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花曾經說過,他覺得這個世界最浪漫的事,就是騎著小電驢載著女朋友,在晚風中大聲歌唱。
今天怎么說呢,和想象中的愿望有點南轅北撤吧。
小電驢有了,但載著的不是女朋友,而是王長花心中的“女暴龍”,并且還是人家反過來載著他。
兩人這一路上也沒有大聲歌唱,而是一路上在絮絮叨叨。
王長花總覺得吳妤開得不穩當,忍不住當指揮官:
“臥槽,你干嘛騎那么快啊?”
“丟!人家都讓著你了,你快點騎過去啊。”
“左轉時你按喇叭提醒一下,差點撞到人。”
吳妤開始還認真的聽著,后來她也煩了,扭頭罵道:“閉嘴!再吵你就滾下去,我一個人騎!”
這兩人真是無時無刻沒有不拌嘴的時候。
挨了罵的王長花稍微老實一點,嘀咕一句“這是我的車”,然后就單手抓著車屁股,雖然吳妤的屁股就坐在車屁股上面,但王長花還是很小心的沒有碰到。
過了一會兒,吳妤逐漸掌握了“小電驢載人”的技巧,開得也越來越穩當。
晚上10點多的廣州街頭,霓虹燈閃爍,小電驢行駛在璀璨熱鬧的馬路上,高樓大廈不斷被落于身后,這對年輕的男女好像用這種方式,感受著這座城市的脈搏和呼吸。
兩人慢慢的都不再抬杠,任由晚風吹拂過自己面龐。
王長花有時候還悄悄的撓一撓鼻孔,吳妤肩后蕩起的發尾,帶著一股洗發水的清香,總是會不小心戳到王長花臉上。
不過王長花心情卻越來越寧靜,不慌不忙,不緊不慢,仿佛被生活里的小確幸包圍。
“我有點想大叫一聲。”
王長花說道,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和吳妤商量。
實際上吳妤也有這種感覺,原來夜晚在城市里騎行居然還有這種解壓的舒暢感。
她這次也難得的沒有和王長花抬杠,轉頭說道:“要不要放下來給你嚎兩嗓子?”
“算了,公開場合像個傻逼似的,別嚇到了小朋友。”
王長花搖搖頭說道。
吳妤抿了抿嘴:“你不是像,你本來就是。”
“靠!”
王長花心想女暴龍你是不是還想吵架,結果無意間瞥到吳妤小腿上的劃痕。
本來說好是帶她來看醫生的,結果是她全程陪著自己處理了傷口,王長花心里不知怎么突然一軟,那些吵架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吳妤。”
王長花喊道。
他這時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很少叫吳妤全名,平時動不動就是“喂、暴龍、丑女人”的稱呼。
現在想想,一個女孩子被這樣稱呼還和自己當朋友,她心胸也挺寬闊的。
“干嘛?”
吳妤疑惑的回頭,她大概也對這個全名有點意外。
“你……嗯……”
王長花猶豫了一下,他覺得這個問題有點敏感,自己好像也沒啥資格這樣詢問。
“怎么了嘛?”
吳妤催促道,這個傻逼居然還賣關子了。
“我就是好奇啊,純粹是好奇……”
王長花生怕誤會,不斷給自己的動機加了很多定語,最后才吭哧吭哧的問道:“你是不是喜歡鄭浩啊?”
“噗”
吳妤聽了,沒忍住笑出聲。
“你笑什么啊?!”
王長花有點惱羞成怒,好像潛藏在腦海里,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秘密被人看穿了。
“我笑你果然是傻逼。”
吳妤罵道:“居然會有這種想法。”
“這是不喜歡的意思了?”
王長花心里想著,突然感覺胸口好像有什么東西落回了原處,熨帖而安穩。
但又有點像封閉的山谷猛然敞開,大風無休無止地刮進來。
王長花雖然莫名其妙的開心,但依然改不了和吳妤說話時嘴賤的臭毛病,他嗤之以鼻的說道:
“我以為你和那些膚淺的女生一樣,喜歡鄭浩這種只會夸夸其談的男生。”
“你可別這樣說。”
吳妤冷哼一聲:“我只是不喜歡他這種類型的男生而已,但也承認他很懂女生,也知道察言觀色,你哪怕有人家一半的情商……”
吳妤突然閉口不語。
“我有他一半情商會怎么樣?”
