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教的人來了。
柳白借助這走陰城法陣之力看去,只見這走陰城的東面來了十余人。
不止是各大神教的掌教到了,還有些著朱紫袍服的廟祝跟來了此處。
現如今說話的這孟人,則正是這鬼神教的大掌教。
或者可以說是這所有神教里邊的……第一人!
他要來見老元帥了。
可問題是現如今的老元帥都去神隕之地了,只留了具好似軀殼似的東西在這,另一邊,懸刀官也去禁忌了。
如今的走陰城,可謂是柳白一手遮天……哦不,柳白一人挑大梁。
孟人,這可不是一般人啊。
要柳白去見他的話,慌倒是不慌,就是不知該如何商討。
正當柳白想著這事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耳邊忽地響起了張蒼的聲音。
“公子莫慌。”
柳白轉頭看去,只見這張蒼晃了晃,身形左右搖了搖,從其身上幻化出無數道人影的同時,最后從中走出了一個老翁。
其模樣……赫然是這老元帥!
“事出突然,得罪了。”
張蒼朝這倚靠在城墻上的老元帥的軀殼拱了拱手,緊接著他分化出來的那道人影便是靠了上去,直接躺入了這老元帥體內。
旋即這好似出神的老元帥便是動彈了下。
反倒是留在柳白身邊的張蒼臉色一白,但還好只是剎那。
很快,這老元帥就站起了身,他朝柳白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嘚瑟,宣告著他是張蒼。
但再一轉身,他那副模樣就沒了,轉而一臉淡然,跟真正的老元帥,已無任何區別。
此時,這走陰城內已是升起來了好些人影。
黑木也來了城頭,余下的孟太沖,岳方等人,也都是身形顯現。
一副對敵的姿態面對這神教中人。
此次若非有這禁忌東征一事,人族舉全族之力抗爭,這走陰城對內的敵人,也還是這些神教。
“孟掌教過來便是,難不成還要我們過來請不成。”
一襲火紅袍服的柳白身形飄起,聲音傳遍全城。
“那自是不必。”
起先說話之時,孟人還在走陰城以東的地方待著,這話說完之后,他就已經來到了城頭。
來到了老元帥不遠處。
“呵呵,孟大掌教可是風采依舊啊。”老元帥呵呵笑道。
神隕之地,漫天風雪飛舞。
柳娘子跟老元帥正緩步走在其中,縱使是他們這倆半神,在這里邊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走的很是踏實。
但好在,這些風雪對他們倒是無礙。
“你還讓人過來了?”
柳娘子蹙眉問道。
“嗯,讓個晚輩提前過來探探情況了,也省得我們白跑一趟。”
“張蒼么?”
“沒,他得留在走陰城里挑大梁,來這分出的心神太多,不合算。”
老元帥說著,這漫天風雪之中便是有著一道人影掠……撞來。
老元帥趕忙躍起將這渾身浴血的元臣接住。
“辛苦,辛苦你了。”
老元帥嘆息道。
元臣在這,可是真拼命了啊。
“那邊怎么樣?”
“還……都還在。”
元臣咳著血塊說道。
“那就好。”老元帥微微頷首,指著來時路說道:“你從這回去,出了這風雪瘴再往西邊走一段路,等你到了黃沙地的時候,從那株枯死的白楊樹進去,里邊的東西對你大有好處。”
“謝……謝過老元帥。”
緩了一陣,元臣也就恢復了些,他掙扎著起身,給嘴巴里塞了一團黑漆漆的東西,這才朝柳娘子拱手見了禮。
“見過柳神。”
“辛苦你了。”
柳娘子面無表情的說完,右手輕輕抬起,一枚桃花花瓣便是落到了元臣肩頭。
剎那間,粉紅色光華籠罩元臣全身,不過剎那間,原本還是身受重傷的他便已恢復完全。
如元臣這般的證道,此時都是難以置信的看了看全身上下。
這種瞬息恢復的感覺,他不是沒有過,但那都是幾百年前了。
當時實力尚弱,稍微有點好東西,就能讓傷勢瞬息恢復,可成了證道之后,卻是再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了。
可沒曾想,現在竟然還能體驗到這種感覺。
“謝過柳神!”
