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觀的人并不了解季長生。
季長生是一個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因為他真的一直都很不順利。
上輩子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說人話就是考入了宇宙盡頭,剛工作了兩年,因為會來事,外加長的好看,都快做所在城市副城主的女婿了,結果突然就穿了。
季長生憑借超強的適應能力,這種情況下人沒有崩潰,還在努力思考來到這個世界是傍富婆當贅婿還是考科舉。
結果又是啪的一聲,天魔教來了。
他被抓到了魔教。
季長生又用了近一年的時間弄死那些仇人,成功在天魔教立了足。
然后,他就被派到了玄都觀……
雖然季長生今年還不到三十歲,但是他的人生經歷很豐富。
生活總是會給他希望,但是在他剛剛獲得希望后不久就葬送他的全部。
在過往這些血淚教訓面前,季長生很難有安全感。
尤其是現在他在玄都觀還有暴露的危險,師姐李嫦曦的精神又有問題。
而白家又對他顯露了敵意。
“就算我想放過白家,白家也不會放過我。”
“那個白冠霖的人生明顯已經被白家安排好,我一個沒有背景的普通人擋了白冠霖的路,白家肯定會想盡辦法將我鏟除,替白冠霖掃清障礙。”
“所以我只能被迫先下手為強。”
季長生認為自己的邏輯毫無問題。
他能活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誰想弄死他,他就必須要弄死對方。
所以季長生迅速進入執行模式。
在玄都觀殺人,遠沒有在天魔教方便。畢竟玄都觀是正道仙門,大部分情況下嚴禁弟子在門中私斗,更別說殺人了。
不過他還是決定動手。
辦法總比困難多。
季長生拒絕了李嫦曦的繼續指點,走出了月宮。
剛剛出門不久,季長生就看到一群人迎面走了過來。
李道彥和嬴紅葉迅速來到他的身邊,李道彥低聲道:“長生你小心點,那個穿白衣服的是白冠霖,他恐怕是來找你麻煩的。”
嬴紅葉也道:“不要和他發生正面沖突。”
季長生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事情已經傳遍了玄都觀。
還真是沒有秘密。
這倒是也不奇怪。
季長生看了一眼為首白衣勝雪的白冠霖,將他的身形相貌深深的記在了心里。
同時也將白冠霖身后簇擁著的一群人都記在了心里。
和李道彥猜測的不同,白冠霖此來,似乎還真的不是來找麻煩的,反而是來致歉的。
“小師叔,剛剛發生了一些誤會,我得知后轉輾反側,所以特來向小師叔表示歉意。小師叔的功德得到了玄黃功德塔的承認,絕不會是魔教中人,是我堂叔誤會了。”
白冠霖主動開口,不等季長生說話,白冠霖就一揖到地,展露了十足的誠意。
季長生內心微凜。
要是白冠霖是來找他麻煩的,他還更放松一點。
竟然是來道歉的。
咬人的狗不叫,這條狗必須早點弄死,否則未來真的可能會成氣候。
季長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行禮的白冠霖,眼神逐漸凝重。
而白冠霖的那些跟班此時紛紛開口:
“白公子真的太客氣了。”
“季長生,白公子都道歉了,你怎么還不接受道歉?”
“白長老人都死了,白公子還特意來道歉。唉,瑤光一脈果然囂張跋扈。”
季長生面帶譏諷,內心微松。
很好。
要是這群跟班沒有跟著附和,他會更擔心。
加上了這些附和,那白冠霖和這群跟班的威脅就降低很多。
會咬人的狗,其實威脅是不大的。
讓季長生更加放松的是他隨后聽到的傳音:
“季長生,得罪了我們白家,以后你在玄都觀將寸步難行,李嫦曦也保不了你。”
此時白冠霖抬頭,和季長生對視。
眼中有刀,口中有劍,心中有恨!
季長生笑了。
到底還是太年輕。
做不到真正的唾面自干,人戲合一。
讓老子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影帝。
在白冠霖震驚的眼神中,季長生忽然口吐鮮血,面如金紙,整個人直接倒飛出去,氣息極度衰落。
與此同時,季長生驚怒的聲音傳遍了四周:“白冠霖,你就是這樣來道歉的?”
白冠霖直接傻了。
作為白家這一代最有天賦的繼承人,最重要的是作為玲瓏仙子的小兒子,白冠霖從小就是云端上的天之驕子。
所有人都捧著他。
而他表面上做的也堪稱無可挑剔,將所有人都拿捏的很好。
這讓白冠霖一直認為,世界是圍繞著他轉的。
但季長生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
活了二十多年,白冠霖真的沒見過這種場面。
恍惚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又看了一眼搖搖欲墜口吐鮮血的季長生,白冠霖終于反應了過來,整個人都有些出離憤怒:“不是我干的!”
沒有人相信。
就連白冠霖帶來的那些跟班都不信。
李道彥更是直接嗤笑道:“白冠霖,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不敢當,還真是符合你這個偽君子的風格。”
嬴紅葉同樣譏諷道:“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白冠霖,你不去下山演戲實在是可惜了。”
白冠霖怒極反笑:“真不是我干的,是季長生自己裝的。”
李道彥直接笑出聲來:“白冠霖你是不是以為我傻?長生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
白冠霖:“……”
他恨啊。
跟班們彼此面面相覷,面對這種情況也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們也覺得是白冠霖干的。
不是白冠霖的話,那就是白冠霖身邊的護道者干的。
畢竟白冠霖身份特殊,身邊肯定有白家的護道者保護他的安全。
嬴紅葉也是這樣想的。
見白冠霖不是演出來的,嬴紅葉皺眉道:“白冠霖,你竟然讓護道者替你出手以大欺小,這壞了玄都觀的規矩,伱是想去戒律堂領罰嗎?”
