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先生?咱們當然是朋友了!這毋庸置疑嘛!”
李學武站起身迎了出去,笑著握住了對方的手說道:“您怎么來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我好迎接您去啊”
“我對李先生的友誼是十分珍重的,更給予了誠摯的希望。”
安德魯板著一張臉說道:“但我現在對自己的誠心表示了懷疑,我覺得我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這話從何說起啊?快坐!”
李學武讓了對方到沙發這邊坐下,給跟進來的彭曉力揮手交代道:“幫我沖泡一杯咖啡過來給安德魯先生,不要加糖啊——!”
彭曉力應了一聲,便去茶柜那邊忙活了,上次給景副主任準備咖啡的時候這邊也留了一罐。
李學武這邊招待外商的次數雖然不是很多,但難免的是要來幾個的,這些外國佬喜歡咖啡。
不過你要是給他們泡茶也行,只是他們不太會喝,也喝不慣。
當然了,李學武跟彭曉力之間是有默契的,泡茶和泡咖啡都是有暗號的,不可能隨便強調什么。
泡茶,用最好的茶葉是一個,泡咖啡不加糖由李學武說出來又是一個,意思是趕緊查清楚來由。
這安德魯急匆匆地來了軋鋼廠搞什么,李學武要是心里沒底可不敢跟對方招呼,這算外事工作了。
“安德魯先生稍安勿躁,有事咱們慢慢談,我能解決的一定辦,絕對不會讓您受了委屈的。”
李學武認真講道:“我這個人最尊重朋友,最重視友誼了,也最見不得坑朋友,請您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您,您的表現和作為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安德魯倒是坦然,坐在沙發上講道:“可為什么營城造船廠變更了新的造船項目我卻不知道呢?”
“這個我要跟您解釋一下。”
李學武看見端著咖啡進來的彭曉力的眼神示意了一下,笑著開口說道:“營城造船廠的生產變更屬于新增項目規劃,跟原本計劃不發生沖突的。”
“也就是說,現在搞的新增項目只是針對大型貨船的,且是較大型貨船,跟小船是沒干擾的。”
“李先生,我是耿直之人,有什么話不會藏著掖著拐彎抹角。”
安德魯認真講道:“一個工廠的生產基數是定量,而不是變量,就算是動態平衡的變量,我也不信營城造船廠有這個能力維持。”
他微微搖頭道:“我的家族世代經營造船廠,我應該是比您了解企業的管理和運營的。”
安德魯話里的意思很明顯,無論是生產還是技術,亦或者是企業的管理,李學武都騙不了他。
就李學武的回答中,關于啟動新項目不會對現有的小船項目造成影響這種話他是不信的。
至于李學武開頭跟他講的什么朋友,什么友誼,不會坑騙等等他更不會相信了,他都四十多歲了。
要說二十多歲的時候容易上當還情有可原,四十多的讓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給騙了,那成什么了?
“看來您是了解過我們在營城造船廠將要啟動和投建的新項目了,是吧,安德魯先生?”
李學武并沒有被對方給問住,而是笑著反問了一句。
隨后也不等對方回答,繼續說道:“我當然認同您在造船工業上的知識儲備和管理經驗。”
“但是,您所了解到的內容一定是沒有我掌握的充分”他挑了挑眉毛笑著說道:“畢竟我才是紅星廠的干部,還是主管這項業務的干部,您說呢?”
