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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伴峰跟著馬五,穿過新修的馬路,來到了一片廢墟之中。
這片廢墟剛拆不久,殘磚爛瓦尚未清理,周圍架起了一層鐵欄桿,有護衛把守,不許生人靠近。
“這是宋家的規矩,叫封場,對盤之前先封場,場地由宋家提前一天選好,誰也不準進來,不許耍詐舞弊。”
李伴峰一怔,這做的還挺正規。
隔著柵欄,李伴峰看見了宋家的家主宋家森。
宋家森穿著一襲對襟青布短衫,身后跟著兩個兒子宋志剛和宋志毅,在他們身后,還站著二三十個護衛。
周圍看熱鬧的越來越多,到了十點鐘,宋家森下令:“打鼓!”
咚咚咚
鼓聲震耳,兩個對盤的主將紛紛進場。
所謂主將,就是兩家請來對盤的打手。
青天場,白天賭斗,當事人可以不用自己出戰,選人代替自己對盤。
來對盤的,是兩家客棧的老板,因為生意上的事出現了爭執,一家客棧選了一個黑大個出陣,看身高有一米九,體格壯碩,肌肉緊實,明顯練過武。
另一家客棧選的是個中年人,身形單薄,體格上明顯吃虧,估計修為不低。
開打之前,雙方報上姓名,之后還要說一下開打的緣由。
中年人先發話:“今天我來野地對盤子,為榴園客棧討個公道,大家都知道,客棧是留宿的地方,
咱藍楊村來客不多,客棧生意本就不好做,屋子打掃的干凈些,酒菜準備的豐盛些,這是做生意的本分,
對面的花軒客棧叫上幾個丫頭,穿上那沒法看的衣裳,跑到客棧門前賣騷拉客,這是客棧該做的生意?這是壞了藍楊村的名頭,
我今天來,不圖這幾個錢,就是為了咱們藍楊村討個名聲,就是為榴園客棧討個公道!”
這人口才不錯,引來不少人叫好。
黑大個不太會說話,冷冷哼了一聲:“說恁多做什么?打就是了!”
眾人伸著脖子,等著好戲上演,三通鼓響過后,兩人正式開打。
看了五六鐘,兩人還沒打完,看熱鬧的散去了一大半。
沒意思。
這兩個人都沒有修為。
兩家客棧搶生意,這事本來就沒什么意思。
這兩個對陣的主將,你一拳,我一腳,打的跟街邊斗毆沒分別,這種場面,在藍楊村見得太多了。
黑大個體格好,占了不小優勢。
中年人經驗尚可,勉強和黑大個周旋。
李伴峰看著中年人,問馬五:“怎么選了這么個人過來對盤,這個人會說不會打,根本占不到便宜。”
“誰知道呢……”馬五根本沒看對陣,他四下觀望看熱鬧的,尋覓下一次去新地的幫手。
又打了兩分鐘,意外發生了,黑大個打了中年人一拳,中年人一個趔趄眼看摔倒,踉踉蹌蹌繞到了半截磚墻后邊。
黑大個乘勝追擊,一腳踩在了一塊碎磚上。
碎磚突然陷落,磚墻隨之坍塌,掉下來的磚塊,正好砸在了黑大個的身上。
黑大個傷的不輕,勉強站住了身子,中年人跳起來一腳,把黑大個踢翻在地,上前又補了兩腳,黑大個當場求饒。
打完了。
宋家森起身喊道:“收盤子,敲鼓,榴園客棧獲勝!”
一場乏味的對盤就此結束,贏得一家興高采烈,輸的一家垂頭喪氣,看熱鬧的盡數離去。
李伴峰沒急著走,他盯著場地看了半響。
踩到一塊磚頭,整面磚墻塌了。
這有問題。
邱志恒站在主宅門前,默默發呆。
護衛首領左武剛神情局促,看著邱志恒,想說話,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個穿著青布長褂的男子,一路呼喊,來到了邱志恒面前:“有消息,有消息了!”
左武剛一臉喜悅:“有消息了?”
“有了!”男子連連點頭道,“有人說昨晚在百樂門看見過李伴峰,帶著唱機去的,長得也和照片一模一樣,這次的消息絕對錯不了……”
原來是李伴峰的消息。
邱志恒不想說話。
左武剛上前一腳把男子踹倒在地,一通踢打。
“李伴峰,還特么李伴峰,你特么找李伴峰有什么用?我特么不是讓你們找老爺去了么?我特么讓伱李伴峰!”左武剛把火氣全撒在這長褂男身上了。
長褂男子沒反應過來:“我,那什么,您昨天,那什么,不是讓我們找李伴峰……”
“我特么現在讓你找老爺去,你特么聽明白了沒?聽明白了趕緊去!”
