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使君,請吧。”
伴隨王爺一聲送客,徐君陵如夢方醒,站起身,眼神極為復雜地對趙都安說道。
今晚這一場對談中,趙都安所展現出的應變無疑令她再次對皇姐的這個面首刮目相看。
“……好吧。”趙都安雙手撐著桌沿站起,遺憾地看了眼桌上的“河鮮八吃”,忽然道:
“能打包么?”
徐君陵懵了下,給他突兀變化的氣質搞不會了。
“哈哈,開個玩笑,緩解下氣氛。”趙都安粲然一笑,認真朝對坐的王爺道:
“多謝今晚款待,晚輩這就告辭。”
談判歸談判,威脅歸威脅。
表面關系還是沒必要鬧的太僵。
趙都安轉身在徐君陵陪同下,往樓下走。
即將邁步下樓梯時突地聽見身后,傳來淮安王的聲音:
“看在小女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朝廷在明,靖王在暗,該急的不是你,而是靖王。”
趙都安腳步一頓,笑了笑,也沒回應徑直邁步下樓。
到了四層,海棠等人也聽到動靜,起身走過來。
雙方對視了眼,默契地跟隨趙都安出了大風樓。
謝絕了郡主相送,趙都安站在樓下轉身,望著身后六層高,極為醒目的塔型建筑,夜色下五層的燈火明亮如炬。
“走吧。”趙都安輕聲道。
海棠忍了又忍,終歸沒問什么。
直到一行人返回拙政園,趙都安召集幾名信得過的親信關起門來,開了個小會。
跳過細節,簡略描述了淮安王的態度。
“他到底什么意思?”海棠皺起眉頭,“所以,他沒做出表態,就把你送出來了?”
海公公、侯人猛、沈倦等人也面面相覷。
他們是更為純粹的武人,對這種朝局心思不說一竅不通,也是知之甚少。
趙都安坐在主位,用熱氣騰騰的濕毛巾擦了擦臉,才平靜說道:
“他的意思很明顯,淮安王府的立場,不會僅憑我三言兩語就說動,不意外。至于我恐嚇威脅他的那些說辭,終歸只是構想,誰也說不準以后如何。不過……”
“不過什么?”海棠好奇,女緝司對參與進這種大事極為興奮。
趙都安笑了笑,目光閃動:
“我能察覺到,淮安王動搖了,所以他最終在開市上的立場,很可能取決于我與靖王斗爭的勝負。呵,臨別時他怕我不懂,還特意提醒了一句……
如今湖亭三派,淮安王中立,接下來我們就要與靖王為首的那幫人斗一斗,誰贏了,淮安王就可能倒向誰,呵呵……十足的商人本性。”
海棠憂心忡忡道:
“那麻煩啦,這里可不是京城,咱們能贏么?以及,怎么贏?去拉攏中立派”
嘖……你一個擅長破案的,非要來摻和權謀,你這就不懂了吧……趙都安笑吟吟糾正道:
“不是拉攏中立派,而是爭取淮安王。等今日我與他見面的消息擴散開,你猜最著急的是誰?”
海棠眼睛一亮:“你是說,是靖王?”
