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的水泥地被血水浸染,上城區的合金磚塊也是血跡斑駁了,即便雨再大,再兇猛,也沖不散,沖不凈。
此時此刻,最干凈,最整潔的地方,反而是曾經人人嫌棄的棚戶區,這兒泥土雖然依舊泛著酸臭,但在暴雨的沖刷下已然好了很多,更不見血染。
“繼續上!!”
伴隨而起來的是一聲歇斯底里的吼叫聲,季伯常左手被整個斬斷了,但右手依舊抓著卷刃的長劍,一刀刀,一下下,將如同行尸一般前赴后繼的邪教徒砍倒。
市府落座在東海市的最中心,旁邊便是整個東海市最大最大的廣場,此時這兒已經筑起了簡易的防御工事,
一個個監察使、武館同盟的成員以及一些個體的修行者,都圍繞著防御工事搏殺,
幾處關口也都架起了現代化的熱武器,這些雖然對強大的修行者沒有什么用處,但只要未曾邁入天人層次,甚至要不是大宗師,總能起到一些阻礙作用的。
槍聲轟隆,刀光劍影,子彈、劍氣等一次次的將雨幕撕碎,但旋即又有更多的浩浩雨水砸下,接連不斷,
而邪教徒和這雨幕幾乎沒有任何分別,倒下一個,沖上來三個。
更有天人層次的邪教徒壓陣,個個懸于半空,精神意志外顯,化作厚重雨幕中的耀眼燈塔!
盧修遠守在一處關口,手持斷刀,即便自身道基碎裂,全身竅穴也隨之崩塌,但依舊表現出萬夫莫開之勇,
斷刀起落之間,總能帶起一大片的血花,斬下一連串的頭顱!
邪教徒中的天人并未出手,好似在等候著什么,現在發起沖擊的都是筑玉樓層次的修士,甚至有毫無修為的邪教徒,
但即便如此,這處關口的許多人都喪命了,盧修遠身軀中,負責提供精力的腎臟都透支了,自身已然精疲力竭。
沒辦法,實在太多了,太多了。
殺一個還好,殺十個也還好,但殺到一百個,就已然手麻,更何況這一百個中還不乏同為大宗師層次的邪教徒!
“堅持住啊!”不遠處,季伯常對著心生退縮之意的監察使發出怒呵,用僅有的右手抓著武器,一次又一次的揮舞著,
站在他身旁的,是曾經那個在審訊室里給陸煊送早餐的陳天華,此時也滿身是傷,滿身是血,胸膛被一只長矛釘穿,但也依舊還在搏殺。
“守住,守住”陳天華意識已然模糊,徹底的不清晰,鮮血不要錢似的從口中落下。
終于,他實在堅持不住了,被一個邪教徒持長劍砍去一臂,陳天華猛然清醒,發出痛嘶,想要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一口長劍橫砸而來,斬掉了他的頭顱,地上再添一抹血色。
“為了吾主!”邪教徒再一次高呼,這一處關口搖搖欲墜,季伯常也接近乏力,傷痕累累之下,甚至瀕死!
“實在太多了”
遙遠處,敖成忠神色凝重,護著嚴江雪,不敢再出手了。
天上那雙巨目明顯將自己鎖定,要是大肆殺戮,恐怕立刻就要暴斃當場,更不要說帶著小嚴離去了。
“大小姐”他疲憊開口:“我們走吧。”
“可是.”嚴江雪彷徨道:“可是這里有這么多人啊.”
她起目環顧,地下的避難所早就擠滿,來的晚的人都擁堵在巨大廣場上,彼此緊挨,摩肩擦踵。
一眼望去,根本數不出來有多少人。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敖成忠輕聲嘆息道:
“天上那尊不知名的大人物正在注視此地,我無法再出手,而那位會給嚴董事長一個面子,大祭正式開始之前,我還能帶著大小姐你離去,但若是等到大祭徹底開啟.”
嚴江雪站在大雨中,雨水模糊了清冷的臉龐,也模糊了那雙極好看的眼眸。
“小陸呢?小陸怎么辦?”
