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翻過了外溝的江月山,走了一百多里山路,在凌晨三點,走到了一條峽谷。
按照余男的描述,穿過這條峽谷,就是新生之地。
這條峽谷不好走,最寬的地方有兩三米,最窄的地方只能側著身子通過。
李伴峰側著身子,在一條狹長的縫隙里走了一里多路,按照他的感知,這一里多路比在里溝鎮走十里還有效果。
剛剛走出縫隙,李伴峰沒有留意到腳下是一面十幾米高的峭壁,直接摔了下去。
幸虧旅修腳步好,落地之前沿著斜坡一路緩沖,李伴峰沒有受傷。
衣服刮破了,倒也無妨,這是耿家護衛的衣服。
但鞋子磨漏了,李伴峰有點心疼。
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塵土,李伴峰回頭看了看那段峭壁,忽見一只蜘蛛,從縫隙之中爬了出來,吊著蛛絲,緩緩墜落下來。
一只蜘蛛有什么新鮮?
這只蜘蛛還真有點特別,它很大,不算腿,光是身軀的直徑就超過了一米。
更特別的是,這只蜘蛛頭上帶著一頂黑色禮帽,等它走到李伴峰身邊,還特地把禮帽摘了下來,朝著李伴峰很紳士的行了個禮。
不僅能行禮,這只蜘蛛還能說話:“這位女士,為什么獨自一人走在這險惡之地?”
女士?
李伴峰盯著蜘蛛看了半響:“認錯人了吧?”
一聽李伴峰聲音,蜘蛛愣了半響,這位臉上帶著濃妝,容貌俊美的“女子”,居然是個男人:“原來是位先生,是我失禮了,你是要去新地開荒么?我們正好順路。”
開荒?
種地?
“你是耕修么?”李伴峰問道。
“耕修?”蜘蛛笑了,“你可真會說笑,看我的樣子你也該知道,我是個體修。”
這個蜘蛛說話的方式,和本地人不太一樣,和李伴峰熟悉的現代社會也不太一樣。
這人說話有種類似譯制片的腔調。
當然,說話的腔調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是一只會說話的蜘蛛。
在耿家藥行,李伴峰見過宋柏明,作為一名體修,他長得和螃蟹有幾分相似。
在此之前,李伴峰在苦霧山上也見過體修,那人有一身自帶的盔甲。
如今又看到了一只蜘蛛,體修這個道門,形態挺豐富的。
前方一段道路比較寬闊,蜘蛛緊走幾步,和李伴峰并肩而行:“朋友,看你腳步穩健,應該是個旅修吧,旅修的藥粉很昂貴,你應該是個有錢人。”
“馬馬虎虎。”李伴峰隨便敷衍一句。
“我命就苦了,沒錢攢根基,也沒錢買藥粉,只能去三頭岔碰運氣。”
這只蜘蛛很健談,他提起了三頭岔,李伴峰還真挺感興趣。
“你在三頭岔攢根基?你長出三顆頭了么?”
蜘蛛一笑:“你這話是故意笑話我們體修?”
李伴峰搖頭:“我一輩子沒出過藥王溝,對三頭岔知道的不多。”
蜘蛛邊走邊說:“就算沒去過三頭岔,也該聽說過體修的來源,天下的體修,都出自三頭岔,窮苦人想獲得修為,只有這一條路。”
“為什么是窮苦人家?”李伴峰不在乎露怯,不懂就問。
蜘蛛一笑:“朋友,你是故意裝糊涂?窮苦人家買不起靈丹妙藥,沒有錢獲取道緣,只能去三頭岔碰一回運氣,
三頭岔這地方,天生帶著道緣,卻不是什么人都能受用,十個人去了,有九個人變成了三頭怪,這樣的人,這輩子也只能當個怪物,
只剩一個體魄好的,能修成正果,故而我們這一道,被叫做體修。”
“修成正果,就是修成蜘蛛么?”
“我總覺得你是在挖苦我,”蜘蛛的八只眼睛一起上翻,“能修成什么模樣,要看每個人的運氣和天賦,
有修煉成飛禽的,也有修煉成走獸的,也有不少修煉成蝎子蜘蛛的,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這副模樣?”
李伴峰搖頭道:“那倒沒有,這條路這么難走,伱走的比我這旅修都順暢,這可是正經的本事。”
“謝謝你的夸贊,”蜘蛛抬起禮帽,又行了一禮,“我跟你說這么多,是想告訴你,我是個誠實的人,你如果也是去給陸家開荒,咱們就做個伙伴。”
做伙伴?
這讓李伴峰想起了結搭子的慘痛經歷。
“我真不是去開荒的。”李伴峰禮貌的拒絕了蜘蛛的邀請。
“如果你不是去開荒的,那就不能怪我……”
“怪你什么?”
李伴峰露出笑容看著蜘蛛。
蜘蛛的八只眼睛看向李伴峰的兩只眼睛。
兩人對視片刻,蜘蛛猛然吐出一口蜘蛛絲。
李伴峰笑容還在,因為蜘蛛絲不是吐向他的,他也沒有感知到蜘蛛的惡意。
這口蜘蛛絲掛在了峽谷前方的巖壁上,蜘蛛收起蛛絲,貼著巖壁繼續爬行:
“如果你不是開荒的,我就不帶著你走了,嚯哈哈哈!”
