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臺會笑的晚會，央視一周內收到了數萬封觀眾來信，它真正體現了群眾的需求，滿足了大家最缺乏也是最渴望的東西，歡樂！”
“四位主持人的表現都很好，對三個小品的印象記憶猶新，最喜歡的還是《我的中國心》了！”
“希望明年繼續搞，我們全家、全廠都支持你們！”
文化部，丁橋樂呵呵的看著報紙。
沒錯，柏林都快頒獎了，這邊還在興致勃勃的討論春晚呢。其實說起來也沒隔多久，陳奇他們大年初一走的，閉幕式那天剛好是正月十五。
“丁部長！丁部長！”
正此時，一個人氣喘吁吁的跑進來，揮舞著一張電報：“柏林有消息了，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哎呀，我自己看！”
丁橋一把搶過來，迅速掃了一遍，跟著又掃了一遍，拍桌子大笑：“好！好！小陳他們不負眾望，起碼第一步是成功了！”
電報上很簡短的說了兩句話：要參加閉幕式，統戰達到了預期目標。
什么預期目標？
就是去柏林之前，大家商討的，請那些國際友人來華，看樣子是溝通順利，對方答應了。
柏林。
閉幕式前夜。
一樓的酒水吧臺，沙德拉約陳奇喝了一杯，她蠻喜歡這個中國小伙子，長的帥，還有本事，如果對方同意，自己不介意老牛吃嫩草。
“女士，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外事交流你應該找對應的人。”
“我知道，我已經跟他們談過了，基本達成了一致，但我覺得與他們交流可費勁了……”
陳奇忍不住一樂，連連擺手：“抱歉抱歉，我聽你的山東口音總有點親切。”
“改不了了屬于是！”
沙德拉聳聳肩，道：“反正你是最好的溝通對象，我有點事想問問你，如果我想在濰坊設立一個基金，來幫助那些中國孩子，可行么？”
“不行，中國就沒有基金這東西——A股倒是可以，A股現在都爆炸了，我都想去炒股了！”
“那可咋辦？我還想以飛毛腿叔叔的名義設立呢！”
“不如這樣……”
陳奇想了想，幫忙出主意：“你基金設不了，可以設獎學金，比如每年1000美金，獎勵十個高考優秀的孩子。你還可以出資，給飛毛腿叔叔立一座紀念碑，或者找找美國電視臺，拍一部集中營的紀錄片，也算給后人留點東西。”
“這個主意好！”
沙德拉眼睛一亮，滿意道：“我就知道找你有用，老實說，中國的官員腦筋還是太死板了，如果都像你這樣就好了。”
“過贊了過贊了，你的意思是你有計劃來中國了？”
“當然，我會帶著很多人一起來！”
“你丈夫來么？”
“他也可以啊，他還想把銀行業務發展到中國呢。”
“這可難辦了，外資銀行進來很復雜的，現在不是上海灘的時代了。”
“好吧，我們不聊這個，你們的官員說會去美國訪問交流，大概什么時候？”
“我不清楚，回國才能商定，如果我去美國一定聯系你！”
“一言為定，我等著你們來，到時好好招待你們一下，說起來你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小伙子。”沙德拉笑道。
“可惜我有女朋友了，國家欽點的，分手就槍斃！”
陳奇嘻嘻哈哈的跟她聊了一會，沙德拉請他喝了一杯馬爹利，明天她也去參加閉幕式，這幾個國際友人都被柏林特邀了。
陳奇晃晃悠悠的上樓，回到駐扎的樓層。
龔雪正在走廊轉悠，笑道：“這么快喝完了呀？”
“跟一個半老徐娘的美國已婚婦女有什么可喝的，你在這干嘛呢？”
“我飯后消消食，我回屋了。”
她進去了，陳奇撇撇嘴，這醋勁越來越大，他也回了屋，李文化正在屋里轉悠，他瞧著眼暈：“你們一個個什么毛病？躁動癥？”
“我是又緊張又興奮又擔憂！”
李文化停下來，道：“我剛才去看劉局，幾個人下棋呢，好家伙，那卒子沒過河都拐彎了，馬都當炮使了，還裝模作樣呢，大家都緊張啊，今晚上都甭睡了。”
