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遠覺得很尷尬。
就,周海玫這丫頭挺沒勁的。
顯得你讀過幾年書一樣,小嘴叭叭的,還什么熱傳遞、隔熱效應,瞅把你能的。
“我中六畢業生,這點知識還是懂的,就怕你剛上中四,還沒學到這里。”
翟遠抿嘴一笑,做出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周海玫恍悟般點點頭,旋即又蹙起秀眉,扶了下眼鏡:“但這是小學物理課本上的內容。”
“請茶,請茶!”
翟遠果斷將一杯奶茶推倒周海玫面前,又遞上餐盤:“這個甜點也不錯,我剛才試過了,很好味。”
周海玫被他突然熱情的態度搞得手足無措,低低的應了一聲:“多謝阿遠表哥。”
翟遠注意到,她在用餐的時候會把那副黃膠框眼鏡摘先來,小心翼翼的裝進隨身攜帶的眼鏡盒里,然后微微瞇起眼眸。
他問周海玫:“你近視很嚴重呀?”
周海玫剛低頭把吸管咬進嘴里,聽到問話聲立刻正襟危坐,雙手垂放在膝蓋:“兩百多度。”
這般態度,讓翟遠感覺她好像隨時繃著根筋,無論坐立都很有規矩教條,絲毫沒有這個年紀應有的青春活潑。
他隱約記得周海玫家似乎有旗人血統,有一段時間營銷號還說她是瓜爾佳氏的格格。
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家里真把她當格格來要求吧?
那就太扯淡了,朕的大清都完犢子多少年了。
可翟遠轉念一想也未必不可能,香江這地方1971年才廢除了大清律,多的是封建殘余。
“你不用這么拘束,隨意點就好。”
翟遠尷尬的笑笑,又說道:“兩百多度也不是很嚴重,注意用眼。”
后來有人說周海玫演戲有種瞪眼過度的感覺,其實就是因為她的近視度數加深,眼球微有些凸顯。
翟遠目前還看不出她有這方面的問題,好心提醒一句。
周海玫嗯了一聲,語氣略帶困惱:“其實我感覺最近又變的嚴重了些,戴上眼鏡坐教室前排,都要很努力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
“那你該換眼鏡了啊。”翟遠咬著吸管說。
他以前也是近視,專門了解過這方面問題,近視眼的度數和眼鏡一定要匹配,否則就會視覺疲勞,度數翻倍暴漲。
簡單的跟周海玫說了點保護視力的常識,小姑娘聽得頻頻點頭,看向翟遠的眼神里多了絲崇敬。
翟遠心中得意:哪兒丟的哪兒找,哥們這也算是從小學物理上扳回一城。
“最近家里人太忙,等他們有空就去配新眼鏡。”
周海玫聽他講完,低頭沉默片刻,底氣不足的說了句。
翟遠見周海玫這副模樣,猜測多半是家里經濟拮據,剛聽說還添了個弟弟,哪有人顧得上她。
“這種事不能拖的,晚一天就漲幾十度,到最后幾千上萬度,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翟遠滿是惡趣味的恐嚇道:“你見過街頭賣藝的盲公盲婆沒有,他們就是當初近視眼換眼鏡換得太遲。”
吧嗒~
周海玫手里的湯匙掉在杯子里,呆呆望著一本正經的翟遠,臉色嚇得發白,眼底迅速升起一團水霧。
我靠!膽子怎么這么小。
這話要是對翟瑤說,她高低得罵我句:呸!你騙傻子呢?
翟遠忙不迭開口安慰:“沒事沒事,只要換掉舊眼鏡就好。”
周海玫的淚珠從光潔的臉頰上滾落,過了好一會兒才抽噎著開口:“我、我跟爸爸提過換眼鏡,他、他說弟弟以后讀書買樓要花很多錢,讓我先戴著這副舊眼鏡,等將來考上大學再換新的,我還有兩年、兩年才讀大學,不想變成街邊盲婆。”
翟遠手忙腳亂扯過幾張紙巾遞過去:“不怕,等喝過奶茶,我帶你去眼鏡店驗光配一副新鏡片,好不好?”
