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長劍是陸源山手上最強悍的法寶,這一劍只要刺中,陸茂先必死無疑。
劍鋒對準了車篷上的縫隙,陸源山一直沒有下手。
何海欽不耐煩道:“這小輩的人,還是學不會,你現在對他手軟,以后可不能怪他手黑。”
陸源山遲遲沒有下手,倒不是對陸茂先手軟,他是擔心自己背上罵名。
車夫譚福成看出了端倪,對陸源山道:“我去看看二少爺那邊的狀況。”
何海欽見狀道:“要不我也躲著點?”
陸源山點點頭道:“勞駕何叔幫我加個戒備,我擔心這老東西帶了幫手。”
“小山,你叫我來,不就是為了對付他的救兵么?
不管是暗的還是明的,你讓他只管來,今天讓你看看我是什么成色,
他就是帶來千軍萬馬,我也幫你拾掇個干干凈凈,這回你放心了吧。”
“有勞何叔了。”
譚福成去了巷子口,何海欽也去了遠處,臉沖著墻,背對著陸源山點了一支煙。
陸源山一劍刺了下去。
鮮血濺了陸源山一臉。
腥咸黏膩,陸源山低頭望去。
這不是陸茂先的血,是陸源山自己的血。
他一劍刺進了自己的肚子。
陸源山臉色煞白,身子一陣顫抖。
這下完了!
就這么一瞬間,這條命沒了!
為什么會刺進自己的肚子?
他看向車篷上的縫隙,看到了車底下的陸茂先還在掙扎。
他用了技法?
不可能。
這架車子的層次很高。
憑陸茂先的修為,不可能把技法延伸到車子外邊。
陸源山拼盡全力,把長劍拔了出來,可現在為時已晚。
他想喊,張著嘴卻喊不出聲音。
他看向巷子口的譚福成和陸源海,這兩個人都背對著他站著。
何海欽站在巷子另一端,似乎離他更近些。
但他也背對著陸源山,正在墻邊抽煙。
他們都沒看到陸源山。
陸源山就快死了,被這把長劍刺中,他不可能活下來。
他想再刺一劍帶走陸茂先,可他現在連劍都舉不起來。
他想起了猴子邱的話:“有些事情不值得我們去賭,因為輸不起。”
他現在知道了有些事情真的輸不起。
就這么一眨眼的時間,他輸光了全部。
他拖動著沉重的身軀,朝著陸源海走了過去。
他想給自己的弟弟提個醒。
還來得及么?
剛走了兩步,陸源山的軀干崩塌成一地碎肉,剩下頭顱和四肢,掉在了地上。
咣榔榔
長劍落地,車夫和陸源海猛然回頭,看見散亂一地的陸源山。
陸源海愕然道:“哥……”
他不顧一切沖向了陸源山,他剛一靠近,陸源山的頭顱和四肢也相繼炸裂了。
陸源海掛著滿臉的血水和細碎的骨肉,愣了兩三秒鐘,撿起了地上的長劍。
劍鋒向下,陸源海把長劍舉在了半空。
接下來,只要稍微調整一下角度,他就能把長劍刺進自己的肚子。
他也被操控了!
車夫譚福成見狀不對,從懷里猛然抓出來一把白糖灑在了半空中:“請您吃糖了!”
這一下打得很準,半空中傳來了兩聲咳嗽,白糖似乎打進了某個人的嘴里。
車夫又喊道:“您吃了我的糖,勞煩您松松手!”
對方的力量有所松懈,陸源海的雙手恢復了行動能力,趕緊把長劍扔在了地上。
車夫扯住陸源海,撒腿就跑。
身后似乎有人追了一段距離,但最終還是放他們離開了。
譚福成稍稍松了口氣,轉眼看了看身邊的陸源海。
陸源海口唇歪斜,雙眼上翻,不知出了什么狀況。
事情發生的很快,前后沒超過一支煙的時間。
何海欽還在的墻角抽煙,等這支煙抽完了,他把煙頭踩滅了,走到了黃包車近前。
陸茂先還在車里掙扎,黑暗里傳來了一個聲音:“這車子太重,我搬不起來。”
何海欽從口袋里拿出來一個紙包,紙包里包著醬牛肉。
他吃了幾塊牛肉,一只手提著車輪子,把黃包車掀了起來。
陸茂先趕緊從車篷底下鉆了出來,一臉驚訝的看著何海欽。
把他放出來的居然是何海欽?
