絕地三千萬,是聯邦公認的生命禁區,任何前去探索的生靈,下至筑玉樓小修,上至一方真仙,就沒一個回來的。
此時此刻,這極西之所三千萬絕地之后,神宮通天,其中光華熠熠,閃爍天寶靈光。
神宮深處,一尊身居厚重兵戈鐵馬之息的尊者淡淡問道:
“君不好好呆在生樓中,跑來我這上宮是為何?”
佛光瀲滟者平緩的笑了笑,目光深邃:
“足下何必如此?與你們上宮有仇的是南極之天庭,又非我佛。”
頓了頓,他吐出口濁氣,又悠悠開口:
“如今古代陸子現世,說要執賞掌罰,要獨身照亮暗淡山河,口氣很大.足下就沒什么想法么?”
上宮之主抬了抬眼瞼,緩緩道:
“與我何干?祖星只要起兵戈,我就能強,帝主歸來的進度也會更快。”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而且一個上古大德罷了,且不說真假,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呢?不入不朽,終究螻蟻。”
佛光瀲滟者笑了笑:
“話是如此,但我收到消息,人間又出土了一方大墓葬,記載了歲月斷層之前的一些事情,周朝某位天子曾言,陸子挽天傾,救了人間。”
“哦,那又如何?”上宮之主慵懶開口:“就這二十年內,仙神歸來,歷史重現,帝主亦將重新降臨人間”
“不。”
佛光瀲滟者出言打斷,分析道:
“汝仔細想想,周朝.不就正是你們那位帝主失去天庭位格的年月么?陸子挽天傾,救人間,會不會與這件事情有關呢?”
上宮之主神色一愣,失笑道:
“怎么可能?”
“萬一呢?”
沉默了片刻,上宮之主又笑了笑:
“吾自會嘗試溝通帝主,詢問一番.你還有什么事情?”
“有。”佛光瀲滟者目光幽深了起來,淡淡開口:“就現如今來說,仙佛歸來,諸帝重臨,已成必然,唯一的變數就是那個陸子。”
“所以呢?”
“所以,我與另一位樓主達成共識,我們生樓準備入世下場,將變數扼殺,以免出現意外.那伱們上宮呢?”
上宮之主微微瞇眼,沉思了良久,道:
“你我為不朽,又無法入世,僅靠幾個大品,又能如何?”
“先遣大品去試試,若是不行,引妖族入關,妖亂天下,你我都能得利,如何?”
聞言,上宮之主無聲的笑了笑:
“原來你所謀劃的在這兒呢?誰不知道你們佛門的那位佛祖又是諸妖之祖,怎么,什么好處都想占了?”
說著,他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頷首道:
“不過你說也對,任何變數,必須提前扼殺那就按你說的做吧。”
“慈悲,慈悲!”佛光瀲滟者臉上浮現出笑意盎然,再做一禮:“那吾便告辭,還得去一趟地闕和死樓。”
“善。”上宮之主淡然頷首,以做回應。
某座城市邊緣,山鎮之前。
楊戩抱著被封了六識六感六覺的周小童,伴著李長庚一起,小心謹慎的于人群擁擠間,走入那方才修起的陸子廟。
伴隨人潮涌動,兩位隱姓埋名的上古仙人抬起頭,朝著廟中的銅像看去。
“怎會是他!”
“怎會如此!”
兩位上古仙人大駭,骨涼身冷魂寂,驚的心跳都停了半拍。
廟宇之中,大臺之上,少年的銅像威嚴又威嚴。
“陸陸煊?”李長庚有些恍惚,想起了十多萬年前的那一幕盛景,想起了那個披袍戴冠的老人,神色震動。
楊二郎茫然側目,呆道:
“李老,陸子可是如此模樣?”
