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落葉看了看李伴峰的脊背,兩道傷口還在流血。
他叫來老虎,讓給李伴峰拿傷藥去。
李伴峰搖搖頭道:“不用藥,一會就好。”
“那也得包扎一下。”
“不用了,這血都是新鮮的,不能糟蹋了。”李伴峰把鐘擺放在了自己背上。
看李伴峰血止住了,秋落葉笑道:“咱們喝兩杯?”
“行!”
秋落葉看了看何玉秀:“你是老七相好的?”
何玉秀稍稍有點臉紅:“你,你說是就是。”
秋落葉稱贊道:“這個好,一看這體格子,就是個好生養的。”
何玉秀頗顯得意的看著李伴峰:“伱看,秋大哥也這么說。”
秋落葉又看了看楚二:“我之前不太待見你,今天看著也行,是個有種的。”
“我沒有。”楚二羞澀的搖了搖頭。
秋落葉沖著一群三頭人喊道:“諸位,受傷了的來我這治傷,有上好的傷藥,
沒受傷的一塊喝杯酒,我這有的是好酒,
之前對諸位戒心重了點,是我老秋不對,咱們原本都是同門,今天喝個痛快!”
同門?
其實三頭人算是入門失敗的體修,可娟子從來沒聽過其他的體修叫他們同門。
眾人愣了片刻,看向了李七。
李七一笑:“酒不夠是吧,我叫人去山下拿!”
秋落葉把這些年存下的好酒都拿了出來,三頭人回到家里搬來了不少酒菜。
得知李七沒事,馬五高興的不得了,叫人從山下往上送酒。
眾人就在山林里擺桌,推杯換盞,痛快吃喝。
自從到了十層,秋落葉再也沒好好過一次年。
這次的年過得很好,但也可能是他最后一個新年了。
猛子敬了秋落葉一杯,秋落葉一口干了。
娟子又敬了一杯,秋落葉又干了。
小山又敬了一杯,秋落葉干不下去了:“小孩子也這么能喝?跟你們喝酒太不講理,三個喝我一個!”
看著秋落葉步履蹣跚,李伴峰微微皺眉。
何玉秀壓低聲音說:“楚少強被打跑了,可契書還在內州手里攥著,這一關,老秋怕是過不去了,
內州攥著契書,就等于攥住了性命,你姐姐我……”
“是妹妹。”
何玉秀咳嗽一聲,看看四下沒人,接著說道:“小妹我呀,不急著晉升,就是因為不想去內州當奴才。”
李伴峰放下了酒碗,嘆口氣道:“沒別的辦法么?”
何玉秀搖頭道:“我是想不出辦法,要不你去問問那個相好的呀!”
“哪個的呀……”
她說的是肖葉慈。
李伴峰真去問了。
肖葉慈最近確實看了不少書,但書上關于契書的記載實在太少了。
這事不能指望肖葉慈,還得問娘子。
李伴峰找了個機會,回了隨身居,把事情始末跟唱機說了。
“寶貝娘子,這事我真想不明白,秋落葉有兩份契書,哪怕內州把其中一份契書毀了,秋大哥也不該掉了位格,更不應該傷成這樣。”
唱機道:“寶貝相公,秋落葉的第一份契書是內州給的,還是他從別人手里搶的?”
“內州給的,秋落葉是內州冊封的地頭神。”
“這就不好辦了。”
李伴峰問道:“內州給的契書和搶來的契書有什么分別。”
“據小奴所知,內州做出來的契書,含著修者一部分骨肉,這里有咒術,具體什么咒術,小奴也不知曉,
小奴只聽過一些傳聞,內州冊封的地頭神,如果不聽內州調遣,內州就會毀了地頭神的契書,地頭神會因為咒術而送命。”
李伴峰沉默片刻道:“九層升到十層,去內州當狗,
到了云上一層,發配新地,
在新地攢足了人氣,去了正地,內州再過來摘桃子,
哪怕搶到一份契書也不行,還有咒術在身后跟著,
寶貝娘子,人一旦走了內州這條路,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娘子嘆道:“相公呀,從內州走出來的地頭神,都不敢提起內州,他們是真的害怕,內州只要在契書上動些手腳,就能要了他們的性命,
秋落葉現在還活著,他的契書沒有被完全毀掉,但肯定被內州損毀了一部分,所以才傷得這么重。”
李伴峰想到了一個主意:“我現在去把秋大哥的契書挖出來,咱們想辦法把契書修補好,秋大哥的傷也就好了。”
“寶貝相公,這個可不敢輕易挖,要掉修為的,他受了重傷,掉了修為要是撈不回來,可真就要沒命了。”
李伴峰理解不了:“他拿到了無親夫人的契書了,怎么還要掉修為?”
“契書是有主次先后的,從普羅州搶來的契書,只是灑了血而已,從內州帶來的契書不止灑了血,還帶著骨肉,和地頭神的關系更深,
相公要是現在把秋落葉的內州契書給挖了,秋落葉的修為必定要先掉下去一次,靠著搶來的契書,還有可能撈回來,
但如果撈不回來,秋落葉還有重傷在身,這種狀況怕是要魂飛魄散。”
兩種可能,一種能撈回來,另一種直接沒命。
“撈回來的希望大么?”