“我想聽聽你的解釋,李先生”安德魯雖然是急匆匆趕來,但卻是有備而來,不是來吵架的。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感覺味道還可以,只是沒有手磨的香。
看見對方的秘書是從茶柜里翻找出來的罐裝咖啡,只是這種辦公咖啡在歐洲也是一樣用來招待的。
“我毫不懷疑貴廠在造船工業上的投入和熱忱,也并不懷疑我們雙方合作的基礎和未來。”
安德魯放下咖啡杯講道:“我只是對貴廠的擴張計劃感到擔憂,關于這一點還請您理解。”
“當然,只有守望相助才是真正的友誼,我無比認同您的擔憂,并就此感到榮幸和欣慰。”
李學武先是肯定了對方的懷疑,隨后認真解釋道:“其實您了解到的內容不是很全面。”
“我的意思是,營城造船廠擴建和項目新增還僅僅是籌備計劃,一切都要等到后續的規劃落實。”
他疊起右腿道:“這是一套比較大的業務調整和新增,包括紅星廠正在籌備的生態工業區計劃。”
“我們要整合十六家中大型企業,兼并他們的生產任務、設備、人員、土地、原料等等資源。”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您所擔憂的人力儲備在我們看來實際上是一種負擔,我們的人太多了。”
他舉起手張開巴掌示意道:“從現在到年底,我們要安置五萬六千多名干部職工進場到崗。”
“營城造船廠現有的勞動工人有一部分也會調崗到造船生產崗位上去,包括各種技術和裝備。”
“至于您所說的技術缺失,這一點我還要跟您簡單說明一下。”
李學武較為謹慎地提道:“我們正在跟法國人談判,也就是您所了解的圣塔雅集團。”
在安德魯了然的目光中,他介紹道:“我們雙方會開展一攬子合作項目,其中就包括大型船舶的制造技術和生產設備的引進。”
“關于營城造船廠,我敢給您保證,游艇的制造工業絕對不會受到影響的。”
李學武笑著拍了拍沙發扶手道:“如果您覺得目前的生產工藝或者投建速度有問題,隨時聯系我,我一定讓造船廠那邊給出讓您滿意的答復,您看怎么著?”
“我當然相信你,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
安德魯想了想問道:“我能知道更多一些關于造船廠這邊的業務變更內容嗎?比較方便的。”
他倒是很謹慎,知道紅星廠跟圣塔雅之間的談判還沒有完成,在詢問過程中還保持了謹慎的態度。
“當然,咱們之間不僅僅是朋友,更是貿易合作伙伴嘛。”
李學武聽見他對造船廠接下來的業務發展有興趣,心里便已經有了更多的想法。
給彭曉力示意道:“我看你們吃的那種香瓜不錯,給安德魯先生拿過來嘗嘗鮮。”
“好的,是小楊帶過來的”彭曉力笑著解釋道:“他母親自己扣的棚子,吃著挺甜的。”
李學武點點頭,給安德魯翻譯了彭曉力的話,隨后笑著說道:“我們廠今年就能完成生態產業布置,說不定明年您再來就能吃到我們自己搞的新鮮瓜果了。”
“我有聽徐先生講到過,貴廠的發展速度屬實驚人,令人矚目”安德魯搖頭贊嘆道:“這在我想來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看向李學武問道:“如果貴廠完成了您所提到的十六家中大型企業的整合兼并工作,工人人數是不是就要到十萬人了?”
“還沒有,應該不到九萬人”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我們的生產管理模式跟你們那種老牌的資本管理是有一些差距的。”
“比如后勤保障和福利待遇方面,我們全是自己做,在住房和生活上要給廠職工最優秀的保障。”
他喝了一口熱茶,道:“您關心的造船廠工業發展其實也是生態工業的一部分。”
見安德魯認真聽了,他則認真講道:“圣塔雅那邊提出了萬噸級貨輪的訂單,我們也想要借這個機會在造船廠投建期間把貨船制造項目搞起來,這是個機遇。”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您的吉利星給紅星廠帶來了玻璃鋼、動力總成和發電機等技術項目。”
“我們自此也看到了通過合作手段獲取先進技術,在發展初期以廉價勞動力提升工業水平的途徑”
他見彭曉力端著一盤切好的香瓜進來,笑著抬手讓了讓,隨后繼續道:“香塔爾女士更為關注貿易市場,跟您的業務不發生沖突。”
“不過有一點我還是想要提醒您,算是一個小小的建議。”
就在安德魯拿起香瓜品嘗的時候,李學武講道:“我知道您在港城也有航運布局,不知道您對目前東南亞的經濟怎么看?”