周海玫下意識搖了搖頭,但想到剛才翟遠說的那么嚴重,又艱難的點點頭。
她聲音一抽一抽的說:“好,多謝阿遠表哥,我、我以后賺到錢,一定第一時間還給你。”
“不用,一家人不講兩家話。”
翟遠擺擺手,等周海玫的情緒逐漸平復平靜。
他攪拌著奶茶,輕聲開口問道:“海玫,表哥還有點小事想問你。你姑丈,也就是我伯爺翟孝盛是個怎樣的人?”
在公屋的時候,雖然眼神盯著周海玫,翟遠卻也聽到了羅惠玲和趙美珍之間的對話。
尤其感興趣的,是羅惠玲那句:姓翟的一家的白眼狼。
“啊?”周海玫吸了下鼻子,蹙眉思索了片刻,方才有些為難的說道:“我只知道我媽媽經常因為姑丈的事,跟爸爸吵架,她說姑丈一家人對不起珍姨……就是伱爸爸媽媽,否則你和瑤瑤表妹也不會被趕出元朗。”
“唔……”翟遠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沖周海玫挑眉一笑:“還有呢?”
五分鐘之后,翟瑤風風火火闖進冰室。
“妖!還說是市區,我找了整兩條街才見到公共洗手間,前面排隊的阿婆仲要帶著他十幾歲的孫子進女廁,我跟她狠狠吵了一架,差點動手打起來,真是氣死人!”
翟瑤人未到聲先至,一屁股坐在周海玫旁邊,毫無淑女形象。
“喂,奶茶都冰了,我幫你換一杯。”翟遠見她拿起吸管,開口說了句。
“嗚嗚嗚~”
翟瑤吸了口奶茶含在嘴里,拼命揮手示意翟遠坐在原位。
等把嘴里奶茶咽下,才滿足的哈了口氣,乜眼望著翟遠:“我鐘意飲凍奶茶,你管我。”
旋即又學著翟遠的聲音粗聲粗氣道:“換一杯、換一杯,我幫你換一杯。嘁!賺點錢就當自己李嘉城呀。”
“海玫,你是滿洲人,講點你們的禮節教一下瑤瑤,求你了。”
翟遠捂著額頭,心說來點封建的,越封建越好!
周海玫一怔,她不記得自己跟翟遠說過這件事,不過想到珍姨和自己母親的關系,也就沒放在心上。
“我爸爸教我,吃東西不能講話、茶壺嘴不能對人、講話時手要擺在膝蓋上、撿東西不準彎腰翹屁股……”
她數著手指頭,一件一件的說著,等十個指頭都數完一遍仍未結束,翟遠和翟瑤都聽得有些發愣。
“差不多就這些了,我平時犯錯,爸爸要用雞毛撣子打我的。”周海玫最后說道。
“算了,你還是別學了。”翟遠突然很認真的對翟瑤說道。
“神經!我本來就沒打算學。”翟瑤沖他呲了下牙,嘟囔著:“這么多規矩,等著繼承皇位呀!”
說完,翟瑤又一臉好奇的望著周海玫:“海玫姐,你家以前在京城,那你的國語一定講的很好,講兩句聽下啦!”
似乎是所有人的共性,只要聽說別人是外地的,馬上要請對方說幾句家鄉話。
周海玫倒沒有推辭,簡單地跟翟瑤講了幾句國語。
發音嘛,說實話挺爛的,明顯是廣府人強行說普通話的感覺。
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從小生長的環境不同。
翟瑤敏銳的察覺到翟遠抿嘴憋笑的表情,瞇了瞇眼:“你笑什么!海玫姐的國語說得多標準,你有本事講幾句聽下!”
呦!妹妹這么懂事給我展示的機會,不說兩句怕你們不知道普通話二甲的含金量啊!
翟遠清了清嗓子,用普通話聲音低沉的說道:“我覺得海玫的國語,確實是我聽過最好、最標準的!”
翟瑤和周海玫目瞪口呆。
翟瑤輕聲:“我……丟?”
周海玫滿臉驚喜:“阿遠表哥你發音好標準,可不可以教我講鬧狗令?”
翟遠一怔:“什么您說?”
“鬧!狗!令!”周海玫一字一句的說道:“就是扁擔長板凳寬扁擔要綁在板凳上那種。”
翟遠咬著嘴唇,差點憋出內傷。
我說呢,這三月份都過去這么久了,怎么還鬧貓鬧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