這怎么可能?
陸茂先知道有人在暗中保護自己,因為這是圣人對他的承諾。
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個人會是何海欽。
他重點要防備的人,就是何海欽。
何海欽放下了黃包車,一邊吃著牛肉,一邊問道:“你看我做什么?饞牛肉了?也想吃兩塊?”
陸茂先問了一句:“何家大爺,你到底是想救我,還是想殺我?”
“救伱殺你都好說,你隨意,我怎么都行,”何海欽笑道,“只是我覺得,跟那些小崽子說話有些費勁,跟你這老東西說話,倒是方便一些。”
陸茂先明白了何海欽的意思,恭恭敬敬說道:“何家大爺,有事你只管吩咐。”
何海欽笑道:“第一件事,圣賢峰上有位圣人,是什么身份?”
能問出這樣的話,證明何海欽確實和圣人有接觸,但何海欽對圣人的了解非常有限,雙方還停留在合作階段。
陸茂先思索片刻,從懷里拿出一枚手絹。
手絹是金黃色的,上邊帶著蟠龍云紋。
“這是圣人所賜。”陸茂先把手絹交到了何海欽手里。
何海欽看了看手絹,微微點了點頭。
他對這個結果,也并不感到驚訝。
“第二件事,你當時說在電影院遇到了我兒子家慶,此事是真是假?”
“此事千真萬確。”
陸茂先真就確定在電影院里看到的是何家慶?
他不確定。
但這事是圣人說的。
圣人說何家慶冒充了周昌宏,圣人說的肯定沒錯,有錯也不是陸茂先的錯。
如果何海欽責問其為什么要把事情泄露出去,陸茂先會直接說這是圣人的命令,反正何海欽已經知道了圣人的身份。
何海欽沒再問何家慶的事情:“按輩分,我該叫你一聲叔,陸叔,今后你要是當上了陸家主人,可不能忘了今晚的事情。”
陸茂先點頭道:“你的恩情,我絕對忘不了。”
“口說無憑,咱們是不是得立個字據?”何海欽事先準備好了契書。
這些契書上寫明了許多事情,有些事情能陸茂先能做主的,有些事情是他做不了主的。
“我做不了主的事情,可就沒辦法……”
“契書寫的明白,咱們可以等,等你能做主那天再說。”
陸茂先猶豫片刻,把契書簽了。
他也不敢不簽。
何海欽收了契書,笑道:“陸叔,要當家主得趁早,陸東良兩個兒子,一個死了,一個成了傻子,
但猴子邱不是省油的燈,我也不是個心狠的人,哪天要是把傻子治好了,這家主怕是又沒你什么事了。”
這是在敲打陸茂先。
陸源海的狀況,不是不可逆轉。
猴子邱可能會找到方法。
如果陸茂先不肯聽話,何海欽也能把陸源海治好。
說完,何海欽轉身走了。
陸茂先站在原地,衣衫徹底濕透了。
生死一線,真就是生死一線!
師尊的心思高深莫測,他叫我不要在意何海欽,原來是這么個緣故。
現在還能去黑石坡么?
不能去了。
陸源山死了,陸源海變成了傻子,陸家勢必大亂,現在是爭奪家主的好機會。
陸茂先一路飛奔回了自己府邸,趕緊召集部下,先準備迎戰猴子邱。
他肯定會來。
他不來,我就去找他,如果能趁勢殺了他,今后陸家就是我的,誰也攔不住我!
