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看著恍然若仙的弟子。
左若童眼神逐漸欣慰。
出門小半年，自家孩子的變化，實在是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尤其是跟自己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仙人不同，慕玄如今的模樣，才是真正的炁輕神盈，仙人之姿。
至于說慕玄這一身手段，有多少是自家三一門的。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耽誤慕玄求道。
畢竟跟自己不同，慕玄從一開始就在為自己的道尋路。
逆生三重對自己來說是唯一的出路，對慕玄而言就只是一門功法罷了，沒有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這上面。
而自己這當師父的。
自然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逼迫他只修逆生這一門功法。
但話又說回來。
他頭頂那朵玉花是如何搞出來的？
三花聚頂怎么只有一朵？
另外兩朵呢？
再者，那火是三昧真火吧？
如若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諸葛家傳承，亦或是白云觀的煉神之法。
而那柄劍
呵呵，垃圾廢鐵罷了。
慕玄自有我三一門基業繼承，他白云觀不就是龍門領袖，全真三大祖庭之一，底蘊深厚么，除了這些以外。
他還有個啥！
元正那老道有我能打嗎？！
與此同時。
周圍眾人依舊沉浸在震驚當中。
畢竟修行這么多年，除了青春永駐的師父外，李慕玄如今這模樣，可以說幾乎滿足了他們對仙的所有幻想，甚至比師父更加像仙人。
然而，這還只是逆生第二重罷了。
就已經有如此成就。
要到了第三重。
至少得是三花聚頂、五氣朝元、聚散自如、壽齊天地才行吧？
想到這。
眾人眼中露出濃濃地期盼之色。
至于其中有無別派手段。
他們并不關心。
就一句話，內核是不是他們三一門的逆生之法？
是，那不就完了！
或許受限于天賦、資質、心性，他們沒辦法做到像李慕玄這樣。
但有機會，跟一點機會都沒有，那完全是兩個概念，而李慕玄的存在無疑給所有修行逆生法的人一個希望。
切實的證明了，這就是得道仙法！
正此時。
左若童的聲音響起。
“慕玄，應該就這些了吧？”
“差不多。”
李慕玄點了點頭。
聽到這話，左若童沒再追問，差不多，那就是還有東西。
不過這三花之一、三昧真火都展現出來了，就算自家弟子天賦再妖孽，兜里也應該已經被掏空了。
頂多還剩下邊角料。
正想著。
李慕玄此時拱手行禮道：“師父，弟子對逆生之法有些疑惑。”
“想要向您請教。”
“你我師徒，直說便是。”
聞言，左若童露出一臉溫和笑意。
如今他已經走到二重終點，看到了三重方向，只是困于不知該如何踏出那一腳，才停留在原地未得存進。
但指導慕玄修行應該還是綽綽有余。
畢竟他才二重剛起步。
即便天賦再妖孽，對逆生之法的理解應該也不如自己。
當然，如果是已經超越自己。
左若童只會更加高興，一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做為師父的如何能不高興？二來他也需要有人引領前進的方向。
慕玄的天賦才情遠勝于自己。
他對逆生的一些想法，或許能對自己突破第三重起到幫助。
另一邊。
周圍三一門弟子眼前頓時一亮。
看似是師弟向師父請教。
但要知道，面前這兩人都是妥妥的仙人之姿，陸地神仙。
那么這場對話的含金量，幾乎不言而喻，不敢說像鐘呂對話那樣傳唱千古，但肯定能載入他們三一門的史冊。
放在祖師堂，供后世弟子精研學習。
想到這。
似沖趕忙朝身邊弟子吩咐道：“澄真，快去拿紙筆過來。”
“師叔我要親自記錄！”
“好！”
被稱為澄真的門人立即照辦。
與此同時。
一直站在李慕玄身旁的陸瑾，臉上不由露出大喜之色。
“原來如此，我懂了，難怪剛才師兄在山下藏著不說，合著是想給師父一個驚喜啊！”
陸瑾嘴角微微揚起。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臉上的笑容還未焐熱，整個人瞬間呆住。
只見李慕玄目光掃了眼周圍門人。
最后停留在師父身上。
隨即，他抬手指天道：“師父，徒兒以為，咱們的逆生之法，即便修到第三重，它也通不了天，成不了仙。”
伴隨聲音落下。
剎那間。
