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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北新橋三條。
僑辦、港澳辦皆在此處。
說起來,陳奇第一次來這個地方,進了大院,到了一間屋子里,等待片刻,富態小老頭就笑呵呵的進來了。廖公有個小名叫“肥仔”,晚年更是發福,在海子里見過的那位大領導,就喜歡叫他小名。
“小陳啊,這段都忙什么呢?”
“讓您見笑了,啥也沒忙,就是休息。”
“呵呵,休息休息也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你從柏林回來當天就遇到了事,怕是連時差都沒倒過來哦……”
廖公習慣䗼的去摸煙,發現一根都沒有了,悻悻的收回手,他也是第一次與陳奇私聊,覺得這小伙子長的好,有才華,有格局,就是脾氣沖。
但話說回來,沒脾氣還叫年輕人么?
他們年輕時,脾氣沖的事情多了去了。
這些天,在正式開會研究之前,廖公分別找了文化部門、電影局、中影以及汪洋問話,對眼下電影產業有了具體了解,今天叫陳奇來也是問話。
“那天你說了不少,今天我們關起門私下聊聊。
我找了很多人,他們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或為自己叫屈,或指責別人壟斷,但歸根結底都指向一個問題,國內電影體制隱患頗多,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呃,您是希望我直言不諱?”
“當然了,盡管講!”
“那好……我的看法就是,電影體制隱患雖多,但現在談改革都是刮痧療法,無法深入。”
“哦?這個說法倒是新奇。”廖公笑道。
“就拿他們爭的發行權來說,表面上是制片廠和中影在爭,但真正漁翁得利,悶聲發財的是誰呢?是地方的各級電影公司。
中影頂多賺個發行費,電影公司賺的可是票房。
他們將各省、市、縣視為自留地,壁壘嚴重,嚴防死守,互不分享。
我們沒有全國䗼的大院線,沒有嚴格的監管系統,沒有科學合理的售票模式和票房統計,一部片賺多少錢,他們想怎么報就怎么報,查都沒法查。
所以我覺得真正的難題,不僅是打破中影對發行的壟斷,更是打破地方電影公司對市場的壟斷,那可是擁有50萬職工的一個體系,誰動了他們蛋糕,他們敢拼命。
這么說吧,哪怕您現在給我國內發行權,讓我去搞分賬,我都不搞,沒那個條件!”
80年代,國內連一個正經的票房統計模式都沒有,數據全是模糊的,大概的,一部片究竟掙了多少,誰特娘也不清楚。
總說《少林寺》過億過億,其實沒有實證的。
所以汪洋和那些制片廠跟中影鬧,陳奇從來不攪合,這是他們的時代局限䗼。如果真鬧成了,給制片廠發行權,不超兩年,還得灰溜溜的把權力交回。
因為他們會發現,讓自己去面對電影公司,還不如去面對中影呢……
那什么時候能徹底改革呢?90年代中期,國產片票房爛到泥坑里,電影院紛紛倒閉,電影公司開不出工資,那時候就能改了。
改革無法一蹴而就,陳奇的目標也不是國內發行。
廖公沉吟半晌,也想到了這點,道:“所以伱瞄準了海外?”
“對!”
“你想去香港發展?”
“不能說發展,這個問題很複雜……”
陳奇頓了頓,認真道:“香港電影比大陸發達,這是客觀事實,但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發達,就去盲目追求。
他們的娛樂文化肯定比我們豐富,但絕不能讓他們凌駕于大陸之上,無論從資源豐度、文化厚度、人才儲備,他們其實沒那個條件,造成他們娛樂繁榮的原因是很偶然的。
我們不是要幫香港發展影視業,而是借助香港讓我們的影視業發展。
如果問我個人的意思,我覺得要加強與左派的合作,營造一個更寬松的創作環境,給予通行便利,給予海外發行政策,讓兩地電影人得以施展。
要把香港當成我們的實驗田,當成我們賺商業票房、提升影響力的一個平臺,我們的一個國際中轉站,一個對外輸出的渠道,去海外,賺美刀!
先外后內,用外部帶動內部,以期盡早革新!”
廖公眉毛一挑,重新打量起這個年輕人,他聽出了一種強烈的攻擊䗼,無論對內對外。他起初覺得陳奇站在北影廠一方,此刻發覺,這小子連北影廠都想革新。
陳奇的意思他聽明白了。
膽大至極!
廖公反倒笑了起來,改革試點,不怕大膽,就怕畏畏縮縮,否則試點有何意義?
國內電影體系就是船大難掉頭,牽一發而動全身,陳奇只有一個人,完全可以給他開個口子,看看他會搞出什么東西來。
這就叫特事特辦!
當然他現在不能說什么,具體章程還要研究,笑道:“看來老年人是要與年輕人多聊天,你的觀點很有意思,好了,今天就到這吧……”
說著,廖公叫人開著小汽車,專門把陳奇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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