王長花連忙追問。
吳妤卻不想說了,擰動著小電驢默默向前駛去,車輪碾壓馬路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帶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韻律。
很快,珠江公園的大門已經映入眼簾,在門口的時候王長花突然跳下車。
吳妤轉身看了一眼。
“丟人。”
王長花說道。
吳妤知道他是嫌棄被女生載著,忍不住“鵝鵝鵝”的笑了起來,笑聲和星光一樣,裹挾在風中留下一串美好而心動的回憶。
到了草坪上,陳著他們都不知道兩人在去醫院的路上發生了什么,只是看著手掌被包扎起來的王長花,莫名的有些喜感。
王長花本身就自帶讓人忍俊不禁的沙雕氣質。
陳著正陪著黃柏涵喝酒,也扔了一罐雪花給王長花。
王長花正要猛猛地灌上一口,吳妤就在旁邊嘲諷道:“好好好,喝完酒再開車,手又受傷了,晚上直接摔倒在綠化帶里美美的睡上一覺!”
陳著也覺得不太妥當了,對王長花說道:“不然你喝飲料算了。”
“我把車丟在這里不就行了?”
王長花直接打開雪花的鋁罐,看著白花花啤酒蔓延到自己手上,笑嘻嘻的喝上一大口,然后打了一個飽嗝:“舒服”
“德性!”
吳妤送了一個白眼過去。
陳著搖搖頭,心想這兩人什么時候可以見面不吵架,簡直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難。
哪怕以陳著的智慧,他都沒有發現今晚的“吵架”和往日的“吵架”是有些不同的。
實際上別說陳著了,就連王長花和吳妤兩個當事人都沒有意識到,他們仍然還把關系局限在以前的身份上。
可能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在厚積薄發的變化中是發現不了的,但是隨著自我認識的加深,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慢慢的總會被捅破。
或許是他主動,也或許是她主動,也可能是一件小小意外事件的刺激。
“那邊還有人在彈吉他!”
王長花喊道,他今晚明顯比之前更活躍,和一直沉悶喝酒的黃柏涵形成了鮮明對比。
大家都看過去,不遠處的草坪上果然有個男生,拿著吉他在一群小伙伴的起哄聲中,對一個女生彈唱起《小情歌》。
這是一首簡單的小情歌
唱著我們心頭的白鴿
我想我很適合當一個歌頌者
青春在風中飄著
蘇打綠的這首歌,在2007年簡直就是紅遍了兩岸三地,就連陳著都會哼幾句。
那個男生唱的也不錯,周圍朋友們也很給力,他們就像粉絲一樣揮動著橘黃色的小燈,等到副歌高潮的時候,大家還會跟著一起唱起來。
被圍在中間的那個女生,其實長得并不算很漂亮,但是這一刻她是幸福的,臉上洋溢著害羞而甜蜜的笑容。
草坪上的所有人似乎都被這一幕感染,但是每個人的反應又各不相同。
吳妤和王長花都是一臉的向往;
黃柏涵起初了也看了一會,然后又默默低下頭;
連續兩次失戀的打擊,大黃覺得自己心已經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路恬最是單純,她和很多人一樣,搖擺著身子附和著唱歌;
許悅雖然面上帶著瞧熱鬧的笑容,但是眼里閃著冷漠的光。
什么狗屁愛情,我壓根不相信,不是為了錢就是為了身體,只不過以“愛”的名義,進行著各取所需的交易罷了。
陳著呢,他在聽到“你知道,就算大雨讓整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的時候,突然給俞弦打了電話。
“怎么啦陳主任?”
魚擺擺嬌憨的說道:“小妤說你們正在對著星空閑聊呢。”
“是啊,但我現在聽到一首很好聽的歌。”
陳著把手機對著男生彈唱的方向,輕聲說道:“我分享給你。”
俞弦不再說話,安靜和陳著聽著兩人的《小情歌》。
等到男生唱完,他向女生伸出手,在那些朋友甚至是不認識陌生人的慫恿下,女孩終于大膽的牽了起來。
“哇喔”
不僅是路恬,就連王長花和吳妤都激動的拍起手來,大家都喜歡看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橋段。
“陳主任,你們那邊為什么突然吵起來了?”
俞弦問道。
“有個男生和女生表白成功了,我們都在為他感到高興。”
陳著解釋完,頓了一下說道:“然后,我也很想你。”
俞弦那邊靜滯了一下,這個笨蛋美人突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其實我今晚在外面吃飯的時候,聽到飯店里在放英文圣誕歌,我當時就很想哭。”
“要是在廣州,我們肯定會逛著街,吃著路邊攤,然后找一顆圣誕樹合影,對不對?”
