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若是來“搶”那門術的,那門《牽絲紅線》余下的那半門術。
而那門術,說是每代只有會主才能學……因而現在媒妁會里頭,會這門術的,也只有媒姑一人。
不僅如此,那門術甚至還被她放在了須彌里邊。
這讓沈若若如何才能拿得到?
只能一個字,靠“搶”了。
因而跟著進了屋,來到媒姑修行的房室里邊時,沈若若便是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師……師父,弟子有個請求。”
在外頭有外人在的時候,沈若若自是稱呼媒姑為會主,但現在私底下,她自然也就稱呼媒姑為師父了。
“什么請求,還用得著你下跪的?”
媒姑還給沈若若端來杯清茶,放在她旁邊,至于晚上喝茶有沒有什么不對,媒姑自是沒想過的。
也沒伸手去扶她,既然她要跪著,那就是說明在她沈若若看來,這事的確是跪著說好一點。
那就跪著吧。
媒姑也不在意這些。
對于沈若若來說,她感覺自己除了求,也找不到別的辦法了。
搶是肯定搶不了的。
自己要能從師父手里搶東西,那就完全沒必要受那邪祟威脅了。
完全可以選擇強上。
至于偷……沈若若更是不敢想,自己要是偷了師父的東西,然后被她發現后,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所以索性不如直接求了。
反正是自己師父,求一求,不丟臉的。
“就……就是那門《牽絲紅線》術,弟子已經將上半本融會貫通了,所以想求師父將下半本也授予弟子。”
沈若若說這話時,始終低著頭,因為在她看來,這好像有種大逆不道的感覺。
這余下的那門術,得是會主才能學,自己現在來找師父要。
那是不是在說,自己要當會主了,師父你快從這個位置上滾下來?
“哦?”
媒姑眉眼挑起,頗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她也沒生氣動怒,反倒是說著,“你施展來看看。”
“嗯。”
沈若若看到了希望,頓時頷首,然后也不見多余的動作話語,只是見著她抬起雙手十指,白皙好似玉蔥般纖細的手指微微動彈。
十條牽絲紅線便從她手上飛出,甚至還能朝著四面八方環繞著飄去。
即是說,只要她想,她的這門牽絲紅線,可以同時對付十個對手。
“余七。”媒姑輕聲說完,沈若若手上就有三條紅線消失。
“余四。”
紅線只剩四條。
媒姑又道:“余八。”
沈若若雙手的紅線各自增補兩條,雙手合計八條。
媒姑的眉眼頓時舒展開了,這最簡單的法子,便能試探出沈若若到底是否真的掌握。
這但凡她要是掌握的差了點,就不可能變化的如此順暢。
但現在看來……沈若若沒撒謊,的確是沒什么問題了。
“起來吧。”媒姑右手輕輕一抬,也是返回了旁邊坐下。
沈若若嘿嘿笑了聲,“謝謝師父”。
也就端起放在地面旁邊的那盞茶水,起身來到媒姑身邊坐下。
“這余下的那下半本術,現在傳給伱也無妨。”媒姑輕聲言語。
“謝謝師父,謝謝師父。”沈若若急忙說道。
媒姑瞥了她一眼,“你也別急著高興。”
“余下的這半本術,沒你想的那么好,就像……你見為師用過那門術嗎?”
“這……沒。”
沈若若本想說自己都不知道余下的那門術是什么的,可轉念一想,自己跟師父同源,都修了那門《牽絲紅線》。
既然如此,師父真要是施展了,那么自己應當是能察覺到一絲的。
但是沈若若卻從來沒有在師父身上察覺過。
“你知道,為什么我們媒妁會的會主,大多都是女子嗎?”媒姑輕聲問道。
沈若若想了想,“因為我們媒妁會的術,更適合女子修習一些?”
“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在這門《牽絲紅線》的這門術里頭了。”
“就是余下的那門術。”
眼見著沈若若還想發問,媒姑便已是取出了她心心念念的那本羊皮紙的古書。
“師父現在傳你,你看看便知道了。”
沈若若雖是滿心疑惑,滿眼好奇,但是現在解開謎題的術,就在眼前了。
她也用不著多問,而是直接自己翻開了這本羊皮書。
先是一頁頁翻過,看完了這熟悉的上半本,余著的下半本……上次是被媒姑下了禁制,翻不開的。
但這次,沈若若卻是輕而易舉的翻開了。
她看著這上邊的文字,沒再多說,而是一字一句,極為認真的看了過去。
她不知道媒姑愿意讓她看多久,但是為了穩妥起見,她決定還是得一遍記住了才行。
恰巧,過目不忘這種小小的本事,沈若若還是會的。
可起先還好,她看著也是尋常。
等她看到后邊,直至看完這術時,她原本尋常的臉色當即變得驚慌……甚至極為難看。
“師父,這……這術怎么這樣?”