剛才還眼含期待的眾人，此刻瞬間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李慕玄一字一句，就如同那洪鐘大呂，暮鼓晨鐘，重重地敲在他們心頭，眨眼間便從天上掉落到地下。
逆生第三重通不了天，成不了仙？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自家逆生三重的理念乃是先天一炁具化四肢百骸，由三返一，重新修回到那先天一炁，達到通天徹地之境。
什么是先天一炁？
這可不是他們三一門自家杜撰。
凡是道門弟子都曉得，先天一炁又稱元始祖炁，乃萬物原始之炁。
似有非有、似無非無、無形無跡，功夫做到此處，則可聚則成形，散則成氣，浩劫不死，壽齊天地。
這點不論是北派的鐘呂二祖，還是南派的紫陽真人、三豐真人。
大家皆是認可這說法的。
自家三一門也是以此為創派理念。
然而，此時此刻。
自家仙苗居然說逆生第三重，沒辦法做到通天徹地，羽化成仙。
這言論，跟否定了自家修行理念，刨了門派的根有何區別？要是祖師在此，多半得破口大罵這弟子忤逆不尊！
而另一邊。
左若童在聽到李慕玄的話后，同樣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良久才回過神來，但他不僅沒有半分憤怒，眸中反而閃過幾分期待，問道：“慕玄，你為什么會如此說？”
話音落下。
眾人此刻紛紛回過神來，眼神無比復雜的看向李慕玄。
他們有些無法理解。
為什么這樣的話會從他的口中說出。
這就跟皇帝造自己的反一樣。
圖啥呢？
難不成是在外面被人蠱惑，這才對自家功法起了疑心？
思索間。
李慕玄的聲音響起。
“敢問師父，天有多高？”
左若童沉默不語。
見狀，李慕玄繼續道：“弟子不知道祖師爺有沒有羽化登仙。”
“但通天之路，就如同頭頂這天一樣，沒有盡頭，您能想象天路有走完的一天么？有盡頭的路又談何通天。”
“通天之路，豈止三重，又何必三重。”
“到了三重，然后呢？”
“逆生完了？”
話音剛落。
左若童還未說話。
旁邊當即傳來師叔似沖的聲音。
“可是道路總有盡頭。”
“不走下去，又豈知不能通天？”
“說不定等我們修到了第三重，就走到了通天之路的盡頭！”
似沖大聲喊道。
他覺得自家仙苗這理念有點歪。
若是照這種說法的，那壓根就沒有人能羽化登仙，通天徹地。
可道門出過那么多仙人。
怎么？
他們難道也沒走到盡頭？
既然走到了。
那又怎么可以說，他們逆生三重因為有盡頭而不是成仙路。
這不妥妥的耍無賴么！
此時。
左若童聽到師弟的話，點了點頭，好奇地看向自家弟子，“慕玄，你這說法不足以佐證逆生無法通天。”
“這點弟子自然明白。”
李慕玄淡淡道：“所以弟子要證明的，不是逆生無法通天。”
“而是逆生第三重，它通不了天。”
“嗯？”
左若童微微一愣。
好家伙，你這孩子擱這擱這呢？
這倆有啥區別么？
不只是他。
在場所有人都被這番話整懵了，不曉得該如何去接。
李慕玄卻繼續道：“師父，您知道弟子剛突破逆生第二重時，心里有種什么感覺么？”
“什么感覺？”
“長，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一般。”
說著，李慕玄淡淡道：“外面所有人，包括咱們自家人。”
“全都覺著我有仙人之姿，來日必能羽化登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眼前這條路，依舊一眼望不到頭。”
話音落下。
門內少數幾個到了二重的弟子紛紛點頭。
他們也有同樣的感覺。
“然后呢？”
左若童繼續詢問。
“師父以為，這條路是什么？”
李慕玄剛說完。
就聽旁邊的師叔似沖再次搶答。
“自然是通天之路，也是二重到三重之路！按照你剛才的說法，這不更能證明逆生三重乃是通天的功法？”
“不，這反而證明三重無法通天。”
李慕玄搖了搖頭。
“一直以來，咱們門派都將炁化做為修行的標準和努力方向。”
“認為只要到了第三重，這條路就走盡了，就能羽化登仙，但弟子以為，這個說法反而是本末倒置。”
“哦？”
左若童眼神閃爍。
他隱約能猜到自家弟子的想法理念，以及他為何會如此說。
此時，李慕玄繼續講道：“天師府的金光咒，相信大家都不陌生，表面的金光不過是錘煉性命的產物罷了。”
“而我們的炁化，同樣如此。”
“什么炁化筋骨內臟，乃至第三重的聚散自如。”
“在我眼中，它終究只是性命附帶的產物，我們追求炁化，就跟追求金光有多耀眼，形態多詭變一樣。”
“反而落了下乘。”
“正因如此。”
“二重錘煉性命是通天路不假，但第三重卻不是咱們的盡頭！”
“第三重，它只是更為復雜的術！”
“哪怕到了第三重。”
“也不意味著通天路走到盡頭，只能說明修成了聚散自如的本事。”