元臣大喜,在這神隕之地里邊,若是重傷而行的話,那縱使他已經證道了,都是極為危險。
這神隕之地里邊死去的證道,可比外邊多多了。
“無妨。”
柳娘子聲音依舊冷漠。
“晚輩告辭。”
元臣說著拱手后退一步,身形瞬間消失。
柳娘子見狀瞇眼看去,只見元臣縱身行走在這風雪之中,竟是能準確躲過每一片雪花的軌跡。
縱使實在躲不過了,他也能讓那雪花透體而過。
“專誅的徒弟?”
柳娘子問道。
“嘿,柳神好眼光。”
老元帥說完兩人也就再度上路了。
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老元帥,在柳娘子面前話卻挺多,“你給這元臣這么大的好處,是想著他到時候來上一刀?”
“沒想過。”
柳娘子實話實說。
“哦?”
“沒有欠人情的習慣。”
老元帥問一句,柳娘子便答一句。
兩人就這么走出了這片風雪瘴,離開后,便是到了一處綠草如茵的草原。
神隕之地的怪異,是自成一隅。
在這夜晚與白天齊聚,風雪和烈日爭輝。
“記得當時這一塊地方,可是死了不少證道。”柳娘子環顧這片草原,難得主動說了句話。
“嘿,誰說不是,要不是死了這么多證道,哪能長出這些好苗子來。”
老元帥說著還伸手在這地面捋了捋。
就像是在這捋著一群好韭菜。
韭菜這東西,就跟關內的人一樣,總是割不完,割完一茬又一茬。
兩人腳步只是稍稍放緩,便是見著天地之間猛然起血云。
一時間,大道崩塌之聲不絕于耳。
兩人也是驚詫的抬頭看去,只見天幕血色大道斷裂,雷聲滾滾不休。
“竟是佛門那個不老僧。”
老元帥詫異道:“我還以為他真是百年前就已經坐化了,沒想到竟是在這神隕之地茍延殘喘著。”
“想著再進一步吧,但哪有那么容易。”
柳娘子只是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繼續朝前走去。
天地間,大道崩斷的滾滾雷聲之中,倏忽響起一道蒼老的嘆息。
“世事蒼茫誤我,久觀終歸菩提葉。”
在這嘆息聲中,大道徹底崩塌斷絕,再無聲息。
老元帥只是快走了幾步,剛巧跟上了柳娘子,旋即兩人面前便是出現了一道空間裂隙。
一只好似穿山甲般的利爪從這裂隙之中伸了出來,直直朝著兩人面門抓去。
利爪所過之處,空間都是再度被其撕裂。
“膽大。”
老元帥笑呵呵的說完,他身上那幾近腐朽的金色甲胄之中,飛出來了一塊甲片,逆著劃過空間。
剎那間,這利爪就被甲片斬斷。
空間之中傳來嘶吼聲不斷。
斷手也是有著金色血液噴涌而出,眼見著這斷手就要收回,柳娘子伸出右手,一手捏住這手臂。
猛地一拽。
一頭直立起來的鱗甲怪物便被她從這空間之中拽出,跌落在地。
柳娘子看且不看,隨意一腳踩下。
“咔嚓——”一聲響起,這怪物便是徹底身死。
柳娘子繼續朝著前邊走去,老元帥則是立馬將這尸體收了起來。
沾染了神血的異種。
柳娘子看不上,但這要是拿回走陰城去,可是好東西。
隨后在這空曠的草原上,兩人也是再度遇見了幾次怪異,可都被柳娘子輕松解決。
轉眼便是過去了三天時間。
兩人也是終于通過了這草原,轉而來到了一處斷崖邊。
草原到此戛然而止,前邊則是一片萬丈深淵,雷云與這地面齊高。
雷云之下,紫雷滾滾砸入深淵。
像是有什么罪孽在此劫云之下承受著洗滌。
“嘖。”
“這劫云,若是黑木在這怕是都扛不住一下吧。”
老元帥編排道。
“他應當還是可以的。”
柳娘子說完右手抬起又收回,手心便是多了一縷細小的黑云。
她只是看了眼,便隨手掐碎。
“果真還在這。”
老元帥也是愈發正色,“這下邊的神尸,怕是還有著一兩具,外加還有那盞燭火在下邊,切記不可硬拼。”
“放心便是,我還不想死。”