“怎么會是這樣的一門術?!”
沈若若有些急了,她怎么也沒想到,這是一門這樣的術,也難怪師父會說,這媒妁會的會主,大多都是女子了。
“就是這樣的一門術,老祖傳下來的,而且還要求每一任會主都得修習,所以沒辦法。”
媒姑笑著將這本羊皮書收了回去,然后又笑吟吟的說道:“相比于上一門術,這門術應該算簡單吧。”
“看一遍就能學會。”
“簡單,簡單。”
雖是終于拿到了這下半本術,哪怕那個恐怖的邪祟再度殺上門來,自己也得以交差了。
但是沈若若卻絲毫高興不起來,甚至……還有種失魂落魄的意味。
畢竟這門術……她是不敢教啊!
“好了,術你也學會了,沒事就早點回去吧。”媒姑好似隨意揮了揮手。
沈若若呆滯的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師父”,也就轉身走了。
媒姑就這么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以她對自己這弟子的了解……沈若若多半是遇著事了,但卻不敢說。
甚至這件事,還極有可能跟這門術有關。
‘我倒看看,是誰在打我媒妁會的主意。’
腦中念頭閃過,但隨之也出現了一個讓媒姑很不相信,也不敢相信的身影。
李化梅。
在媒姑看來,不管是實力還是動機……自己這師兄,都是有的。
畢竟,他雖然看似沒什么別的想法,但媒姑卻也知道。
自己這師兄,一直對自己接了這媒妁會會主,而不是他接任這件事,始終耿耿于懷。
再者,沈若若的這番表現,也說明那個背后的人,極有可能會是自己的這個師兄。
也即是沈若若的……師伯。
如若不然,她在得知了這門術的情況后,為何會是那樣的一番表現?
但對于媒姑來說,現在卻還有個更棘手的消息,因為……老狼山,出事了!
她原以為自己是給那位小公子找了個安生地,可沒曾想,那條快死的老狗竟然還擺了自己一道。
然而偏偏那小公子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都是不安分的主啊。”
媒姑揉了揉眉心,身形也是隨即消失在了這媒妁會里頭。
對比之下,這事情的輕重緩急,媒姑還是拎得清的。
與此同時。
江州以北,烏云山深處的那洞穴里頭。
周八臘正虔誠的跪在地面,而在他面前,則是還有一個渾身裹著黑袍的人影。
“周神使啊。”
“哎,行走大人,屬下在的。”
聽著這一聲“神使”,周八臘終于感覺,自己這幾年的努力沒有白費。
先前經歷諸多,現在終于結了碩果。
一時間,他甚至有些熱淚盈眶,渾身舒泰。
若不是這關系不合適,他甚至還想這行走大人再喊自己一聲“周神使”了。
“你這是給神教,惹了大麻煩啊,周神使。”行走大人語重心長的說道。
周八臘聽著,猛地抬起了頭,眼神錯愕。
“什……什么啊,行走大人,屬下,屬下一直恪盡職守,兢兢業業,一心一意想著給至高無上的鬼神大人供奉血氣,可從未有過他念。”
周八臘嘴上雖如此說著,但心中卻已經活動開了。
他在猜測著,莫非是這個行走大人捅了大簍子,然后需要個背鍋的……不然怎么這個時候,突然準許,將自己提拔成了神使?
而且自己明明什么都沒干,哪來的給神教惹大麻煩??
這不擺明了是欺負自己老實嗎?
周八臘正想著這事該如何是好時,卻又聽著這行走大人說道:“老狼山陰脈里邊,你們供奉了一座神廟,有這回事吧?”
周八臘錯愕,但還是點了點頭。
“有。”
這廟當初落成之時,他都還去祭拜供奉過。
“那座神廟,被人毀了,連鬼神大人的神像,都被打的四分五裂。”
“什么?!誰?”