“至于么？”
“怎么不至于！”
李文化忽然激動，道：“如果我們真拿了一個分量重的獎，最高獎我都不敢想，次一級的都行！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就像女排奪冠，就像聶衛平干掉了石田芳夫，就像李寧一口氣拿了六塊金牌，開天辟地頭一遭！
你經常出國，知道中國電影什么地位，基本就是沒地位！
你說說，我還能睡著么？劉局還能睡著么？”
“你這上升的也太高了吧？”
陳奇依舊沒心沒肺，李文化有點來氣，跑出去又找劉志谷下棋去了。
其實他很理解，改開之后，大家是以一種迷茫、羨慕、自卑的心態去面對世界，基本每個行業都如此，渴望得到人家的認同。
文體不分家，文體兩開花。
如果說競技體育是最有效的振奮士氣的途徑，那電影就排第二。
因為別的行業老百姓也不了解，對文體最熟悉。想當年，國內多少導演牟足了勁往歐洲三大奔，拿獎了之后又往奧斯卡奔，一年又一年，還戲稱為“沖奧”。
“唉，這老李，給我整的也熱血沸騰緊張兮兮的。”
陳奇洗洗涮涮，往床上一躺，閉了半天眼睛又睜開：“媽的，我也睡不著了！”
到了第二天。
沒一個精神好的，個個都頂著濃重的黑眼圈，不得不臨時補妝遮一遮。大家的狀態很矛盾，看起來像是一群殘兵敗將，但這群殘兵敗將，卻是要去斬將奪旗立無上功勛的！
陳奇依舊穿著黑色西裝，戴著沒度數的眼鏡。
龔雪又換了一套禮服，她一共帶了三套。
“人齊了么？人齊了么？”
劉志谷問了兩聲，一揮手：“精神著點，別丟份，大家都是好樣的！出發！”
持續了十幾天的柏林影展終于迎來了尾聲，25部電影輪流亮相，褒貶不一，《美麗人生》獲得了開掛一般的加成，記者、影評人、同行無不稱贊。
閉幕式在動物宮舉行。
一行人乘著禮賓車抵達，還要簡短的走一次紅毯，這次人就少了，但記者多了，照例擠在兩側舉著長槍短炮。
陳奇揮著手，微笑著走過紅毯，這次沒有日本人搗亂了。在他們前面，是美國片《冠軍季節》劇組，主創在紅毯末端特意留步。
“祝賀你們！你們拍出了一部非常棒的作品！”
他們好像專門等著說這句話的。
劉志谷沒覺得什么，但往前走幾步，后面也有人叫，回頭一瞧，是后面走紅毯的劇組，也是很熱情：“我太喜歡你們的片子了！”
“謝謝你的欣賞，我們也很喜歡你的電影！”
又客套一句。
劉志谷品了品，喜道：“小陳，怎么有點眾望所歸的意思？”
“人家沖著政治元素來的，低調攢人品，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對對，不能張揚自滿，免得到時丟人現眼！”
進了動物宮的主會場，偌大的一個廳，一行人占了整整一排，往前幾排是評委席，黃宗江回頭尋找，對他們點點頭。
連番舉動讓大家心臟突突的。
什么意思啊？
但又不敢確定，萬一不是呢！
大家眼巴巴的坐在這兒，沉默的等待著閉幕式開始，以及那最后結果。
閉幕式在晚上。
柏林比京城晚了六個小時，京城正是凌晨。
文化部家屬院里，丁橋從床上爬起來，裹了件大棉襖，看看窗外黑蒙蒙的天色，距天明還早著呢，但他不承認自己年紀大才睡眠少。
索性拿了本書，跑到客廳有一搭沒一搭翻看起來，心里一直在想：“那邊應該開始了吧？希望能有個好結果……”
“叮鈴鈴！”
突然的電話鈴聲嚇得他心臟病差點犯了，帶點火氣拿起來一聽，轉而又樂了：“老朱，你也起這么早啊？”
香港。
清水灣片場，《上海之夜》早早開工。
主演劉德樺、梁佳輝、鐘楚虹、劉雪華，左派四員干將齊出，他們現在心氣很不同，畢竟是進過海子里的人了：我連大國領導人都握過手，你們這些在香港混的，見過港督么？別說港督，一個處長你們見過么？
“華仔，柏林是不是今天閉幕？”鐘楚虹忽道。
“是啊！”
“希望奇哥能拿大獎，我們也跟著威風哦！”