白冠霖火冒三丈,感覺自己跳到仙河里都洗不清,怒斥道:“嬴紅葉你說什么瘋話?玄都觀內不允許護道者上山,這是鐵律,我怎么會壞了規矩。”
嬴紅葉半信半疑。
玄都觀確實不允許弟子有護道者在山上逗留。
作為此方世界第一仙宗,玄都觀的靈氣是這個世界最濃的,修煉條件自然也是最好的。
這些便利只對玄都觀的自己人開放,絕不會平白便宜外人。
而且玄都觀的規矩一直都是同代人之間的矛盾自己內部解決,以大欺小玄都觀絕不允許。
嬴紅葉此前也有護道者,但是礙于玄都觀的規矩,她加入玄都觀就是一個人來的。
從明面上來說,白冠霖應該也是如此。
但是白冠霖畢竟是玲瓏仙子的小兒子。
玄都觀的規矩能約束他們,能約束白冠霖嗎?
嬴紅葉對此表示懷疑。
其他人也一樣。
白冠霖感受到了這種懷疑,愈發怒發沖冠:“你們都不相信我?我說的全都是實話。”
李道彥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你就是個欺世盜名的偽君子。幸好長生的實力強悍,換成我恐怕已經被你偷襲打死了。”
憤怒到有些沖昏頭腦的白冠霖脫口而出:“李道彥,你找死。”
李道彥嚇了一跳,立刻拿出一道防御符:“大家都看到了,白冠霖在威脅我。要是我出了事,一定是白冠霖干的。”
“你……”
白冠霖眼神都紅了。
但是他強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這讓季長生又稍微高看了一點。
年輕人沒遇到過這種事情,情緒失控處理不好很正常,但是能及時做好情緒管理,就說明此人大有潛力成為一個老銀幣。
確實不能留了。
白冠霖不知道季長生加深了弄死他的想法,他深吸了一口氣,冷靜道:“罷了,既然大家各執一詞,那就上報戒律堂,請戒律長老來主持公道。”
聽到白冠霖這樣說,嬴紅葉瞳孔微微收縮,看了一眼遠處的季長生,終于確認了白冠霖這次可能真的是被陰了。
李道彥還沒反應過來,同樣脫口而出:“誰不知道你的來歷,戒律堂會秉公執法嗎?”
嬴紅葉抬腿踢了李道彥一下,低聲呵斥道:“慎言。”
李道彥撇嘴:“本來就是嘛,這事情明擺著是白冠霖干的。”
白冠霖懶得繼續搭理李道彥,他只是含恨看了季長生一眼,然后對身邊的一個男跟班點了點頭:“去請戒律堂執法長老。”
面如金紙口角溢血的季長生“掙扎”著從遠處走了過來,然后傳音問嬴紅葉:“戒律堂執法長老是誰的人?”
嬴紅葉面色不變,同樣傳音道:“觀主的人,但是戒律堂執法長老向來秉公執法。”
季長生內心微松。
直接無視了嬴紅葉后面那句話。
觀主的人就行。
嬴紅葉應該是看出來真相了,但是不重要。
戒律堂執法長老自然也能看出來真相,不過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觀主和白家的仇恨不共戴天。
而他絕對是站在觀主這邊的。
這不是賭博。
而是他上一世在宇宙的盡頭內工作兩年后領悟到的真理。
……
很快。
戒律堂執法長老來到了現場。
來的路上,他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到了現場之后,他第一時間看向季長生。
然后就眼角抽搐了一下。
真相一目了然。
因為季長生用的是幻術。
他甚至不舍得真的把自己搞受傷。
以季長生現在筑基后期的修為境界,幻術能騙過在場的弟子很正常,但是不可能逃脫戒律堂執法長老的法眼。
看到執法長老出現,白冠霖大喜,主動行禮然后迅速道:“請長老為我主持公道。”
執法長老再次深深的看了季長生一眼,然后面色轉冷:“簡直是胡鬧!”
季長生面色不變。
白冠霖面露喜色。
結果執法長老下一句話,立刻讓白冠霖感受到了真實世界的黑暗和復雜。
“本座秉公執法,不徇私情。來之前就有人向本座說情讓本座為你網開一面,但若不小懲大誡,焉知你日后會不會鑄成大錯。白冠霖,從此刻起,你在洞府自行閉關反省三日,以儆效尤。若有再犯,嚴懲不貸。”
白冠霖目瞪口呆:“長老,我是被冤枉的。”
執法長老面色一沉,語氣不善:“放肆,季長生身上的傷勢明明白白,你是在以下犯上質疑本座污蔑你了?”
白冠霖并不怕執法長老,畢竟他是玲瓏仙子的小兒子。哪怕執法長老已經如此表態,白冠霖也只是一昂脖子,憤怒道:“我不服!”
執法長老沒有和他廢話,直接一拂袖就將白冠霖帶回了煙霞峰,并將其封禁在洞府之內。
白冠霖的一眾跟班自然灰溜溜的作鳥獸散。
李道彥喜氣洋洋:“執法長老明察秋毫,公平公正,一會我給他送個錦旗。”
嬴紅葉:“……”
她震驚的看向季長生,感覺學到了很多。
“小師叔,能為我解惑嗎?”
季長生平靜道:“很早之前我就明白了一件事——真相不重要,站隊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