周八臘剛還想著,自己是不是被冤枉的,可現在看來,這行走大人可沒冤枉自己啊。
“呵呵,你的地盤里邊出了事,你連誰動手的都不知道?”
行走聲音帶著一絲冷嘲熱諷的意味,讓周八臘聽了愈發膽寒,“是……是媒姑那賤女人做的?”
他只能猜測著,“還請行走大人示下。”
“呵,周神使,你可不能太廢物了。”
“鬼神教內,可不養閑人。”
行走微微前傾著身子,認真說道:“今天這事,我便與你說了,下次若還發生這樣的事情……本尊就會讓你知道,神教自有神教的規矩。”
周八臘連忙點頭稱是,跪拜不止。
畢竟這簍子,真是自己捅出來的,那就怪不得別人了。
老狼山……媒姑!
“動手的,是邪教信徒,具體的……是巫神教的信徒,是一頭鬼鑄身的邪祟,但是對方既然敢這么光明正大的對我們鬼神教動手,想必多半是已經在這云州成了氣候。”
行走說著也是嘆了口氣,“想不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區區一個巫神教,竟然就敢站在我們鬼神教上頭,屙屎屙尿了。”
“看來,有必要震懾一下他們這些宵小,好讓他們知曉……什么叫做至高無上的鬼神教。”
“我這么說,周神使你可明白?”
行走說完,俯視著身子,微微低頭看向了跪在地面的周八臘。
“明白明白。”
“那你去吧。”
眼見著周八臘離開,石壁上的一只烏鴉便是大叫道:“周八臘來了,周八臘走了。”
“周八臘來了,周八臘走了。”
行走回頭,看著那只討人煩的烏鴉,皺眉道:“你過來。”
烏鴉飛了過來,還沒靠近,便被這行走一巴掌扇落到了地面,“你這丑鳥,吵死了。”
烏鴉又扇著翅膀飛起,叫喊道:“丑鳥被打了。”
行走稍一沉思,便道:“你去把虎姑奶奶喊來,這事……周八臘靠不住,得她來。”
烏鴉這次沒再喊話,只是扇動翅膀從這洞穴當中飛了出去。
及至清晨。
再度在山嶺當中做了半晚無用功的柳白,也是怒不可遏,最終只得在附近找了個鬼影級別的山兔精,打殺之后烤了吃了,給自己增加了0.2個氣血點。
如此一來,這一晚上也不算是沒有絲毫收獲吧。
至少實力是精進了這么一點的,主打的就是不能虛度光陰。
臨著等他回來這圍子之后,司徒紅也就過來匯報消息了。
關起門來說話,司徒紅自是稱呼公子了。
“昨晚上主要是奴婢跟廖康動的手,所以我們媒妁會這邊基本上都沒什么傷亡,只有一個幫眾被擦傷了胳膊。”
“除此之外,臘八教那邊的走陰人全都被我們殺光了,現在許兆守在那邊,并且讓他們養的那些采珠人繼續采珠,但卻是要上供到我們這邊就是了。”
聽著司徒紅的陳述,柳白也就點了點頭。
“還行。”
“讓許兆跟我們的人回來吧,周八臘應該很快就會過來了,別留在那邊死掉了。”
一聽周八臘要來了,司徒紅也是變了臉,忙說道:“奴婢這就去安排。”
司徒紅來了又走了。
柳白便又喚人喊來了廖康。
柳白這次也沒藏著了,而是直接就問道:“什么時候通知的媒姑。”
“嗯?”廖康忽地抬頭。
見著柳白淡然的神色,他也不敢猶豫,“昨晚……昨晚掌柜的下了地底,屬下就已經跟媒姑傳信了。”
“掌柜的,這,這茲事體大,屬下不敢不說啊。”
廖康說著連忙跪地大拜。
他也知道這地底有個神廟,而且從那半夜的地龍翻身,以及事后柳白說殺了全部臘八教教眾這事來看。
廖康也能猜到,勢必是出了大事。
這事……他覺得要是再不告訴媒姑,日后怪罪下來,自己肯定是難逃其咎的。
“行,那就還好。”
柳白是在算著,別到時候周八臘來了,媒姑沒趕過來……那就要自己出手了。
柳白又不想自己出手。
至于他為何知道廖康能聯系的上媒姑,猜的,但也不是沒理由的猜。
原先的那個老張頭既是媒姑的人,媒姑能聯系上他,那廖康作為老張頭的繼承者。
那么廖康多半也就能聯系得上,只是看他愿不愿意罷了。
今兒個一問,發現自是如此。
廖康則是以為柳白會怪罪于他,在他看來,這種跨過柳白直接跟媒姑匯報消息的行為,本就是大忌。
可沒曾想,柳白竟然沒有絲毫怪罪,只是揮了揮手讓他出去了事。
畢竟他是以為柳白要在這老狼山陰脈長久的待著,就跟先前的李達一般。
但實際上,在柳白看來,這老狼山也頂多就算他的一個落腳點。
長待?