“還用你講？我昨天特意去黃大仙求了一支簽，上上簽啊，沒問題的！”劉德樺道。
“拜托！我們現在信社會主義，不搞封建迷信了，奇哥沒拿獎都是你害的！”
“今年是柏林影展33歲的生日，除了英國、法國、美國、意大利等這些老朋友，我很欣喜的看到了一些新鮮血液的加入。
我們迎來了一部捷克作品，我們看到了日本的《野獸刑事》，當然，也有第三次來到柏林的中國電影人……”
主席哈德爾走上臺，拿著麥克風，緩緩道：“經過十幾天的放映，觀眾的熱情將我們包圍，足以讓這寒冷的夜晚變得溫暖，讓大家一起享受最純粹的電影藝術。
下面，請我們尊敬的評審團上臺，揭曉最終的獎項！”
哈德爾說了一番開場，評審團亮相，馬上進入了頒獎環節。
陳奇剛才數過了，加自己在內，共有9個劇組參加閉幕式，如果不下雙黃蛋，即有9個獎項。
而最佳影片、男主、女主這三個獎是固定的。
“杰出個人獎：《寂靜之海》！”
他思索間，黃宗江已經在臺上念出了第一個名字，一個奧地利導演上臺，接過一尊銀熊獎杯，激動的發表獲獎感言。
嚴順開好奇，小聲問：“是不是還有銅熊獎？”
“柏林最高獎是金熊，剩下的都是銀熊，沒有銅熊。”龔雪居然在回答。
“那也不怎么樣嘛！”嚴順開道。
“他們很多獎都是臨時設的，分豬肉。”
陳奇詫異的看了姐姐一眼，你可以啊，都搶我的活兒了，龔雪拱了拱手，顯然做了充分的功課。
跟著，為一部西德電影頒發了特別榮譽獎，為一部土耳其電影頒發了評委會特別獎，都是臨時設的邊角料，安慰性質。
“九去三了！”
緊隨其后的，“最佳導演獎，埃里克·羅默《海灘上的波利娜》！”
“九去四了！”
“你在嘀咕什么？”
嚴順開瞧他忽然興奮起來，不由詢問，陳奇解釋道：“影片、男主、女主是固定的，現在頒了四個獎，都沒有我們。”
嚴順開有一秒鐘的迷茫，然后瞪大眼睛：“你是說？”
“不不，還可能有一個評審團大獎，我也不能確定！”
陳奇上身前傾，一眨不眨的盯著臺上，腦筋飛轉：還剩五部影片，而剩下的獎項可能是最佳影片、男主、女主、評審團大獎，以及一個未知獎。
《美麗人生》能拿哪個呢？
給個表演獎？他自己覺得表演獎機會不大，嚴順開和龔雪的表現很好，但也只是把電影支撐住了，沒達到明顯高出一籌的程度。
“會不會給我們一個評審團大獎？”龔雪也問。
“評審團大獎僅次于金熊吧，好好，我已經很滿足了！”李文化道。
“小龔不是說除了金熊，都是銀熊嘛？不值錢的呀？”嚴順開道。
“噓！頒了頒了！”
只聽得臺上人又念：“獲得本屆電影節評審團大獎的是：《富貴之家》《蜂巢》！”
幾個人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龔雪的小嘴除了在吃香蕉的時候，第一次張這么大：“雙，雙黃蛋？！”
“等等等等！這是不是就意味著……”
一股隱藏在狂喜之下，又不得不控制住的暗流，如同地底的巖漿在火山里翻滾、升騰，迅速傳遍了這一排的人。大家都伸長了脖子，呼之欲出，但偏偏不敢爬到百分之百。
劉志谷的屁股都抬起來了，眼巴巴的望著臺上。
臺上繼續頒發：
“最佳女演員：葉夫蓋妮亞·格魯申科《應求的愛》！”
“最佳男演員：布魯斯·鄧恩《冠軍季節》！”
九去八！
僅剩唯一！
劉志谷懸空的屁股終于有了足夠的底氣，蹭的站了起來，幾乎在同時，李文化也站起身，跟著嚴順開、龔雪以及團隊的每個人都已經坐不住了。
剛好，布魯斯鄧恩說完感言下臺。
“哈哈，看來有些朋友已經按捺不住，OK！讓我們揭曉最后的答案！”
終于，一個名字從頒獎嘉賓的嘴里吐出來：“這是一個毫無爭議的結果，評審團一致通過，獲得本屆金熊獎的是，來自中國的《美麗人生》！”
（打完收工！
有看國慶檔的么，哪部電影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