“放心吧,那孩子只要呆在遺跡中不出來,不會有事情的,那畢竟是一方超級遺跡,疑似某位古天尊、古佛陀的墓,大祭不會波及到那里。”
“可是.”小嚴低落的開口:“可是等小陸出來后,抬眼四顧,只有遍地的尸骸,只有洗不凈的血,整座城都空蕩.他會有多難過?”
“總比死了好啊”敖成忠再次發出嘆息。
就在他們交談的同時,涌來的邪教徒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守在一處關口前的李小桑、陳其壽和張天洞也都傷痕累累了,各自身上都沾滿了血,有自己的,有邪教徒的,但也有同樣駐守在這兒的人的血。
這處關口是由城內的龍雀科技分公司負責,分公司的總經理是一位大宗師,已經死去,臨時接管指揮權的安全部門部長嘶吼道:
“守不住了,退,先退!”
“不行!”李小桑條件反射道:“我們退了,邪教徒就沖進來了后面就是那些市民啊!”
“這處關口真的守不住了,再守下去,你我都要戰死在這兒!”那位部長繼續嘶吼。
李小桑啜泣著,沒有吭聲,只是抓著長劍繼續廝殺,麻木的砍掉一個個邪教徒的腦袋,但一個不注意,便被一位強上些許的邪教徒橫擊,胸腔塌陷,鮮血不要錢似的從嘴角溢出。
“小桑!”陳其壽驚呼,憤然出手,將那個邪教徒砸飛,和張天洞一起連忙跑上前,將她攙扶了起來。
“我無礙”李小桑聲音微弱:“沒有傷到內臟,傷勢還不算太重.”
陳其壽、張天洞都松了口氣,但旋即又提起了心,看著密密麻麻的邪教徒,聽著一聲聲‘為了吾主’的高呼,他們都有些絕望了起來。
看來,今天是注定要死在這里了啊.
李小桑此時奮力撐起身,沒去管胸口處的傷勢,抓著劍,還要搏殺。
可當她回頭看向其他人時,卻愣住了。
自己那位干爹,龍雀科技那位分公司的安全部門部長,已經悄無聲息間的退離,不見了蹤影。
她苦笑一聲,沒去管,和陳其壽、張天洞一并揮劍,殺敵。
但沒了安全部長這位大宗師牽制,有高位宗師甚至大宗師境界的邪教徒突了進來,
一個個龍雀科技的成員倒下,一個個人慘死當場,整個關口都被撕裂了!
“到此為止了吧.”李小桑拄著劍,撐著疲乏到極點的身軀,和陳其壽、張天洞彼此挨靠在一起,看著一個個臉上帶著狂熱的邪教徒走來,都絕望。
沒力氣了。
“要死了啊.”
李小桑輕輕笑著,臉上閃過緬懷之色:
“可惜了,到死也沒見到他,要是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一旁,張天洞苦笑:
“小桑啊,我就在你旁邊,伱能不能看看我?”
李小桑瞥了他一眼,一笑傾城:
“不行,不看你,要是真有下輩子,又這能相遇,你說不定還有點機會。”
陳其壽看著越來越近的邪教徒,亦是笑了笑,自知逃無可逃,卻也忽然放松了下來,逗樂道:
“看吧,我之前說的什么,舔狗不得好死這下真的不得好死了。”
“滾你媽的!”張天洞笑罵,眼中卻也滿是平靜,靜候死亡。
“只是.”
李小桑又嘆了口氣:
“張天洞,我說一句話,你別傷心.我其實真的還想再看一看陸煊的,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有沒有逃出去。”
聞言,陳其壽鄙夷的看了一眼張天洞,口中一邊咳血,一邊取笑:
“你可真是個小丑!”
“呵呵!”張天洞有氣無力:“罷了,小丑就小丑吧,當個小丑也挺好。”
說著,他伸手,沾了一點陳其壽身上的鮮血,吐在自己兩處嘴角,向上勾勒,形成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先上了!”
