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圍觀的鄰居之后,已經接近夜里十二點。
翟遠打個哈欠,坐在桌前,開始接受趙美珍的審問。
除了鬧出轟動九龍塘的血衣事件沒有提及,翟遠將整件事經過大差不差講了一遍,總算打消了她心頭的不安。
沒錢的時候望子成龍,有點錢又擔驚受怕,趙美珍就是這樣的性格。
相較之下,她倒不擔心神燈那群黑社會來尋仇。
其時香江社團問題雖然嚴重,但基本上不會影響到普通市民的正常生活。
所謂的村公所、滅火隊、水喉工、寮仔部這些,基本都有社團背景,如果個個蝦蝦霸霸,惡聲惡氣,分分鐘會被市民投訴換掉。
古惑仔終極目的是為了求財,真的搞出惡性事件,以后也不用在這一區混了。
“大手大腳,買這種東西回來有什么用?”
搞清楚翟遠的錢來路正經后,趙美珍像是為了展露長輩的威嚴,又掉轉了矛頭。
“當然有用啦!”
翟遠嘗試著組裝一個萬能插頭,可惜手太笨,試了幾次也沒成功。
他索性將零件扔在桌上,抬頭沖趙美珍笑了下,然后朝著妹妹翟瑤的方向努努嘴:“你看阿瑤看得多開心。”
電視里播放著沈殿瑕主持的夜間節目歡樂今宵。
翟瑤聽到翟遠的話,轉頭沖他呲了下小虎牙。
“好了,我回屋睡覺,明天還要早起。”
翟遠起身抻個懶腰,路過翟瑤身邊時,拍了拍她的腦袋:“喂,不要看得太晚,不要關燈,小心眼睛近視。”
他還想說不要離太近,但逼仄的房間已經退無可退。
翟瑤打掉他的手,語氣不滿:“走啦!幾時變得這么麻煩!”
翟遠撇撇嘴,難得展露下做大哥的威嚴,居然還被嫌棄。
三兩步回到自己房間。
翟遠坐在鋼架床上,沒有進被窩,而是先換了身干凈衣服。
屋邨洗澡比較麻煩,要去樓下幾百米外的一間公共浴室輪候排隊,他實在懶得再爬樓梯,就隨便倒了點熱水,擦一擦三角區。
全部搞定之后,翟遠翻出作業本,開始計劃起今天考察的項目。
他用鋼筆在作業紙上劃出條豎線,一分為二。
左邊寫上成本兩個字:
一臺電視機,最便宜的平霸牌要七百塊,最貴的藍寶牌要三千六百塊。
一部錄像機,不拘品牌,起碼都在三千塊以上。
租一間七平米的公屋,一個月至少三百塊房租。
這是他剛才買電視機時,從經銷商口中得到的數據。
頓了頓筆鋒,翟遠又在右邊寫上收益:
一間公屋可以擺放兩個雙層鋼架床,差不多能容納八個客人。
每個客人收三塊錢門票,收益二十四塊。
一部電影九十分鐘,每天保守放十場,即是二百四十塊。
“還要考慮錄像帶的成本。”
翟遠想到這里,在成本一欄添了幾筆:錄像帶每盒九十塊。
“成本和收益能成正比,但是實際操作起來恐怕沒這么簡單,否則香江的錄像廳早就遍地開花。”
盯著作業本上的兩排數字,翟遠心中默默盤算。
沒錯,他計劃賺取的第二桶金,就是從開一間錄像廳做起。
青春一袋或許并不清楚。
錄像廳真正的發源地在內地,是改革開放后經濟瘋漲的時代產物。
相同年代下,海外只有一種叫二輪戲院的小型放映廳與之類似。
直到千禧年過后,內地經濟趨于穩定,錄像廳又開始在越南、非洲等地區生長。
翟遠印象里,第一次進錄像廳是在上一世九十年代的中期。
那時候他還很小,被福利院的大孩子們蠱惑,帶著院長給的十塊錢新年紅包,跟他們七拐八拐鉆進一條小巷,進入一個陰暗潮濕的房間。
當時錄像廳放的電影大多是港片,陳家駒、黃飛鴻、小馬哥、趙山河在銀幕上交替出現。
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你問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
因為后來有一次翟遠在錄像廳沙發上睡著了,再醒來已經是夜晚。
銀幕上看不到白天的刀來槍往。
只有一男一女,宛如鄉下的水牛架在一起,女的發出殺豬般的嚎叫,男的像風箱般喘著粗氣。
給他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場地是一定要租的,最好有兩到三間公屋,否則腿都伸不開。”
“電視和錄像機成本太高,而且萬一損壞,血本無歸,要想想怎么省這筆錢。”
“申請牌照應該不難,掛上茶樓招牌,喝茶送電影票能規避些風險。”
“還有電影版權……算了,這個不在考慮范圍。”
一部電影的授權費動輒幾萬十幾萬,就算翟遠有錢也不打算掏。
知不知道鐵公雞的含金量?