柳娘子說完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簡簡單單的一步踏出,身形如同跳崖般筆直墜落,沒有半分阻礙。
老元帥見狀,嘆氣的同時也并沒太多心慌。
他剛還回想了下先前的柳娘子,以前在還沒有柳白之前……那時候的柳娘子才是最可怕的。
因為她完全不怕死,怎么拼命怎么來。
所以別的走陰人見了她,往往都會退避三舍。
可現在的柳娘子不會了,有了家室的柳神會變得惜命,變得不想死。
當然,這樣的柳神也會更可怕。
因為這是一頭帶崽的母老虎。
思量至此,老元帥盤腿而坐,看著眼前的這片劫云。
按照先前的計劃,柳青衣下去撈那盞燭火,一盞能真正用來對付真神的燭火。
順帶看看能否將那神尸也撈起來一點。
這東西,不管用在哪里都是好東西。
老元帥則是在這殿后,一來能防止別的東西異種進去搗亂,二來若是柳青衣出現不低的情況。
老元帥也能一掌劈開這劫云救她出來。
如此也算是柳青衣的后手了。
只是柳青衣前腳剛離開,后腳老元帥就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這股異樣是……走陰城里留著的那具身體,被人“入住”了。
“呵,這老東西,藏的可他娘的深!”
老元帥冷笑,“連我也瞞!”
感嘆完了之后,他微微仰頭看向這不斷崩塌又重組的天穹,眼神當中的冷意消失,轉而變得有些……喜悅。
他原先一直以為張蒼離著還差一步,其分身之道雖是證道里邊獨一檔的存在,可終究還沒登岸。
可沒曾想……
張蒼暫時借用他的身體,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
張蒼……也登岸了!
或者說的直白一點,那老東西,竟然也是個半神。
如若不然,他哪來的實力借用自己的身體?
再轉念一想,張蒼在這人族僅有的幾個半神里邊,怕都是佼佼者,甚至有可能……僅次于柳青衣。
畢竟他的分身之道……誰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個分身。
本尊調動分身之下,實力也還能再度拔高。
“呵呵,這些小輩,一個個都走在我這把老骨頭前邊了。”
老元帥聲音欣喜,可神情卻又帶著無盡落寞。
畢竟他才是在這人間活了最久的那個啊!
“公子,你們跟神教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商討的?聽說結束之后,你們還跟孟人他們幾個單獨開了個小會?”
黑木的院子里邊,他撐起禁制法陣之后,跟柳白小聲詢問道。
“呵呵,想知道?”
“想!”
這事黑木是真的想知道,尤其是后邊柳白他們幾個的小會,據說當時在場的,只有柳白,張蒼,孟人,麻芝以及道教的那位老天師。
鬼神教占了倆位置,余著的那些神教,卻是一個都無。
“那你猜我們為什么要關起門來再開個小會?”
柳白笑著問道。
黑木一聽柳白這話,也就知道了,這事……是不得說啊。
“唉。”
黑木沒有掩飾的長嘆了口氣,
柳白呵呵一笑,倒不是說他不相信黑木,只是這事……著實是不能說,這事情起先甚至都瞞著柳白的。
柳白原先都不知道分毫。
就如同此刻,好些證道,好些神教掌教都還不得而知。
因為這事牽扯的……實在是太大了!
有多大?
大到柳白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都有一絲難以置信。
半天前,走陰城傳火府內。
議事雖然已經結束,但有幾人卻是坐著沒動,分別是孟人,麻芝以及老天師。
其余的神教掌教發現了這點,但也沒敢多問。
等著他們都離開后。
老天師的目光反倒是落在了沒走的柳白身上,意思很是明顯,要柳白出去。
“我?”