那是不可能的。
與此同時,在這老狼山外圍,一身花花綠綠好似蛤蟆一般的周八臘,正盤腿坐在一棵老松樹下。
昨兒個晚上,他從行走那里得知了消息后,自是馬不停蹄的就趕了過來,不敢有絲毫怠慢。
“你說,昨晚上鄭九他們一塊進了地底的陰脈,再沒出來,然后就等到了媒妁會的屠殺?”
周八臘身子微微前傾,看著眼前的這個小鬼,問道。
畢竟臘八教這么大的一個組織,悄悄養個小鬼,收攏點邪祟勢力,那也是實屬平常的事情。
“回教主的話,正是正是。”
這光頭烏黑的小鬼跪倒在周八臘面前,不停地磕著頭。
周八臘也沒急著回復,只是伸手不停地摩挲著下巴的胡渣子。
這老狼山的事情,他基本上也都清楚,更是知曉媒妁會那邊的權利傾軋。
以及這老狼山老掌柜對新掌柜的伏殺。
“柳白……”
他皺了皺眉,還是頭一次認真思量著這名字。
然后反手從須彌里邊,取出了一張信箋。
這是那死去的掌柜鄭九給他稟報的消息,上邊所記錄的,也就是李達對圍殺柳白的布置。
“兩個紙傘會的陽神走陰人,外加一個鬼鑄身的老仙家……”
“去圍殺一個養陰神的走陰人。”
“結果他們全死了,反倒是這柳白沒事……媒姑出手了?”
周八臘也揉了揉眉心,緊接著他就又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在水車坳,當時水車坳的事情已經消歇。
他們這些個養了第二命的走陰人,事后趕到了水車坳,最后也只是在那見到了沈若若。
見到了那個唯一活著的人。
周八臘記性好,記得當時媒姑問了幾句本源之火的下落之后,就問了“柳白”這個名字。
而且當時媒姑的語氣,還很是急迫,看著好像很是擔憂。
不僅如此,喪葬廟的那個香主,還說柳白是他的兄弟……周八臘閉眼,腦中一張張書頁翻過。
那是他這段時間,看過的門內遞上來的情報。
很快,他便找到了柳白的大致信息……十月初五,加入媒妁會,年紀不過四五歲,卻已聚了五氣。
不,這是上個月的消息了,如今這柳白更是已經養出了陰神。
四五歲的陰神。
周八臘背后陡然驚出了一身冷汗,再一想,他便從這些看似紛繁復雜的消息里邊,理出了一條脈絡。
而這條脈絡的起點……便是行走大人口中的巫神教了。
假設媒姑率領著她的媒妁會,拜入了巫神教,事后巫神教內的某位行走或是執事,乃至……高功。
讓自己的子孫后輩出來長長見識,來了這云州城,來了這媒妁會……
如此一來,這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如果不是神教里邊的執事高功,周八臘也想不到,哪里還能養出如此天資的小孩了。
而且,若非是巫神教上層下來的子嗣,媒姑豈能如此關切?
