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和秦小胖說定了這場生意,準備去苦霧山上,采蛇斑菊。
當天晚上,秦小胖回去收拾行囊,邀請李伴峰去他家住一晚,李伴峰婉拒。
宅居修者,每天至少要在宅子里待兩個小時,這是最基本的修行法則,喬悅生的例子在那擺著,李伴峰可不敢壞了規矩。
兩人約好第二天八點在面館匯合,可李伴峰沒有手表,也沒有任何計時工具,等他到了面館,已經快到中午了。
不能怪李伴峰貪睡,在隨身居里,不分黑白,睡眠質量實在太好。
秦小胖很著急:“李兄,你怎么才來?咱們得抓點緊,先去趟里溝。”
“去里溝做什么?”
“買點趁手的家伙。”
李伴峰不解:“不是上山采藥么?有鏟子,有麻袋不就夠了么?這些東西還用去里溝買?”
秦小胖搖頭道:“來不及了,等到了地方再和你說。”
請李伴峰吃了兩碗陽春面,秦小胖自己吃了八碗,卯足力氣,兩人一起跑去了里溝。
李伴峰用了三分力,秦小胖在后邊勉強跟著,食修只要吃飽了,無論速度還是耐力都遠勝常人,勉強跟得上旅修。
之前一路慢慢從里溝走過來,李伴峰花了大半天的時間,而今跑回去,不到兩個小時跑到了里溝。
秦小胖跑的說不出話來,帶著李伴峰直接去了牌坊街。
一到這條街上,李伴峰有些緊張,因為何家老宅就在附近,陸小蘭還在宅子里。
秦小胖不知道何家老宅的事情,他要去的是馮記雜貨鋪。
雜貨鋪老板拿著雞毛撣子正在打掃貨架,見兩人進門,趕緊笑臉相迎:“秦老板,最近少見,這位客人,又蒙您照顧。”
他認得秦小胖,也認出了李伴峰,李伴峰頭上還戴著從他這里買的禮帽。
秦小胖沒心情寒暄,直接問道:“馮掌柜,有好家伙沒?我出去趕趟生意。”
秦小胖的生意貌似不適合在柜臺上說,馮掌柜叫來一名伙計看著店門,對李伴峰和秦小胖道:“兩位請到里屋喝杯茶。”
李伴峰和秦小胖跟著馮掌柜到了里屋,所謂里屋,貨架比外屋還多,貨物層層疊疊,十分擁擠,若不是屋子中央有張茶幾,純粹就是一個倉庫。
三人坐在茶幾旁,馮掌柜沏上茶,壓低聲音問道:“別怪我多嘴,容我問一句,二位要做什么生意?”
“苦霧山,采花。”秦小胖直接作答。
馮掌柜稍加思量,從貨架上拿下來一把小鐮刀。
這鐮刀的刀身長不過十厘米,刀柄更短,剛好夠一只手握住。
秦小胖看著這秀珍鐮刀,愣了半響道:“馮掌柜,您給我這把鐮刀做什么?這東西收麥子都不濟。”
馮掌柜也很詫異:“秦老板,您不是上苦霧山上摘花么?這把鐮刀采花正合適。”
秦小胖皺眉道:“我沒把你當外人,你這是把我當瓜皮了,買鐮刀,我還用得著來你這?”
馮掌柜一臉無奈道:“秦老板,是您說要摘花,我給您拿摘花的家伙,我這是哪做得不對了?”
秦小胖急了:“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那苦霧山的花,是隨便能摘的么?”
馮掌柜連連搖頭道:“這回我是真不明白了,這鐮刀,您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兩人爭執之間,李伴峰看出些門道。
秦小胖知道一些苦霧山上的內情,但知道的不多。
他也懂得一點江湖上的規矩,但懂點有限。
李伴峰在福利院長大,靠著打零工上的大學,他見過許多人,遇到過許多事,他一眼就能看出來,真正的老江湖,是這位馮掌柜。
李伴峰趕緊打圓場,對秦小胖道:“兄弟,我也聽不明白,你到底想買什么?”