“2月14的情人節,我再也不要分開了!”
俞弦委屈而堅定的說道。
陳著心想還要等2月14日嗎?元旦我就悄悄的到首都啦!
不過話說回來,2008年的情人節好像是大年初八。
上班黨應該是上班了,但我是大學生還在寒假之中,不在學校那就有很多理由可以尋找了。
就這樣在草坪上又坐了半個多鐘,過了十一點以后,草坪上逐漸有人離去。
陳著感覺時間也差不多了,于是打算結束今晚的平安夜團聚。
大家有的依依不舍,有的沉默寡言,有的沒心沒肺的站起身,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個小時,但是對陳著來說好像發生了很多事。
這個平安夜以后,很多關系都會潛移默化的發生變化。
只是這個點有些晚,女生打車回去也不太安全。
陳著還打算自己辛苦一下,送著吳妤和路恬回番禺大學城,沒想到吳妤沖著王長花努努嘴:“陳主任你那么忙,就讓這個傻逼送我們好了。”
陳著覺得也行,自己確實挺多事的。
王長花只能罵罵咧咧的接受,并且嚷嚷著讓吳妤A一半的車費,可是根本沒人搭理他。
“柏涵。”
許悅也對黃柏涵說道:“我們也打車回學校吧。”
其實這個平安夜對許悅來說并不是很滿意,聽歌沒有聽過癮,喝酒也沒有喝痛快,好在認識了陳著這么個很罕見的潛力股。
許悅對陳著的好奇,并不影響她曾經在派出所里出賣陳著。
“出賣”是因為人性,“好奇”是因為興趣。
“反正又沒人知道。”
許悅微笑的想著,有一種惡作劇后的快感。
黃柏涵嘴角動了動,并不是很想和許悅搭乘一輛車,但是以他的性格,這句話又很難說出口。
尤其在許悅已經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的情況下。
大黃就是個正常的男大學生,沒見過太多世面,有些時候寧愿委屈自己,始終不能堅定的拒絕其他人。
“我送你?”
陳著看得出死黨有了點醉意,剛才大家都在聽歌聊天的時候,只有大黃一罐又一罐的喝著酒。
也幸好陳著當時留個心眼,刻意沒有買很多,限制了一心買醉的大黃。
不過黃柏涵搖搖頭拒絕了陳著的提議,自己都不想面對許悅了,如果陳著再坐到一輛小車里,那真是尷尬到摳腳的地步了。
“走了。”
黃柏涵擺擺手就要上車。
“等一等。”
陳著想起一件事,他把黃柏涵拉到一邊,認真的說道:“宋時微告訴我,小牟給你準備了圣誕禮物。”
“什么?”
黃柏涵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盯著陳著。
就好像一個溺水的人,突然發現岸上有人扔下一個游泳圈。
又如同在灰燼了看到了光,然后在光里看到一個金光閃閃的名字。
“其實。”
半晌后,黃柏涵低聲說道:“小牟下午約我了。”
“你……”
陳著差點一口氣沒順過來,這尼瑪得多蠢,才能在牟佳雯和許悅之間選擇許悅啊!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黃柏涵,誰讓他那時候認不清許悅的真面孔呢。
“幸好小牟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你回去道個歉吧,畢竟這么久都沒回應人家。”
陳著嘆了口氣說道:“然后再看看她的態度。”
“好。”
黃柏涵點點頭,但是腦袋垂得更低了:“我現在見到牟佳雯,心里總會自卑,感覺配不上單純的她。”
“怎么會呢?”
陳著不同意這種看法:“如果小牟也是喜歡你的,那么這種自卑感很快就會消失。”
“因為,愛就是自卑棄暗投明的時刻。”
陳著肯定的說道。
聽到這句話,黃柏涵霍然抬起頭,迎上死黨鼓勵的目光。
“加油。”
陳著沉聲說道。
這一聲“加油”,既希望大黃勇敢面對著自卑且疼痛的青春,又希望他能找準屬于自己的幸福。
“柏涵,師傅等著了哦”
許悅在出租車里,溫柔的呼喚著。
“走了!”