至于為什么是巫神教……行走大人那邊也就都給出答案了。
想來如今這地底的神廟也是,因為被那柳白發現,他便喊了巫神教內的神使動了手。
一切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了起來。
周八臘想到這,原本緊皺的眉頭,也就舒展開來了。
‘神教來人,自得神教應對,反正自己是不能吃這個虧。’
周八臘也很快就想好了對策。
他趕走了這逃命的小鬼,很快也就消失在了這老狼山的叢林里頭。
晌午。
柳白去野外找了個山精,打了打牙祭,反正蚊子再小也是肉,只要自己能增長點氣血,那就是好事。
只是沒曾想,等著他回來自己后,剛一推開門,確實見著自己的房間里邊,坐著個陌生的人影。
身穿紅裙,翹著二郎腿,小巧的玉足裸露,白皙似玉的腳趾夾著小布繡花鞋,不停地掂著玩。
只是見到柳白進來,她立馬穿好,還將小腳縮回了紅裙里邊。
柳白有模有樣的拱了拱手,“見過會主大人。”
媒姑也是起身,笑吟吟地說道:“小白總是這么見外。”
媒姑此刻是坐在客座的位置,可柳白進來后,卻是直接坐在了主位上,頗有種倒反天罡的意味。
但是媒姑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她只是笑著說道:“老狼山這邊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
“這事是我安排的不夠好,但卻要感謝小白,將這里的事處理的如此干凈。”
“沒,是我給會主大人添麻煩了。”
柳白感覺兩人就像是在商業互捧,很是客氣。
“不麻煩。”
“臘八教的教主應該很快就會來了。”柳白說道。
媒姑依舊在笑著,“沒事,他打不過我。”
“會主大人威武。”
一番客套結束,適時,這圍子外頭就響起了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
“媒姑,這事……做的太過了吧?”
周八臘來了!
原本微微低頭的柳白,也是抬起了頭,媒姑先是微笑著看了他一眼,“不咬人的狗來了,我先去把他打發走。”
言罷,她便是從柳白房間里邊走了出去。
柳白想了想,也是跟上,媒姑見著他出來,還特意放緩了腳步。
原先這圍子里邊的人都被嚇得紛紛進屋,許兆跟司徒紅則是還朝柳白這里來的。
可當他們見著一身紅裙的媒姑出來后,紛紛放下心來。
從東面出了圍子,在這通往臘八教圍子的山道上,周八臘就正站在這,還依靠著一株掉了葉子的厚樸樹,雙手攏袖。
見著來人,他瞇了瞇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怎的,媒姑當年說過的話,簽下的君子協議,現在都當屁放了?”
“君子協議是跟君子簽的,對付你周八臘之流,就沒必要遵守了。”
周八臘聽了也不生氣,只是將目光轉移到了柳白身上。
他雙眼一緊,不動聲色的說道:“這位就是柳白柳掌柜吧,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嘖。”
“那是自然,少年不當英雄,難道等到你這般中年了,在神教面前當個狗熊?”
柳白自覺自己嘴上的攻擊力,好像也是強了不少。
嗯……都怪馬老爺,是馬老爺將自己帶壞的。
果不其然,周八臘聽了這話,臉上表情明顯一僵,旋即變得尷尬難堪了起來。
這被媒姑這樣的人,罵了也就罵了。
畢竟互相傷害,互相挖苦什么的,也都已經很久了。
但是被柳白這樣的小孩罵……卻讓他很是難受,因為童言無忌,小孩說的,往往都很真實。
周八臘也覺得,自己都這把年紀了,還在神教里邊當狗熊。
一旁的媒姑則是已經捂著肚子,笑作一團。
“小白你說的太對了。”
“但他周八臘可不是進了神教才當狗熊,他在這云州城里,可是一直都是當狗熊的那塊料。”
周八臘臉色愈發難堪,冷笑道:“呵,牙尖嘴利又有何用?”