焦急與興奮之間,一名白衣少年悄無聲息進了院子。
整個府邸,除了陸茂先,沒有人察覺到白衣少年的出現。
“師弟,你怎么來了?”
白衣少年笑道:“我要是不來,你還有命么?你為什么要去黑石坡?”
從中牽線的,原來正是這位師弟。
陸茂先趕緊解釋:“我去黑石坡,是為了替師尊除掉那群拍影戲的……”
白衣少年皺眉道:“這么說來,黑石坡的那場風波和你有關?”
“風波……”陸茂先發現狀況不對,話鋒一轉,“我是去黑石坡看看,那里的風波是不是因為影戲而起。”
白衣少年長嘆一聲:“師兄,事到如今,你還在想這些沒用的話術,你就算騙得過我,難道還騙得過師尊么?”
陸茂先心懸到了喉嚨,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是師尊讓我遏止影戲之風……”
“師尊是讓你遏止影戲里的大逆之風,你盯著那部下作影戲做什么?”
下作影戲,指的是《血槍神探》。
“那部影戲,有傷風化……”
白衣少年搖搖頭:“師兄,我真不知該說你什么好。”
陸茂先也不知道該作何解釋:“師弟,勞煩你指點為兄一句,師尊所說的影戲到底是哪一部?”
白衣少年:“與你盯上的那一部影戲,名字上有些相似。”
名字相似?
《血刃神探》?
凌家拍的那部影戲?
那部影戲有大逆之言論?
說實話,陸茂先沒怎么認真看過。
他逢人就說《血刃神探》是部好電影,拍的有深度,能看懂的人太少。
可實際上這是話術,這是他和別人打開話題的方式,他對電影本身沒什么興趣。
《血槍神探》倒是認真看了,那部電影太特殊。
可沒想到讓圣人厭惡的是《血刃神探》。
陸茂先恍然大悟:“師弟,是我領會錯了師尊的旨意,此事可還有挽回的余地?”
“有,”白衣少年點頭道,“既是名字相近,想必師尊也未必能區分清楚,我回話的時候含混一些,事情或許能敷衍過去,
可師尊要是嚴查起來,我這里也不好交代,或許還要受牽連。”
陸茂先這把年紀,自然聽得懂弦外之音。
他取來一張支票,塞在了白衣少年手上:“有勞師弟了。”
白衣少年不動聲色,將支票收好:“師兄,何家的事情,師尊替你解決了,陸家的事情,師尊也替你鋪平了路,
黑石坡的事情,以后你別再插手,做錯的事情,全都推在唐培公和吳德成身上,
小弟把話說到了。”
陸茂先再度施禮,把白衣少年送出了宅邸。
陸家大宅,邱志恒正在自己的小樓里看雜志,剛從黑石坡送來的雜志。
車夫譚福成火急火燎沖進來道:“邱頭,不好了,兩位公子出事了。”
邱志恒急忙去了主宅,只聽見大夫人段少霞放聲哭喊:“兒呀,你怎么了!”
陸源海口眼歪斜,面容松垮,躺在地上。
“福成,出了什么事?”
譚福成道:“邱頭,兩位公子去找老太爺,結果被人暗算了。”
段少霞哭道:“去找老太爺做什么?”
譚福成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邱志恒示意他先不要多說。
不多時,等醫生來了,邱志恒讓人把陸源海帶到樓上治療,把閑雜人等安置在客房不準出門,他帶著段少霞和譚福成在書房單獨說事。
譚福成把事情經過說了:“兩位公子約了何海欽,想和老太爺做個了斷,沒想到遭了暗算,二公子成了這樣……”
段少霞道:“源山呢?”
譚福成看著段少霞,微微搖了搖頭。
段少霞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等把段少霞救過來,她扯住邱志恒衣領問道:“小邱,你為什么不攔著他們?為什么?”
邱志恒默然不語。
譚福成道:“夫人,這事不怪邱頭,他根本不知情。”
段少霞扯著邱志恒道:“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就像有些事情何海欽也不敢賭,所以他選擇了有限度的合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