“非也。”
李長庚干澀道,卻更為恍惚,兩人腦子里炸起一道驚雷,整個人都酥酥麻麻,忽而似有一條線,將一切都串在了一起。
那位陸煊為玉虛一脈的福生天尊,但容顏卻詭異的和上清一脈的玄黃無上帝一模一樣,
現如今,名動上古歲月的太上一脈太上玄清的銅像,在當世所鑄之模樣,卻又與陸煊一般無二!
三清三徒不會吧??
兩人下意識的否定了這個猜想,那太過于荒唐,雖然一直有三清道祖為一體的說法,但同徒同弟子?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但,但眼下這些,又該如何解釋?
李長庚和楊戩面面相覷,都可能出了彼此眼底最深處所蘊藏的驚愕,
而恰此時,廟里忽然人聲更鼎沸,有人驚疑不定的開口:
“你們看新聞,說是又出土了一些大墓葬,據說是某代周天子的墓!”
“周天子是個啥玩意?”
“這你都不知道,自然就是周朝時候的王了唄!”
“喔,那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你看一眼新聞不就曉得了?說是周天子墓中有一些史書,雖然都殘破,但還有一點內容保存了下來!”
說著,那人對著手機念叨道:
“上面記載的是.”
天子駕崩前,笑曰:值此天傾之時,先生救我人間!
此后,望后輩切記,但聞陸子名,須拜而叩首!
念出來后,廟宇里無數來拜陸子像的民眾都面面相覷,有些迷糊,這些都什么和什么?
半晌,有人咽了口唾沫,瞪眼道:
“天傾之時,救人間.陸子在上古難道還干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不成?”
眾人都茫然,唯有李長庚和楊戩對視了一眼,臉上浮現出干澀的笑容來。
驚天動地的大事?
豈止于驚天動地!
先罷黜一方天庭,后更是.
兩尊上古仙人背后又不自覺的一寒。
上古春秋,九天之云依舊似欲觸地,四海之水也還未曾平復,大潮起,滾滾驚濤拍岸擊天。
秦國,雍城。
太白金星和李靖都屏住呼吸,凝視著西邊漸漸失去光彩的天穹,不寒而栗。
真.真被罷黜了。
兩尊天庭重臣不約而同的縮了縮脖子。
而此時此刻,整個雍城中爆發出歡呼聲來,萬民敲鑼打鼓,張燈結彩,拱衛在高臺四周呈儀仗之態的士卒們亦高舉刀兵,振臂歡呼。
都在頌陸子。
秦穆公和商鞅呆呆的站在原地,有很不真實之感,趙政則是加入了軍民們的歡呼中,跟隨著士卒、平民等,大聲呼頌高臺上老人的名。
與此同時,陸煊屹立在祭天臺上,凝視著西邊天穹,待到周身臨時匯聚而來的人道運勢都散去后,這才回過神來。
“嗯?”
他略微有些疑惑,絕大部分人道運勢都歸去了原處,但有三百份人道運勢卻無處可歸,安然的停留在了自己身側。
“這是.”陸煊凝神,神覺震動,旋即便明白了過來,側目看向古洛陽的方向,有些感慨,輕聲自語:
“生在此傾頹之世,汝為天子,兢兢業業,也算盡力,若赴輪回,來生可入我門下。”
雖為低語,但更似宣告,聲音在殘留人道運勢與身上道袍道冠的加持之下,通達九幽地府,
九幽黃泉的鬼神拜而領旨,恭敬鄭重的將周天子的魂魄迎入了輪回。
旋即,陸煊收回了目光,掃視雍城中歡呼的民眾,臉上綻放出點滴笑容,輕聲道:
“吾至此地,為傳道來。”
城內歡呼聲驟然止息,所有人都恭敬又恭敬的仰視著那位明明站在天穹下,卻又似站在天穹上的垂暮老人。
老人此時緩緩盤坐于虛空,摩挲手上的竹簡,將之緩緩攤開,以悠揚聲,淡淡道:
“現在,聽我說法。”
天頂之上,紫氣東來三萬里,再驚仙神,再動人間。
推書推書!幼苗仙草,書荒可以看看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