黃柏涵這一次主動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向著有許悅的出租車里走去。
陳著輕皺著眉頭,他沒有阻攔,也沒有跟過去,這就好像是一種歷練。
如果大黃能夠抵擋住許悅的“誘惑”,那么也不需要自己陪伴。
如果抵擋不住,就算自己現在一直提醒,他也會在看不到的地方,再次被許悅的手段俘獲。
黃柏涵上了車以后,坐在了前排,沒有和許悅一起坐在后排。
但是這種刻意保持生疏的做法,在許悅看來只是一種靦腆膽小的表現,很符合黃柏涵的性格啊。
“你們哥倆嘀嘀咕咕在聊些什么呢?”
許悅笑著問道。
從珠江公園到華工大概二十分鐘的車程,許悅想著路上聊聊天,緩解一下無聊的時間。
黃柏涵目光看著窗外,沒有吱聲。
“又是不回應?”
許悅想起剛才在草坪上,黃柏涵也是故意不搭理自己。
在許悅心里,黃柏涵屬于是那種手拿把攥的男生,就好像收納在鞋盒里的玩具一樣,隨便自己怎么撥弄。
現在“玩具”突然不聽話了,許悅第一反應就是想繼續馴服。
“怎么,我哪里惹到你了嗎?”
許悅語氣故意嚴肅,企圖讓黃柏涵認清自己的身份。
沒想到黃柏涵依然不搭理,而且他想起自己之前發過那些故意顯擺的QQ瞬間,不由得一陣臉紅。
連忙掏出手機,逐條逐條的刪了起來。
每刪一條,好像心中對許悅的暗戀就少了一分,曾經的黃柏涵就回來了一些。
“你現在不說,以后就都不要說了。”
許悅“生氣”了,當然這也是她裝出來的,只是為了讓玩具心中害怕,然后乖乖回到鞋盒里。
沒想到她越是這種態度,黃柏涵越是不回應,QQ瞬間也刪得越徹底。
許悅是個很有心機的女人,她很快認識到這種辦法可能不太行,于是又換了種方式。
她身體前傾,拍了拍黃柏涵的肩膀,溫和的說道:
“柏涵你怎么啦,剛才喝酒時就發現你情緒有點低落。”
“如果有什么事情讓你苦惱,你可以和我說呀,我肯定是你最好的聽眾。”
“你忘記你表白失敗的時候,就是我在安慰你的嗎?”
這體貼而親切的語氣,讓黃柏涵的動作停滯了一下。
大黃很想問問許悅,陳著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一點自己已經說過了,你為什么還想陷害他呢?
但是一想到小牟都沒有放棄自己,黃柏涵就忍住了,不愿意再和許悅有什么更多的聯系。
他繼續一言不發的刪除著QQ瞬間,好像在與過去的自己告別。
到了學校門口,許悅又柔柔弱弱的說道:“柏涵呀,博學樓那邊的路燈壞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去宿舍啊?”
“不好意思許學姐。”
黃柏涵拒絕道:“我回宿舍還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黃柏涵毅然決然的先行離開,不過作為一名很要面子的男大學生,他還是把打車錢給付了。
看著黃柏涵在昏黃路燈下逐漸遠去的背影,許悅沒有發火,眼神平靜又有點輕蔑,挽著小包也往宿舍走去。
雖然不知道黃柏涵今晚犯了什么病,但他心底還是很善良的,從自己剛才示弱后黃柏涵的反應來看,這個“玩具”依然可以拿捏住。
許悅不會輕易放走大黃,這不僅是可以穩定接盤的備選,現在又多了一個理由——黃柏涵和陳著是好朋友。
就像鄭浩一樣,他可能直到現在,依然覺得如果不是王長花的誤導,陳著肯定對自己的印象很不錯。
許悅也有這種迷之錯覺,從陳著和自己說話時的口吻、語氣和態度來看,陳著肯定很欣賞自己。
沒辦法,陳處太能演了。
他并不把喜好放在臉上,而且對誰都客客氣氣的,本身又那么優秀,誰都愿意和這種人交朋友啊。
晚上12點左右,陳著也回到了宿舍。
先和宋時微說了“晚安”,她應該在床上邊看書邊等著這個消息。
果不其然,她很快的回了句“我睡了”。
宋校花的作息比較固定,尤其是她在家里的時候,稍微晚一點就會被陸教授皺眉苛責。
接下來陳著就和俞弦煲起了電話粥,其實也沒有什么具體事件,總之就是想到哪里說到哪里。
最后,俞弦詢問陳著今天開不開心?
陳著笑著說你不在身邊,我肯定不開心。
但是呢,我們朋友好像都挺開心的,雖然目前還看不出有什么變化,但總有一種感覺:
他們正在往好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