他笑道:“小桑,我得死在你前面。”
說完,張天洞一瘸一拐,朝著邪教徒們沖去,兇猛地砍翻了兩個邪教徒后,被更多的包圍,一口口長劍、一根根長矛向他刺穿而來。
李小桑流淚閉眼,陳其壽側目不忍去看。
下一秒。
雨,停了。
閉目等死的張天洞茫然的睜開雙眼,看見離自己最近的那口長劍只有分毫之差,一個個邪教徒卻都僵硬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同樣凝滯的,還有雨幕。
連綿成四線的雨幕懸停在半空中,閃閃爍爍,不止是此處,整個東海市內,盡皆如此!
“這是.”
李小桑茫然發問,看著一個個停在原地的邪教徒,看著一滴滴凝滯的雨水,錯愕不解。
“你們看!”陳其壽忽然伸手,指向天上。
天上,不知何時已然染成血紅色,血煞綿延萬里,洶涌浩瀚而不絕。
旋即是如同海潮一般的大殺意,席卷了整個東海市,將每一個人都凍結在原地,掀起驚濤駭浪!
難道,難道是天上那雙巨目的主人,要出手了?
所有人腦海中的都浮現出這么一個想法來。
“不對!”
敖成忠猛然驚醒,掙扎著擺脫殺意壓制,臉上卻浮現出喜色:
“這是.這是另外一位大品!”
大品者,起殺念時,有血煞綿延萬里,恰似天發殺機。
此時,此刻,此地,似有另外一尊大品出現!
可是轉機?
下意識的,敖成忠猛然側目,遠眺過去,終于看見!
是一條金光大道,鋪呈在東海市上空,
伴隨至上、清凈、無為之意的仙曲樂章,伴隨既幽暗又燦爛的慶煙,伴隨飄渺又厚重的淡淡精氣!
有腳步聲響起,似悶鼓,似大雷。
‘咚!咚!咚!咚’
一步步走來,重鼓擂動,凝滯在半空中的雨水被盡數震散了,此長空為之一清,舉一城為之而寧!
踏著金光大道而來的,是一個老人,身著燦金古衣,滿頭滄桑白發,身上環繞著三千年光陰的厚重歲月氣息。
他走來,腳步沉重,心跳悶響,每一聲響動,都炸起滔天之漣漪。
老人一邊走,一邊迷茫而又悲怮的注視著底下的城市,看著一片片尸骸,看著滿地的沖刷不凈的血,在垂淚。
他看見撐著長刀,疲憊滿身的盧修遠,看見斷了一只手的季伯常,看見腦袋滾落在地上的陳天華,看見傷痕累累的李小桑.
每一幕入眼,怒火便增添一分,七年前的回憶與眼前的慘烈景象,如同利刃,刺痛心臟。
“道友。”
天上,那雙足有數百米之廣闊的巨目主人開口道:
“道友,為何而來?”
聲如煌煌天鐘敲響,回蕩在整個東海市。
廣場上的平民和各個關口處的滿身是傷的修士,連同敖成忠、嚴江雪,都靜靜的朝著老人望去,
無數目光中,都寫滿了期盼與擔憂。
盼的是老人為護蒼生來,懼的是這尊無上存在只是路過,不問不顧。
天上,金光大道。
老人頓足,并未動用天地元氣或是本身氣血,而是調用自身精神意志,準確無比的壓落,壓落在一個個邪教徒的身上。
百萬邪教徒齊齊倒地,共振之下,發出巨響!!
巨目猛地一寒。
陸煊此時抬起頭,燦金長衣隨風而動,飄揚間,他以極寒極冷的聲開口:
“此來,殺你。”
巨目下壓,顯露出一張橫亙數千米的巨大臉龐,恐怖的壓迫感席卷了整座東海市。
這尊大品仙人笑道:
“這位道友,僅僅是汝恐怕還不夠,不,差的遠了啊”
到底是一位大品真仙,見識非凡,一眼便看出陸煊的狀況似乎不對勁,對力量的掌握很微弱,周身元氣不受控制的震蕩,掀起大潮汐。
陸煊抬頭,直視巨大臉龐,一字一頓:
“那便試試?”
“有何不可?”
兩道仙威碰撞在一起,恰似大浪相撞,浪花滔天。
陸煊朝天上走去,一邊走,一邊摸了摸掌心的那枚肉眼不可見之印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