翟總當年看網文都是download盜版TXT格式轉到MP3上,要不然一千度近視怎么來的?
“真不給放映許可就自己拍!撲你阿母,我親自上陣做三級片男主角!”
這么看來,最大的成本壓力除開場地,就只剩下電視和錄像機這兩項了。
翟遠咬著筆頭,琢磨怎樣壓縮成本。
電視機還稍微好點,本土已經有山寨工廠,搞出來幾百塊的彩色屏幕。
錄像機則不同,家庭款在歐美才問世才五六年,傳到香江時間更短,連磁頭都要用到鈦金屬,正兒八經的高科技產品,價格昂貴。
“如果是租呢?”
翟遠又想起剛才在電器城買電視機時,跟經銷商的對話。
此時的香江的租賃業務非常蓬勃,很多小店自己拆資買商品再反租出去。
小到報紙、漫畫書,大到家電、汽車,一應俱全。
其中就包括了電視機和錄像機。
去年還有一則較為出名的新聞,巨星謝四哥的妻子狄波娜給科藝公司做租機廣告,還引起了一批租機潮。
不過租機很不劃算。
比如一臺電視機售價一千塊,需要跟租機公司簽訂合同,每個月繳納一百塊租金,至少租滿十二個月。
租約期滿后可以選擇多花兩百塊,將這部機器買下來,總價也從一千變成一千四百塊。
但翟遠真正看中的,并非便宜的月租。
而是即便在租機階段,機器故障依舊享受免費的保修服務。
“如果我租一臺新機,再搞一臺故障機,然后將兩臺機器的零件互換,拿著故障機去維修或者退貨呢?”
至于故障機從哪里來。
翟遠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小時候經常看見的一幅畫面。
一個穿著汗衫的男人踩著三輪車,走街串巷吆喝:“高價回收舊空調、舊冰箱、舊電視機、舊洗衣機……”
只有真正了解過的才知道,這些回收家電的垃圾佬有多賺錢。
舊家電除了能維修后二次售賣,還能單獨拆分零件出售,再不濟也能把其中的貴金屬元器件拿出來冶煉。
趕上一波家電下鄉的政策,光是騙補貼都能吃得滿腦肥腸。
想到這里,翟遠突然覺得開錄像廳沒那么香了。
就好像他本來只想點個快餐,結果一開門,外面站著一哭二鬧老師。
“不行,還是得穩扎穩打,先用錄像廳積累原始資金,以后再考慮要不要進軍垃圾市場。”
翟遠將垃圾大王這個目標從腦海中趕出去。
生意是做不完的,什么都想摻和,最后多半什么也搞不成。
比如西方那則著名的小男孩撿麥穗的寓言故事。
小男孩一路上挑挑揀揀,總以為下一個麥穗會更大,結果卻空手出了麥田。
其實只要他肯彎腰去撿,至少也能收獲一支麥穗。
以及一位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