左武剛上前又補了兩腳,長褂男趕緊去了。
“他去找老爺了,去了。”左武剛一臉尷尬的看著猴子邱。
自從陸家大宅出了事情,作為事情的親歷者,陸家從上到下,處境最尷尬的人就是大支掛(護衛長)左武剛。
他什么都經歷了,什么都沒看到,什么作用都沒發揮。
陸東良失蹤了一夜,而今生死未卜,普羅州第一豪門陸家,在一夜之間,似乎到了存亡絕續的關頭。
按照陸東俊的說法,陸東良是被何玉秀打傷的。
就邱志恒的了解,陸東良的修為在何玉秀之上,戰場是在陸家大宅,陸東良沒有輸給何玉秀的道理。
就算當時陸東良大意了,不慎失手輸給了何玉秀,也肯定有辦法全身而退,至少能找個地方暫時躲避起來,不至于像現在這樣,一點音信都沒有。
難道老爺真出事了?
邱志恒派人去何家查了,何家暫時沒給回音。
說實話,猴子邱現在最在意的不是何家,而是陸東俊。
昨晚陸東俊為什么會出現在府邸?
誰讓他來的?
邱志恒問過左武剛,左武剛搖頭嘆氣道:“邱頭,這是老爺的家事,我哪敢過問?”
邱志恒沒有責怪左武剛,他覺得是自己大意了。
心里自責,可方寸未亂,邱志恒能清晰判斷出眼前的局面。
肖葉慈和陸春瑩不見了,這不打緊。
卓裕玲和陸小蘭也不見了,這事有點緊要,但并非迫在眉睫。
最緊要的事情出在陸東俊身上,如果讓他先找到陸東良,后果不堪設想。
陸東俊帶人找遍了綠水城,沒有發現陸東良的蹤跡。
但他的一些想法,已經被周圍人發現了。
陸東俊身邊的謀士萬晉賢提醒一句道:“二爺,找大爺這件事情,可以吩咐我們去做,現在最要緊的,是防著何家別打過來,
家不可以一日無主,現在必須得有人把家給擔起來。”
這個建議,非常符合陸東俊的想法。
把家給擔起來,先把家主之位奪過來!
陸東俊吩咐道:“你去告知長輩和平輩,都去陸家大宅議事。”
萬晉賢又提醒了一句:“去陸家大宅合適么?”
“怎么不合適?”陸家的重要成員議事,從來都是在大宅,這么多年規矩也沒變過,陸東俊不明白萬晉賢的意思。
萬晉賢把話又說的直白了些:“大太太可還在大宅里呢,別忘了還有猴子邱。”
陸東俊恍然大悟。
陸家大宅,是陸東良的家。
在陸東良的家里說事,陸東俊的力度未必比得上他大嫂,甚至都比不上大管家。
“叫他們來我宅子議事,告訴他們情況緊急,凡是人在綠水城的,中午之前必須趕到。”
陸東俊回了宅邸,為中午議事做好了準備。
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雖說沒找到陸東良,他心里很不踏實,但只要家族里的人聽他的吩咐,不要四處搜尋陸東良,專心致志對付何家,陸東俊的第一步棋就算走成了。
第二步棋,自然是由他親自找到陸東良,然后將他除掉,進而栽贓給何家。
第三步棋,陸家同仇敵愾,打敗何家,陸東俊居功至偉,坐上家主之位。
這三步棋,陸東俊謀劃過無數次,胸有成竹。
可是到了中午,第一步棋出現了問題。
陸家的長輩和平輩都沒有出現。
沒人給陸東俊面子,沒有人來他的宅邸議事。
倒是有兩位長輩去了陸家大宅,探望了陸東良的幾個兒子。
陸東俊臉頰一陣抽搐。
陸老大雖說出事了,可家族對陸東俊的態度似乎沒有轉變,依然沒人看得起他。
就算明天找到陸東良的尸首,只怕也輪不到陸東俊來坐家主之位。
李伴峰連開了幾天壓路機,心情大好,今天下午準備補一覺,晚上再去一趟新地,把之前沒拿到的膠泥拿回來。
進了隨身居,李伴峰發現銅蓮花綻開了,蓮心之上有兩顆蓮子,一顆熟了,能剝下來,另一顆還在煉化。
等李伴峰剝下蓮子,花瓣迅速閉合,苦等了半個鐘頭,蓮子終于炸裂。
這次炸出來的,不是一兩顆丹藥,是一捧丹藥,整整三十八顆!
金黃色的珠子,色澤奪目,顆顆飽滿,一個掌心都放不下。
“這是什么丹藥?”
唱機回應道:“喂呀夫君,這是金元丹,一顆可抵百日修行,這一捧丹藥,足夠夫君置備一份家業了。”
一顆丹藥百日修為?
這么好的丹藥,肯定不能賣了。
自己留著吃呀!
不過吃丹藥這事得背著娘子。
宅修正常情況下是不能通過丹藥來提升修為的,如果被唱機知道李伴峰吃丹藥,很可能會暴露了李伴峰兼修旅修的狀況。
李伴峰很是振奮:“這丹藥是怎么來的?是用陸東良煉出來的?”
“陸東良還早,這是那蟲豸煉出來的。”
蟲豸?
蓑蛾夫人!