前方的道路很窄,很泥濘,李伴峰艱難的在泥水中跋涉,眼睜睜看著這頭蜘蛛得意洋洋的在巖壁上自如穿梭。
幾分鐘后,蜘蛛的身影在李伴峰的視線之中消失了。
又過了整整兩個鐘頭,李伴峰終于走到了這條峽谷的盡頭。
難怪余男要到這里來躲難,作為一層旅修,李伴峰都走的如此艱難,換作其他人,光走這一趟,就得掉層皮。
峽谷的盡頭,也不是李伴峰想象中的正常出口,又是一面峭壁。
準確來說,這條峽谷,就是鑲嵌在峭壁上的石縫,現在李伴峰要從石縫之中走出來。
站在峭壁邊緣,他有兩個選擇,一是直接跳下去,二是手腳并用,從懸崖上爬下去。
腳下的峭壁有數百米高,貌似這兩個選擇都不科學。
李伴峰最終做出了最科學的選擇。
他打開了隨身居,在進門之前,把鑰匙扔下了懸崖。
坐在屋子里等了片刻,李伴峰離開了隨身居,在一棵樹下撿起了鑰匙。
眼前是樹,周圍都是樹,茂密的樹干和枝葉占據了李伴峰九成以上的視野。
李伴峰往前走了一步,滿地的枯枝落葉淹沒了他的腳踝。
再往前走一步,他被隱藏在落葉下的一條樹根絆了個趔趄,一腳踩進了淤泥之中。
這一腳踩的夠深,淤泥直接淹沒了大腿根。
李伴峰手快,抓住一根樹藤把大腿拔了出來,剛站穩腳步,忽覺有危險正在迫近。
不是迫近,是已經來臨了。
李伴峰感到小腿一陣麻癢,卷起褲管一看,密密麻麻的水蛭,正在李伴峰的腿上吸吮,仿佛給李伴峰的穿了一條毛褲。
李伴峰扯下了一只水蛭,這還不是尋常的水蛭,力氣非常大,咬的非常緊,直接從李伴峰腿上扯下來一片皮肉。
要是把這條“毛褲”都扯下來,李伴峰的腿上估計也沒皮了。
他回了隨身居,脫下褲子,拿來一罐鹽,灑在了水蛭身上。
沒想到這群水蛭非常強悍,撒了鹽,依然咬住不放。
李伴峰打算用刀子先把水蛭的身軀割下來,忽見唱機噴吐一片蒸汽。
高溫燒灼之下,水蛭劇痛難忍,紛紛松口。
唱機又用蒸汽在李伴峰的腿上吹掃幾輪,為滿腿的傷口消毒。
有點疼。
但疼過之后很舒爽。
唱機還放了一首曲子安慰李伴峰:
“如果沒有我,日子怎么過……”
我記得原曲的歌詞是“如果沒有你”。
娘子,你這是安慰我,還是自夸?
耿志威的魂魄早就被吃光了,尸體也被銅蓮花吃了,花葉緊閉,還在煉制丹藥。
地上散落不少雜物,李伴峰簡單清理了一下,趁著銅蓮花無暇下嘴,趕緊把耿志威和兩名武修的兵刃收拾了起來。
他們的兵刃都不錯,一個武修的兵刃是根一尺多長的鐵刺,鐵刺根部還有兩個三寸長的小刺。
李伴峰就叫它鐵刺,結果被唱機無情的嘲笑了。
“笑話我干什么,你知道這個東西叫什么?”
唱機不回答。
另一件兵刃也很特別,像一大一小兩個月牙交錯而成的叉子。
李伴峰叫它叉子,又被唱機嘲笑了。
耿志威有一把手槍,彈夾里還裝著子彈。
李伴峰把兵刃收好,把沒用的雜物扔出了隨身居,按照余男繪制的地圖,繼續在森林里穿行。
走了一個多鐘頭,李伴峰按開懷表看了一眼。
已經快九點了,天怎么還不亮?
……
藥王溝,江月山新地,陸家大宅。
一縷陽光照進正廳,陸家家主陸東良的二姨太卓裕玲,端起茶杯,輕輕抿了口茶水,靜靜等著客人到來。
大約等了一個鐘頭,一名中等身材男子,在管家的引領下走進了正院。
這男子身穿一襲黑色燕尾服,頭戴黑色禮帽,臉上戴著一副黑色圓框墨鏡,臉頰飽滿,五官端正,帶著滿滿一股紳士氣息。
他摘下帽子,朝著卓裕玲行了一禮:“私家偵探,達博伊恩斯為您效勞。”
達博伊恩斯?
對面站著的,明顯是黃皮黑發的本地人,卻給自己起了個洋人的名字。
而且他和卓裕玲還是舊相識。
卓裕玲沒有回禮,她甚至沒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行禮的男子,卻只回以略帶輕蔑的嗤笑:“幾年沒見,你怎么變成了個假洋鬼子?”
聲音很柔和,但話語很刺耳。
達博伊恩斯禮貌回應道:“夫人,紳士不論血統,風度不分國界。”
卓裕玲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吧。”
達博伊恩斯戴上了禮帽,對卓裕玲的傲慢有些不滿,但還是坐在了椅子上。
卓裕玲點了一支女士煙,吸了一口,緩緩說道:“我找你來,是為了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是為了開荒,第二件事是為了找人,第三件事是為了殺人,
開荒的事情不必說了,行情你懂,
找人的事情,我信里跟你說了,那是我的女兒,這件事情最緊要,
殺人的事情,那人的名字叫李伴峰,這有他的照片和情報,最好能抓活的。”
達博伊恩斯看了看李伴峰的照片,默然片刻,說了一聲:“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卓裕玲一怔。
達博伊恩斯笑道:“沒什么,就是覺得這少年人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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