“手底下見真章吧。”
他聲音未落,原本還在彎腰笑著的媒姑就已然一步踏出,帶著他離開了此處。
縱使是要動手,媒姑也不敢在這原地動手,這萬一要是傷到點柳白了……她自覺是承擔不起的。
這點,媒姑覺得自己就算是和州牧大人,跟云州城那個唯一鑄造出了神龕的走陰人硬碰硬。
她也覺得自己有活下來的希望。
但是一個鑄神龕的,可不敢惹皇城姬家……更別說從姬家口中,虎口奪食了。
眼見著他倆身形盡皆消失,柳白也并不擔心。
單對單,周八臘只有挨揍的份。
“公子,你是不是準備偷襲,將這周八臘殺了!”小草在柳白腦海里邊,激動的哇哇叫。
“偷襲?什么叫做偷襲,我這叫做跟媒姑聯手。”
柳白說話間,已是沖進了這密林里邊。
也沒走多遠,只是見著沒人能盯上了,他就化身鬼體,離開了此地。
媒姑兩人也只是剛剛離開,但就這么片刻功夫,他倆就已經離了這老狼山,在這群山更深處的山溝里邊交手了。
但這打斗聲響也只響了幾聲,就已經消失不見,剛來到這樹頂的柳白,就見著一道紅色身影從遠處掠來,像是一只紅蝴蝶。
他罵了句“狗日的周八臘”,也就連忙落下身形,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他前腳剛到,后腳媒姑就回來了。
“小白你說的沒錯,那周八臘真是個狗熊,虛晃幾手就溜了。”
媒姑略有些氣憤的說著,“估計是打不過,要去神教里邊喊人了。這幾天我都會在這守著,小白你就放心吧。”
“好,勞煩會主了。”
柳白也沒什么好擔心的,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不到傍晚時分,就有一支隊伍來了這老狼山的圍子。
他們身上盡皆披著白布,就像是戴孝一般,不僅如此,每個人右手的手腕上,都鑲了個鐵鑿子,身上的氣息也都盡皆相似,倒像是修行了什么同門的術。
“公子,他們應當是專門采血珠子的采珠人嘞。”
“肯定是的,媒姑自己都來了,還得在這耗幾天,怎么可能在這白守著?”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按著老古人留下的規矩,這日落之后是不能采珠的,但是城里來的這批采珠人只是稍做休息,媒姑就帶著他們下礦了。
絲毫不管其他,大有一種要趁著這機會,將這陰脈一把撈空的架勢。
柳白則懶得去折騰,自顧尋了個僻靜地,琢磨這術去了。
只是臨了沒多久,他就又想到了什么。
這《野火》之術始終不得入門,但是自己還有一門術,可是寄存在沈若若身上的。
這門術修不通,倒是可以先將那門術學了試試。
而且自己給了沈若若十天時間,現在也已經過去七天了,加上接下來這幾天,媒姑多半是還要在這老狼山守著。
那是不是說明,沈若若已經得手了呢?
天色尚早,柳白決定自己回去問問就知道了,而且正好媒姑在這,自己會媒妁會去怎么折騰,都不會有人察覺。
說做就做,不過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柳白就已經從這叢山峻嶺之中,回到了云州城內的媒妁會總堂。
身化鬼體,熟門熟路的來到了沈若若的小院前。
她一如既往的沒有休息,而是在這……極為刻苦的修習著,而且還是一心三用。
吞食陰珠,蘊養靈性,同時在看著一本古書。
柳白身形從黑暗之中走出,突兀的出現在她面前,當即將她嚇了一跳,甚至連手上的書都掉落在了地上。
“這么久了,這術已經是到手了吧?”
柳白笑瞇瞇的問道。
沈若若則是雙手雙腳并用,不斷往后移動著,似是想離柳白遠一些。
“到……到手了。”沈若若結結巴巴的說道。
“那就交出來吧。”
柳白則是一步步往前,像是在逼迫著她,不,不是像,柳白就是在逼迫她。
“我不能給你。”
沈若若搖著頭,還在往后爬,可等他靠到墻上時,就逃無可逃了。
柳白微微皺眉,“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看著這眼神貌似有些堅定的沈若若,柳白隨手一揮,便是有一條被打爛了腦袋的竹葉青落在了地上。
緊接著又是一裝著水的瓷碗被柳白放在了邊上,如此一來,縱使沈若若叫喊的再大聲……也傳不到外邊去了。
果不其然,她見著這玩意,當即大喊出聲。
白色的雙馬尾也是用力甩動不停。
柳白手一抓,又是一條黑色的烏梢蛇被他握在了手里。
“這樣吧,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說的話,就讓你嘗嘗這沒煮熟的蛇……是個什么滋味。”
沈若若聽著,下意識打了幾個干嘔,像是嗆出了許多口水。
“我說……我說,你別這樣。”
沈若若流著淚,這次她都沒再將那術寫出來了,而是直接就這么流著淚,不停地背誦著。
柳白也是豎起耳朵認真聽著。
起先還道尋常,他也是覺得,這術簡單,估摸著三兩下就能學會,可越聽到后邊,他就越發覺得……不對勁。
十分得有九分的不對勁!
眼見著最后一個字落下,柳白已是錯愕的張開了嘴,他也算是知道,沈若若一開始為什么說這術不能教給自己了。
小草也是在柳白腦海里邊說著。
“公子,你撞大運嘍。”
沈若若更是掙扎著站起身,身高約莫只是到柳白胸口的她,伸出自己的小手微微攬住了柳白的大手,然后低著頭啜泣道:
“郎君,莫要嚇唬我了好不好…”
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