“本質上，還是走在錘煉性命的道路上，至于何時才能走到盡頭，我也不知道，但反正第三重肯定不是盡頭。”
話音落下。
眾人頓時眼神一暗。
李慕玄這番話，否定了逆生么？
沒有。
逆生還有通天的可能。
但同時，他又否定了逆生三重，否定了自家門派的理念。
畢竟錘煉性命的法門無數，如果拋開炁化，那它們的逆生跟全真的內丹，甚至天師府的金光咒有啥區別？
而既然沒有區別，那為啥要冒著一重突破二重的風險修行？
當然，現在是沒風險了。
只是這么一合計。
自家頂多只能算是手段特殊的門派，根本談不上修仙玄門。
難聽點來說。
就是眾多凡夫之路的一條罷了！
相反，人家天師府也不指著金光咒通天，人家還有雷法捏，全真也有陽神法，說來說去，還不是逆生法不行！
只有錘煉性命這一個用處。
剩下的皆是術罷了
但偏偏眾人對于李慕玄的這套理論，還無法反駁。
一來炁化他人血肉經脈是術，炁化自身自然也是。
二來經這么一比，如果炁化能返先天渾然，那么金光是不是也可以？畢竟都是術上的運用，憑啥就你特殊一點。
三嘛，就是權威性了。
整個三一門。
現在基本上是師父跟慕玄師弟兩人說話，接著才是似沖師叔。
如今，一個恍然若仙，又解決了逆生諸多弊端的人，說逆生的炁化只是術，這就不得不讓人對逆生起疑了。
想到這。
眾人目光紛紛看向師父左若童。
向他求證真假。
“慕玄此言幾乎為真，炁化目前來看確實只是術上的用途罷了。”
“所謂的第三重，或許真如他說得那樣，不過是復雜一點的術，本質上沒有變化，做不到重返先天渾然之態。”
見狀，左若童大方的點頭承認。
憑他的修為。
這點見識還是有的，之前只是身在此山，不愿往這方面去想罷了。
如今慕玄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雖然并未實證，但其實跟他長久以來的懷疑差不多。
索性借這機會認下來，畢竟相比起那除了開派祖師爺可能成仙的傳聞，慕玄這套顯然更務實，也更貼近逆生的本質，對門內弟子將來的性命修行也更有益。
而此時。
眾人聽到這話，心中俱是一沉。
雖然師父沒給出肯定的答案，但誰都知道，這其實已經是認同李慕玄的理念了，希望大家能跟著他的路走。
換而言之。
三一門的根終是被李慕玄給鋤掉了。
以往那高高在上的仙路。
到頭來還是變成了凡夫之路，跟其他門派沒有任何區別。
“慕玄，你說的這一切必然有證明之法吧？”此時，左若童卻是眼含期待的看向自家孩子。
要說逆生被撕開表面的那層金玉，他不難受那是假的，畢竟自小拜入山門，逆生三重便能飛升的理念，早已跟他自身的道結合在一起。
甚至他一直茍活至今。
就是希冀于逆生二重突破到第三重，能重返先天一炁狀態。
至于為何不找門人用逆生幫自己療傷，很簡單，因為就沒人逆生一術超過他，更別談用炁幫他療傷了。
不過對他而言。
死又有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但即便是凡夫之路，他最后也想證一下，落個全終。
算是給在場弟子。
以及所有后來人一個告誡。
三重真滴不行。
炁化死路一條！
日后好全心全意跟著慕玄性命雙修，摒棄炁化，踏上真正的通天之路！
想到這里。
左若童目光看向自家的得意弟子，眼中滿是決然。
心中已然做好了以身殉道，替三一門開路的準備，同時也想用自己的性命，為三一門的舊時代畫上句號！
然而，李慕玄此時卻搖了搖頭。
“師父，您是不是誤會了？”
“弟子就是不能證明，所以這才向師父您請教的啊。”
李慕玄一臉認真。
他自己目前確實不能證明，只能提供理論依據罷了。
但他想證明也簡單，最粗暴的方式，莫過于把無根生‘請’來，畢竟他的神明靈專克法術，一下子就破了炁化這層看似玄妙的外衣。
但這么做完然后呢？
要知道。
自己這趟回來是為了正本清源，讓門人從此專注于性命修行。
又不是弟子慕玄，請師父赴死。
可以說，如今距離戳破這第三重，就只差臨門一腳了，但誰不曉得師父是完美主義，凡事追求有始有終？
這樣的師父最好拿捏了。
只要沒有最終證明，哪怕再有道理，師父多半也不會選擇去死。
而此時。
伴隨李慕玄的聲音響起。
左若童瞬間呆住。
不是，為師都準備好為道赴死了，你現在告訴為師證不了？！
伱小子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想到這。
左若童眼中兇光畢露，摩拳擦掌，笑道：“慕玄，既然是請教，那為師今日不妨就好好教教你，說不定可以想到證明三重不行的法子。”
“啊？”
李慕玄頓時一怔。
莫名感覺頭頂玉花化作危字。
隨后，沒有一絲絲遲疑，大喊道：“師父，徒兒已經明悟通天之路！”
話音剛落。
拳頭剛好止于面門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