李伴峰把丹藥拾掇好,交給了唱機。
在打死蓑蛾夫人這件事上,娘子居功至偉,丹藥也應該由娘子來分配,這點李伴峰想的很明白。
娘子笑道:“好夫君,這等成色的丹藥雖說罕有,可小奴依舊看不上。”
李伴峰有點理解不了。
三十八顆金元丹,一顆丹藥,百日修行,這要是全都吃下去,能提升一層的修為。
連這,唱機都不想要?
一團蒸汽繚繞在李伴峰身邊:“相公,你恁地疼惜小奴,小奴心里總覺有些虧欠。”
“心里虧欠?”李伴峰嘿嘿一笑,“是腸胃虧欠了吧?這兩天沒找到菜品,想必娘子又餓了。”
“小奴不餓,小奴不想要吃的。”
李伴峰愣了許久。
娘子這是怎么了?
食欲怎么還是這么差?
那一個陸東良能讓娘子吃這么飽?
李伴峰又問道:“不想要吃的,那我再去找幾架唱機,給娘子換換零件?”
“小奴不要換零件。”
“那你想要什么?加機油么?”
“小奴不要機油。”
什么都不想要?
這就沒辦法了。
李伴峰樂得清閑,躺在床上道:“娘子啊,我先睡一覺,晚上去趟新地,看能不能給你找點新鮮東西。”
“小奴不要什么新鮮東西,小奴就想要你。”
李伴峰摸摸唱機的托盤,點點頭道:“這話說的我愛聽。”
“奴家不是說說,奴家是真心要你。”
哐啷!哐啷!哐啷!
鑼鼓家伙密集,證明娘子有些急切。
唱腔頓挫有力,證明娘子非常認真。
“那個什么,等娘子身體恢復了……”李伴峰猛然起身,撒腿往門外跑,他不確定娘子現在是什么精神狀態。
哐啷!哐啷!哐啷!
“不能等了!奴家現在就要你!”
一團蒸汽撲面而來,卷住李伴峰,沖向了喇叭口。
這瘋婆子要吃人!
無論李伴峰如何掙扎都無濟于事。
強勁的蒸汽襲來,李伴峰半截身子,被卷進了唱機中央的喇叭口里。
“謀害親夫,惡婆娘,你謀害親夫,你這是重罪,重罪……”
李伴峰雙手撐住喇叭口,奮力蹬腿,掙扎了幾分鐘,他放棄了。
情況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糟。
蒸汽沒有想象中那么燙。
而且娘子這里,還挺溫暖的。
半個小時過后,李伴峰從喇叭口里掙脫出來,一頭被燙卷的黑發冒著熱騰騰水汽。
“娘子,剛才這件事情,是不是得有個說法?我這么疼愛你,你怎么能這么對待我?”
唱機沉默半響,突然開始唱歌了。
“秋季到來荷花香,
大姑娘夜夜夢家鄉,
醒來不見爹娘面,
只見窗前明月光!”
《四季歌》!
為什么要唱《四季歌》?
對唱機娘子而言,四季歌可不是隨便唱的。
難道說……
娘子的改詞版來了:
“小奴癡心為情郎,
夫妻恩愛情意長,
歸心似箭誰人擋,
再為官人添一房。”
又添一房?
李伴峰四下掃視隨身居正房,只看到了三扇門。
一扇是大門,通往外界。
另外兩扇門分別通往外室和三房。
沒看到出現新的房門。
李伴峰思索片刻,進了外室,在外室的盡頭看到了一扇房門。
推門一看,李伴峰看到了一模一樣的房間,里邊空無一物。
多個房間是好事,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多了一房,就要晉升一層。
他現在是三層宅修了!
三層了!
李伴峰激動的差點跳起來!
短期內,再也不用擔心宅修被旅修壓制了,再也不用擔心修為反噬……
修為反噬。
李伴峰揉了揉額頭,現在要擔心另一件事了。
現在旅修才一層,宅修已經三層了!
按照貨郎的說法,兩道兼修,修為差距不能超過三層。
相差一層,狀況尚可,也就是說沒什么不適。
相差兩層,就要反噬。
相差三層,可能會危及到生命。
超過三層,必死無疑。
以前李伴峰擔心宅修無法晉升,拖了旅修的后腿,不過這也應該是是十幾二十年后的事情。
誰能想到,宅修非但沒拖后腿,還直接把旅修給壓垮了。
李伴峰走回正房,坐在床邊,默默看著唱機。
唱機緩緩唱道:“喂呀相公,修為又有精進,怎不見你歡喜?”
“我歡喜!”李伴峰露出一絲笑容道,“娘子,三層的宅修有技法么?”
“有啊,技法不是適才就說了么,技法之名,叫做歸心似箭,三層宅修都會這項技法,他們若想回家,尋常人可攔不住,
官人,你腿怎么了?
官人,你為什么一直哆嗦?”
李伴峰的兩條腿在哆嗦。
他們想走路,想帶著李伴峰飛奔。
旅修受到壓制,出現反噬,這兩條腿幾乎要失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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