柳白伸手指著自己,像是有些苦笑不得的模樣。
在走陰城,在傳火府,要他這個傳火者出去?
“無妨。”
張蒼擺了擺手,“老元帥跟柳神都說了,這事不用瞞著柳公子。”
“那就行。”
老天師收回目光,點點頭,眼神之中也沒有絲毫歉疚。
柳白一臉錯愕的看了看張蒼,又是看了看麻芝。
后者了然的點點頭,甚至帶著一絲促狹,好像在說……你看吧,我都說了我是自己人。
“好了,先說吧。”
張蒼說完轉頭看著柳白,“有勞傳火大人了。”
這話柳白肯定明白,不就是鎖門嘛……他催動這走陰城的法陣籠罩了整個傳火府。
至此誰也別想探聽到分毫了。
“說吧,什么事連我都要瞞著?”
柳白單刀直入,這事總得先搞明白,不然說別的他也不明白。
張蒼跟老天師對視一眼,最后還是坐在柳白身邊的張蒼說道:“公子覺得禁忌東征這事如何?”
張蒼的稱呼又變了。
畢竟以傳火者的身份,還是無法探聽到這等秘密的。
柳白能夠知道,是因為他是柳青衣的子嗣,他是以柳公子的身份,才足以知曉這事的。
“數千年來最大的一件事,有關人族存亡,決定整個世界未來的走向。”
柳白沉吟后說道。
“說的很對。”
孟人忍不住點頭道。
“但其實……這是老廟祝陪我們演的一場戲。”張蒼緩緩說道。
“演戲?”
柳白心中不由一動,一個大膽的猜測也就在他腦海里邊成型。
“對,其實我們人族跟禁忌真正的目的,都是為了伐天,為了誅殺天上的那些真神,只有解決了他們,我們才有未來。”
麻芝一口氣說了出來。
這讓話都已經到了嘴邊的張蒼,很是難受,像是被噎住了似得。
他朝麻芝翻了個白眼。
“什……什么?!”
雖然剛剛張蒼說這話的時候,柳白都已經有所猜測了,可是現在聽見麻芝親口說出,柳白還是受到了驚嚇。
還不是一點……
這禁忌東征,竟然是一場戲。
還是老廟祝跟老元帥他們聯手,瞞天過海的一場戲,為的就是對付天上的那些真神?
這盤棋,怕是有點大了……
以天下為棋盤,所有半神和證道以及王座為棋子。
甚至知曉這盤棋的所有人,都是以身入局,為的就是勝天半子?
“這……”
柳白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合適。
“當然,公子你也別以為全都是在演戲,真要是演戲的話,我們也不用這般準備了。”
張蒼提醒道:“禁忌里邊真正知道這事,真正參與謀劃的,其實也就老廟祝以及人屠,現在還加上了淋涔君,興許背后還藏著些許別的彼岸祟,但那都不多了。”
“伐天是伐天,禁忌東征還是禁忌東征。”
“這次的禁忌東征,依舊是決定我人族存亡的大事。”
張蒼這么一說,柳白就知道了。
禁忌東征是真的,不是演戲,要伐天的只是老廟祝跟人屠他們。
“所以定下的伐天日子,其實就是禁忌東征之時吧。”
“嗯。”
而且大概率還是得等人族跟禁忌打的焦灼之時,人族的所有半神,以及禁忌當中的所有彼岸祟,才會借著這場人族與禁忌的戰事,一起動手伐天。
想來也是,這的確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可能得手的機會了。
別的時候,人族的這些半神以及禁忌的彼岸祟一出手,天上的那些真神怕是立馬就察覺了。
也只有這時候,兩邊互斗之時忽乍起,才有機會打那些真神一個措手不及。
可這樣一來,留給我的機會就沒多少了……柳白只覺心頭愈發沉重。
“那你們倆?”
柳白看著眼前的孟人跟麻芝,他倆可是鬼神教的掌教,是那真神的頭號狗腿子。
孟人見狀呵呵笑道:“柳公子可曾聽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