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點左右，俞孝良睜開眼。
他很久沒有回到竹絲崗這邊過夜了，不是不想，而是母親不讓。
不過昨天從酒樓回來，俞奶奶聽說兒子搞砸了唐湘月女兒的生日宴，高興之馀這才破例允許俞孝良留下。
老俞神清氣爽的起床后，下意識想摸手機查看時間。
結果發現手機處于關機狀態，猶豫片刻，還是沒有開機。
他仿佛知道，這個東西里面裝著許多人間煩惱。
不打開，我還可以假裝什麼不知道。
打開了，那便是諸事纏身，不得安寧。
「快過年了，公司那邊也沒什麼事，今天就晚點再過去吧。」
俞孝良心里想著。
實際上是因為去辦公室就要碰見唐湘月。
劉葉生日宴變成那樣，她不知道得有多生氣，估計見面就要和自己大吵大鬧。
乾脆給弦妹兒準備個早餐，享受一下這難得的清凈。
打定主意后，俞孝良穿好衣服走出臥室。
家里靜悄悄的，母親和女兒應該都還在睡覺，只有一抹摻雜著薄霧的陽光，
不聲不響的落在客廳中央。
俞孝良輕輕關上門下樓，清晨的小區靜謐而安詳。
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空氣沿著氣管鉆進肺里，有一種大腦瞬間清醒的舒坦和自由。
因為快春節的緣故，到處可見掛著的紅色小燈籠，地上偶爾還有沒有掃乾凈的鞭炮碎屑，濃郁的年味在環繞。
老俞對這個小區很熟悉，畢竟之前住了差不多二十年了，隨便走兩步，都能碰到一些早起遛彎的熟人。
「喲，俞哥回來啦！瞧這樣子，昨晚在家睡覺的嗎？
「對，有點事回來住下。」
「孝良，你媽昨天打麻將又贏我20塊錢，讓她今天準備好輸回來！」
「好嘞，我和媽說一下。」
「小俞，我家早上燈泡炸了，你在物業公司工作，這個應該會修吧。」
「可以的趙姨，我買完早餐去看一看。」
他們都是很多年的老鄰居，連打招呼的語氣都是親切而自然。
可是在明月小區那邊，俞孝良連對門鄰居姓什麼都不清楚。
每天匆忙的上班下班，麻木的好像是一臺機器，重復無趣且疲憊的一天。
自從和唐湘月結婚后，這幾年的日子過得也很快，以至于俞孝良想了又想，
幾乎沒有什麼可以稱道的回憶。
或者說人生最美好的那些時間，居然都是在前妻沒有去世的時候。
俞孝良買好了豆漿油條，又去鄰居家里幫忙修好了電燈泡，回到家里發現母親和女兒都已經醒了。
「放寒假了怎麼不多睡一會？」
老俞一邊擺放早餐，一邊問道。
「我想上午給陳著爸媽和關教授蒸點葉兒粑。」
俞弦揉了揉眼晴說道：「過年時可以當零嘴吃，也能招待一下客人。」
順手從柜子上拿起發卡，把略有些蓬松的長發別住，露出欺霜賽雪般的后頸。
「喔。」
俞孝良點點頭。
他在機場見過關教授，知道人家教導閨女是真的用心。
所以親手做一些小吃糕點送過去，倒也是能理解的。
可是對于陳著那邊，弦妹兒都已經開始孝順「公婆」了嗎？
老俞心情突然有些復雜，他知道閨女是個傳統觀念根深蒂固的女生。
既然都見過陳著父母了，心里自然而然的就會記掛上他們。
但是做這些事，弦妹兒一點都沒有找自己商量，仿佛父女倆的生活已經是兩個不同圈子。
「以后弦妹兒的婚姻和事業，我可能都沒有一點話語權。」
俞孝良嘆了口氣。
怪誰呢？只能怪自己沒有履行好一個父親的責任。
高中那兩年，硬生生逼出女兒獨立堅韌的性格。
她現在已經非常出色了，以后還會越來越出色。
坦白一點說，沒有我這個父親，弦妹兒指不定還輕松一點。
就像這一次的生日宴。
俞孝良明白，如果不是為了讓自己和唐湘月生活的更和諧一點，閨女明明可以不用搭理那攤子事。
「那，那個———.」
俞孝良一邊觀察著女兒的神情，一邊猶猶豫豫的說道：「有空的話，我還是想和陳著父母吃個飯。」
老俞覺得不管怎麼樣，畢竟是親閨女。