趙都安點了點頭,認真道:
“淮安王與我見面這個行為,就是在告訴靖王,因為白天他們父子被我壓過了風頭,所以淮安王有倒向我的傾向。
因此,靖王會很急,他必須在接下來這段時間,展示出壓制我的能力和氣魄來。”
“好復雜……”侯人猛和沈倦已經腦子有點亂了。
由衷感慨,權術心機這種玩意,就不是武夫玩的……
呃,雖然自家大人也是武夫就是了。
至于老供奉,壓根不理會,始終假寐打瞌睡。
“總之,接下來一直到湖亭之會開始,我都必須保持高調,”
趙都安無奈地看了眼他們:
“至于你們,也要打起精神,防備靖王隨時可能找我麻煩。”
角落里。
社恐霽月和酒鬼浪十八終于提起精神,摩拳擦掌。
就在趙都安返回拙政園的時候。
大風樓四周,一間熱鬧的鋪子內一名江湖客放下幾枚大錢,拿起長劍起身走出了鋪子。
然后穿過人群,穿街過巷,漸漸脫離了繁華熱鬧的街區,披著月光鉆入了某個巷子。
并停在了某個院子外。
江湖客輕拉門環,用特定節奏敲擊,片刻后院門打開。
開門的乃是一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月光下看不清容貌,只覺精力十足。
“沒尾巴。”江湖客說道。
“好。”少年用力點頭,警惕地關上門。
而后兩人一同進了黑漆漆的屋子,房屋在外看著漆黑,實則內里是點了燈的,只是用黑布蒙住了窗子。
二人甫一踏入房間,就看到點燃橙黃色燈燭的圓桌旁,或坐或站著幾人。
有男有女,年紀介乎于十幾歲,到三十歲之間,儼然都是一群熱血青年。
為首的乃是一名男子讀書人裝束的女子,儼然是女扮男裝,因其濮頭摘下,有濃密的長發披散下來。
巴掌大的臉龐上眼眸圓而媚,氣質卻又顯清冷。
腰間懸掛一個布袋,內里沉甸甸好似有一圓餅狀物件。
“吳伶,怎么樣?”名叫林月白的女青年略顯急切地問。
其余幾名熱血青年,也都殷切望來。
那名江湖客摘下斗笠,露出曾于京城戲樓中聲名大噪的戲子吳伶的那張俊秀的臉龐。
吳伶黑亮的眸子里,跳動著桌上燭火,他搖了搖頭,說道:
“沒機會,趙賊極為謹慎,行走皆有高手護衛跟隨,不離開半步,其去大風樓與淮安王府的人會面,我進不去,不知其交談了什么。”
“哼!能談些什么?無非是兩條狗做些傷天害民的惡事!”
身旁,那名方才開門的少年怒道。
少年眉毛很粗,頗顯英氣,小老虎一般,此刻重重握拳:
“那趙賊甘為偽帝面首,殘害忠良,殺害了我們多少兄弟姐妹?我寇七尺恨不得生啖其肉,以祭奠牢獄中被捕慘死的志士!”
此話一出,桌旁除了叫林月白的女術士外,其余青年皆同仇敵愾,大罵趙狗。
吳伶面無表情,心中卻頗為復雜。
距他奉趙都安之命,假借“逃脫”之名,離開詔獄后,已經過去了好些天。
他離開京城后,立即通過匡扶社秘密聯絡方式,聯系上了逆黨首領莊孝成。
稟告了蠱惑國師被殺,以及牽累整個匡扶社分舵毀滅的消息。
消息一出,匡扶社內部震動。
莊孝成大驚,立即要求接見吳伶。
詢問情況后,先讓吳伶休息了幾日養傷,而后得知趙都安即將南下,來湖亭的消息后。
莊孝成下令,要“熟悉”趙都安的吳伶與淮水道分舵的社員匯合,盯緊趙都安情況,伺機行刺。
于是,身為間諜的吳伶就水靈靈地來了湖亭,見到了這群被蒙在鼓里,熱血沸騰地發誓要鏟除奸佞,斬殺作惡多端,罄竹難書的趙狗的青年志士。
怎么說呢,心情挺微妙的。
“七尺!”
身為這支隊伍首領的林月白呵斥一聲,認真道:
“趙賊極為狡猾,我等要將其斬殺,務必冷靜計劃,謹慎行事,切記魯莽。你這性子該改一改。”
少年寇七尺“哦”了一聲,一下蔫了:
“姐,我知道了。”
“咳咳,”吳伶輕咳一聲,認真道:
“月白說的對,我在京城時便曾行刺此賊,險些喪命,卻連他人都沒看到,足以說明此人手段非凡,以我們的力量,只怕無法做到。”
女扮男裝的女術士點了點頭,卻又露出笑容,說道:
“我知道,不過這點太傅早已考慮到了,所以這次行刺的主力不是我們,我們只是探聽消息行蹤,這兩日會有社中高手到來,手刃此賊。”
吳伶愣了下,眼皮一跳:“社中高手?是誰?”
林月白不疑有他,微笑道:“原皇宮禁軍大統領,齊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