秦小胖一皺眉:“買兵刃!”
“買兵刃做什么?”
秦小胖只解釋了一句:“花好采,山不好下。”
就這一句話,把隱情說明白了。
蛇斑菊很珍貴,不少人想上山采花,估計也有不少人想搶花,秦小胖是想買件武器防身。
馮掌柜自然明白秦小胖的意思,他也回了一句話:“帶著鐮刀好下山,帶著青龍刀,路就不好走了。”
李伴峰問道:“此話怎講?”
掌柜笑道:“帶鐮刀的是農戶,帶青龍刀是關帝,
農戶悶著聲走路,至多遇到個把毛賊,一刀下去,事也就完了,
關帝提著青龍刀走路,得過五關斬六將,沒關帝爺那本事,這山還下得來么?”
說話間,掌柜摸了摸鐮刀的刃口,李伴峰還真識貨,看出來這是把好刀。
李伴峰道:“這刀多少錢?我買了。”
秦小胖在旁瞪著眼睛道:“買這有什么用,咱們去別家看看,我有的是門路。”
馮掌柜沒有挽留:“秦老板,那您就去別家看看,您要的兵刃,我這沒有。”
這馮掌柜是個好人,他不想害了秦小胖。
李伴峰執意買下這把鐮刀,掌柜開價五百,李伴峰也沒還價,準備從秦小胖手里借五百塊錢。
秦小胖心疼壞了:“就這么個東西,要五百塊?”
李伴峰錢袋窘迫,馮掌柜看出來了。
前日幫他指路,這小伙子買了一頂禮帽,一支雞毛撣子,馮掌柜記得清清楚楚,這是個明事理的人。
“這位客人,您怎么稱呼?”
李伴峰回答道:“我姓李,叫李七。”
“李老板,這把刀,我賒給您,等您采花回來,再結賬就成。”
賒給我?
李伴峰愣住了。
馮掌柜笑容不改:“您是能成事的人,我信得過您。”
李伴峰道謝,把鐮刀收下了。
馮掌柜從柜臺下邊拿出一把小鏟子,長有十幾厘米,遞給了李伴峰:“有些花,扎的深,不好采,您看這把鏟子合適么?”
李伴峰把鏟子接過來,看了看形狀,又摸了摸刃口,問一句道:“這鏟子多少錢?”
馮掌柜笑道:“論材料,論做工,這把鏟子都比那把鐮刀強些,按理說,要八百不算貴,您是個識貨的,要是覺得合適,七百塊,您拿去。”
“七百……”李伴峰有些猶豫,東西是好東西,但再賒賬,就有點不太合適了。
馮掌柜知道李伴峰的難處:“您先拿去用,用的合手,您把錢送來,不合手,您把東西送回來。”
李伴峰把鏟子收了,又想在掌柜這里買幾條布袋。
馮掌柜就給了兩條:“兩條布袋夠用了,花好采,不好往山下帶。”
李伴峰聽勸,馮掌柜笑道:“您看還有什么要買的?”
隨身居里沒窗戶,看不見日月,分不清黑白,李伴峰想買一只表。
馮掌柜拿出一只懷表,表身比一元硬幣大兩圈,锃亮的銀色表殼,能映出人影。
啪!
按開表殼,白色的表盤上,凸印著十二個精美的刻度。
表冠,也就是給懷表上發條的表柄,位于十二點的位置,馮掌柜捏著表柄,擰了幾下,把表柄往外拉出來兩格。
李伴峰見過這種機械手表,表冠不拉出來,是上發條用的,拉出來一格,是調表用的,拉出來兩格是調日歷用的。
這表盤上也沒有日歷,他拉出來兩格做什么?
滴答,滴滴答~
懷表發出了音樂盒的聲音。
好熟悉的曲子,以前好像在什么地方聽過。
商場?飯店?
樓上貴賓一位?
李伴峰在這些地方都打過工,他對這曲子印象很深,卻始終想不起名字。
好久沒聽音樂了。
這聲音讓李伴峰覺得好親切。
“這表什么價錢?”