娘子道:“按常理來講,一成希望都不到,關鍵這事做了沒用,
相公呀,現在把秋落葉的契書挖出來,修補好,也無濟于事,
兩片契書一脈相連,這邊的契書修好了,內州那邊看見了,必然還會下手損毀,
咱們在這修補,費盡千辛萬苦,他們要想損毀,隨便動動手的事情,
這就相當于給秋落葉治傷,治好了再讓他們折磨,反反復復下去,就是讓秋落葉白白受苦。”
這思路從一開始就錯了。
“寶貝娘子,還有別的辦法沒?”
唱機回憶許久道:“小奴曾聽過一個傳聞,一個地頭神實在不想受內州擺布,通過一些手段,慢慢自降修為,穩住魂魄,最終變成了傷魔煞。”
“變成傷魔煞就能擺脫咒術?”
“按道理是可以的,九升十,人要舍卻肉身,變成亡魂,
十層到云上,內州會重新修者一身血肉,亡魂又變回了人,咒術就在內州給的這身血肉里,
變成傷魔煞,也就等于變回了惡靈,把血肉舍棄了,自然也就擺脫了咒術,
可這個辦法在秋落葉身上還是行不通,自降修為還想穩住魂魄,需要非常精巧的手段,秋落葉怕是學不會,
而且這需要一年半載甚至更久,秋落葉等不起,內州隨時可能對他下手,要是強行降低修為,秋落葉還是扛不住。”
李伴峰坐在床邊,仰望著天棚,半晌不語。
娘子在旁勸道:“相公別惱,咱們再想辦法。”
李伴峰開口道:“得盡快想辦法,確實等不起,還是先把契書修好吧。”
娘子安撫道:“相公不要心急……”
李伴峰又道:“修契書有什么用?娘子說得對,這是讓秋大哥白白受苦,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路。”
“相公,你這是怎么了……”
李伴峰又道:“還能有什么路?只要契書還在內州,路就被堵死了。”
“相公,你別這樣……”
李伴峰又道:“那個變成傷魔煞的地頭神不也是條路么?至少擺脫了內州的咒術。”
李伴峰又道:“那叫什么路?好不容易熬到了正地,而今又要做惡靈?況且強行降低修為,秋大哥還是扛不住。”
李伴峰又道:“不是說還能撈回來么?”
李伴峰又道:“娘子不都說了么,一成希望都不到,你都聽什么去了?”
李伴峰又道:“保持會場秩序,按順序依次發言!”
唱機噴吐蒸汽裹住了李伴峰:“寶貝相公呀,你可別嚇唬我!”
李伴峰抱住唱機道:“娘子,如果挖了秋大哥的契書,強行降低秋大哥的修為,讓他變成傷魔煞,舍去血肉,擺脫咒術,再用無親夫人的契書,把他的修為撈回來,這招可不可行?”
唱機思索片刻道:“道理上行得通,但不能變成傷魔煞,
想把修為撈回來,要過三關,這三關里有半點差池都不行,
第一關,離魂關,就是修為從云上掉到了地皮,魂魄要和肉身分離一次,挖了契書,有的地頭神當場分離,有的要等上些日子,
魂身分離,說直白些就是要死一次,這一下極度痛苦,魂魄至少傷損兩成,倘若有恐懼和慌亂,傷損會加劇,
一旦傷損超過兩成,就會變成傷魔煞,修為就回不來了,秋落葉重傷在身,也會因此送命,
這一關,必須讓魂魄傷損小于兩成,只有極度聰慧且意志堅定之人才能熬過去,這樣的人,一萬個里都找不出一個。”
李伴峰不解:“極度聰慧且意志堅定,為什么就能熬過去?”
“極度聰慧之人,能把身和魂區分的清清楚楚,他們知道這一下死去的只是身軀,不是魂魄,必須堅信自己沒死,
哪怕到了生死交界的一刻,心里都沒有半點恐懼和慌亂,你問問秋落葉,這事他能做到么?”
要說意志堅定,這一點,李伴峰是絕對沒有懷疑的。
要說極度聰慧,這一點就有點差距了。
還得區分開身和魂的概念。
這兩個字,秋落葉肯定分不清,至于這兩個概念,能跟他講明白么?
秋落葉或許能學會繡花,但這么復雜的概念,他肯定理解不了。
“娘子,給秋落葉下點藥,直接讓他睡著了,這樣他就不會有恐懼和慌亂了,你看這招行不行?”
娘子搖頭道:“相公呀,離魂這一刻,要是睡著了,人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魂魄就和身軀一起隕滅了。”
下藥還不行。
生死關頭,堅信自己沒死,這手段好像在哪見過。
確實見過。
這一關難度太大,得仔細研究,先放一放。
李伴峰又問:“第二關呢?”
“第二關是復生,卻比第一關還難,難就難在要把丟掉的一身血肉迅速長回來,
這樣才能把傷損的魂魄養好,才能借助契書,把丟掉的修為撈回來。”
長肉。
秋落葉的傷口愈合的很快,但如果從零開始,他知道這一身的血肉該怎么長?
誰能教教他?
有誰會長肉?
思索片刻,李伴峰揉了揉臉頰,調整了一下眉眼之間的角度,露出了滿臉柔情的笑容。
他進了二房,看見了正在梳妝的洪瑩。
他從洪瑩手里接過了眉筆,輕聲說道:“瑩瑩,我幫你畫。”
洪瑩靦腆一笑,拿起口紅,在李伴峰臉上寫了個“賤”字,柔聲說道:“七郎呀,有話快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