哪怕陳著迄今為止的表現非常出色，但是「親家」還要見一見的，不然始終不能完全放心。
「嗯？」
俞弦停下手上的動作，一瞬不瞬的看過來。
俞孝良誤以為閨女不樂意，趕緊找補道：「要是不太方便的話，也丶也可以不用著急。」
「沒事啊。」
俞弦只是有些疑惑：「我以為你沒有這個心思，所以從沒和陳主任提過。」
俞孝良一聽更加愧疚了，需的說道：「有，有的————」
「瞧瞧你這個模樣！」
這時，奶奶從衛生間里洗漱出來，看到兒子又是那種唯唯諾諾的神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弦妹兒是你的閨女，你有什麼就直說噻，低頭哈腰的沒有一點男子漢氣概！」
俞奶奶有著老一輩川渝女性愛罵人的特點，尤其對這個窩囊軟弱的兒子。
「昨天陳著那瓜娃過來。」
奶奶說道：「我瞧著覺得比你好多了，做事四平八穩，也沒有小里小氣的不敢說話。」
昨天從生日宴回家后，陳著陪著老俞和小俞回到竹絲崗這邊，也見到了俞奶奶。
老人家精神狀態好的讓陳主任都很吃驚，面色紅潤，聲音響亮，還讓陳著陪自己去擺龍門陣。
「他是名校大學生嘛，我肯定不如他。」
老俞也不生氣，笑呵呵的說道。
站在大多數老丈人的角度，他們都是希望女婿能夠比自己厲害的。
這樣家族才能看到向上延伸的希望，女兒也會過得比在娘家時更好。
「就是那個瓜娃，眼神里太多東西咯，難怪弦妹兒要叫他主任。」
俞奶奶嘀咕一句：「能當主任的都是人精！弦妹兒又是個憨丫頭，感覺控制不住他。」
「我和他現在是戀愛，以后是過日子。」
俞弦揪下一節油條，一丁點一丁點的塞進小嘴里，不以為然的說道：「為啥子要控制他，我又不是唐湘月。」
老俞被直爽的閨女當面cue了一下，不自然的抖動兩下肩膀。
「我說的不是那種控制，我說能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
俞奶奶反問著孫女：「你曉得陳著天天琢磨啥子東西嗎？」
「不曉得」
俞弦一仰頭，脆生生的說道：「但我曉得他心里有我就行了」
看著孫女驕傲的小表情，奶奶其實心里也跟著高興，但嘴上還是氣哼哼的說道：「《還珠格格》看多了！」
奶奶不懂「戀愛腦」這個詞，但她覺得這些年輕人的情啊愛啊，就和前幾年大火的《還珠格格》里的橋段差不多。
一家三代人就這樣聊著天，順便吃完了早餐。
上午老俞打算幫忙一起蒸葉兒粑，于是讓閨女在家和面，他自告奮勇的打算去市場買食料。
結果剛打開門，一個黑色人影突然直挺挺的跪了下來。
俞孝良嚇得后退幾步，連忙把母親和女兒擋在后面，然后謹慎的問道：「你是哪個？」
黑色人影抬起頭，只見她嘴唇青紫，眼眶烏黑，面頰因為被擊打后，更是充血腫大了一圈。
長發碎碎叨叨的掉了好幾縷，要不是因為這身眼熟的衣服和首飾，俞孝良差點都不敢認。
「湘，湘月？」
老俞試探著問道。
「嗚嗚鳴————是我。」
唐湘月還沒說話，聲音先哽咽。
她突然把頭往地上重重的一磕：「老俞，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們，饒了我們家吧！」
俞奶奶和俞孝良對視一眼，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只有俞弦小臉很嚴肅：「陳主任說，她給我們磕頭肯定沒得安好心，昨天在生日宴上也是這樣，其實是想要這套房子。」
「那不能給她這個機會！」
奶奶二話不說，「當」一聲直接把門關上。
關門時帶起一陣巨大的氣浪，把唐湘月垂下的枯黃發絲吹得四散亂飛。
她自己也錯了半響，突然趴著門大叫：「我這次是單純的認錯道歉，沒有其他心思，你們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