馮掌柜提著表鏈:“車蠻國的懷表,如假包退,兩千二,這可就不能賒給您了。”
李伴峰有些心動,但這價錢讓人咋舌。
秦小胖不耐煩道:“買這東西有什么用啊!還不如買個鐘!”
馮掌柜一笑,沒有說話。
秦小胖催著快走,李伴峰掃了一眼貨架,看還有沒有合用的東西,他的視線突然停留在一個奇怪的物件上。
那是一只木柜子,古樸的紅木柜子,尺寸和兩個疊在一起的床頭柜相當,柜子上方帶著三朵金屬喇叭花。
準確的說,那不是喇叭花,那就是三個喇叭,一個很大,喇叭口比盤子口還大,另外兩個要小得多,喇叭口和拳頭差不多大。
“這是個電唱機?”李伴峰眼睛亮了,他在電視上見過這東西,就是用唱片放音樂的機器。
“電唱機?”馮掌柜搖搖頭,“這個不叫電唱機。”
叫什么不重要。
有電唱機,就證明有電。
有電就可以給手機充電。
給手機充了電,這個世界就完美了!
就算沒有手機信號,至少也不用買手表了。
可馮掌柜的回答讓李伴峰很失望:“我們這沒有帶電的東西,這是留聲機,不帶電。”
李伴峰想不明白,不帶電,這東西怎么能發出聲音?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最原始的唱機,和電沒關系,和磁沒關系,只和兩件東西有關系,唱針和唱片。
馮掌柜把一張膠木唱片放在唱機的托盤上,從唱機下方的抽屜里,取出了一個搖把,插在唱機上,用力轉了十幾圈。
這是給唱機上發條。
發條上滿,一撥銷子,唱片在托盤上迅速轉動。
馮掌柜把唱針往唱片上一放,帶著細碎雜音的歌聲,從喇叭口里飄了出來。
“浮~云~散,
明月照人來,
團圓美滿,
今朝醉~”
月圓花好。
古老的留聲機,原理非常簡單。
唱片上有深淺不一的紋路,這些紋路,是唱針在歌曲聲中,一邊震動,一邊在唱片上刻下的。
而今讓唱針在唱片上的紋路上游走,摩擦發出來的聲音,重現了當時的歌聲。
這就是留聲機的聲學原理。
音質不敢說好,甚至說有些粗糙。
但李伴峰很喜歡這曲子,聽的甚是愜意。
可惜時間短了點,不到三分鐘,唱針滑到了盡頭,發條也到了盡頭,唱片停了下來。
秦小胖一臉不屑:“這有什么好聽,聽一首曲子,還得轉半天搖把子,不夠費勁的。”
“不想上弦(上發條),也能聽曲。”馮掌柜拿了一張新的唱片,放在了托盤之上。
他拿來一個鐵杯子,往大喇叭旁邊的小喇叭里,加了兩杯水。
馮掌柜劃著了一根火柴,打開了唱機上右下處的一道小門。
門里是一道暗格里,暗格里固定這一只鐵盒子,盒子里裝著半盒油脂,油脂中央樹著一根燭芯。
點燃了燭芯,一簇火光充盈了整個暗格。
李伴峰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油,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那熾熱的溫度。
嗤!嗤!嗤!
大喇叭右邊的小喇叭,有節奏的噴吐著水霧。
左邊的小喇叭負責加水,右邊的小喇叭負責排汽。
這是什么操作?
難道說……
唱片在唱機上轉動了起來。
蒸汽驅動的留聲機?
這是多精密的機械?
李伴峰瞪大了眼睛,過去十幾年所受過的教育再次受到了挑戰。
等了大概一分鐘,唱片的轉速漸漸平穩,馮掌柜把唱針放在了唱片上。
“蝴~蝶~兒飛去,
心亦不在,
凄清長夜誰來,
拭淚滿腮~~”
野草閑花逢春生。
好美的曲子。
PS:各位讀者大人,重要人物登場了,多多插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