“李先生,有話不妨直說,我對航運運作其實沒有太多的關心,主要精力還是放在了游艇上。”
安德魯吃了香瓜,給彭曉力笑著點點頭,隨后跟李學武說道:“聽您的意思是對航運有想法?”
“不,不是我們對航運有想法,我們搞航運有太多的限制了,光是資本模式就有障礙。”
李學武微微搖頭,看著安德魯說道:“您在東南亞經營多年,應該有這方面的資源關系。”
“我了解到的一些情況來看,雖然目前東南亞仍舊處于發展階段,經濟水平較為落后。”
“且在經歷經濟危機過后出現了生產力下降,生產經濟疲軟等狀況,但我相信這是暫時的。”
他挑眉道:“我的朋友也在搞航運貿易,他對這一業務有著較為自信的態度,覺得大有可為。”
“你是建議我拓展航運?”
安德魯微微皺眉道:“我沒明白您的意思,能詳細一些嗎?”
“不全是,或者說不僅僅是,還要看您的選擇。”
李學武直言道:“經濟下行,必然要上揚,基礎必然是工業,廉價勞動力沖擊資本市場,必然帶來反向的工業商品復興。”
“航運貿易要迎來大發展,沒有船是不行的,您有沒有興趣布局東南亞的船舶銷售市場?”
“我說的是中大型貨船。”
李學武最后強調道:“擁有規范化裝載能力的中大型貨船。”
“你們也要搞集裝箱貨船?”
安德魯驚訝地看了看他,道:“你們連對接航運聯盟的能力都沒有,怎么搞這種運輸工業?”
“可我們有更多的人口,更廣泛的工業基礎,更大的貿易市場和工業品需求市場。”
李學武認真地講道:“我還知道目前集裝箱的運輸價格是每立方米23美元,我很羨慕和著急啊。”
他抿了抿嘴角道:“如果我們能擁有自己的海上貿易聯盟,對接世界工業體系,這錢就是該我們賺的了。”
安德魯聽了他的話一挑眉毛,試探著問道:“那你知道目前世界上有多少個海上航運貿易聯盟嗎?”
“二十多,不超過三十家吧,競爭還是比較激烈的。”
李學武點頭道:“但您也要看到現在的航運才剛剛發展起來。”
“當然!當然,我當然看得見,因為我擁有這方面的投資和業務,我也在了解這些情況。”
安德魯斟酌了一下,道:“你想要通過造船業介入到世界工業體系貿易聯盟,走非常規道路是吧?”
他遲疑著說道:“這并不算什么新想法,有人也這么干過,不過都沒有成功,因為他們保證不了造船的速度,雪花似的訂單能壓垮他們的工業體系。”
“當然,我必須肯定紅星廠的工業體系很龐大,介入到這一發展并不算癡心妄想,但是……”
安德烈抿了抿嘴唇問道:“你知道吉利星到內地合作,運來生產設備和技術承擔了多大的壓力嗎?”
“了解,我十分的了解您目前的處境和壓力”李學武點頭道:“但我們有一句話說的很好,丑帝主義就是紙老虎,一戳就破。”
他抬起手指示意了一下,道:“您要把我們造的船注冊在港城,再行銷售,其實是掩耳盜鈴罷了,我相信他們絕對能知道。”
“但是,這又能怎么樣呢?”
李學武攤手道:“他們能毀了我們的造船廠,還是能欺負您不讓您把船賣給東南亞的富商呢?”
這話說的安德魯好難過啊,丑國是不能毀了營城造船廠,但那些狗東西真能威脅他不讓賣船啊。
一想到未來要承受的危機,他倒是真的開始考慮經銷中大型貨船的業務了。
李學武見這老登咬鉤了,表情不變道:“您不用過分擔心,我覺得老丑沒有什么手段制裁您。”
他越是這么說,安德魯的心里越不踏實,他當然對自己在港城的布置有信心,對這些船有信心。
內地造的無所謂,只要他的關系保證,絕對能賣得出去。
但怕就怕在三五年內政策有變,或者他的關系有變化。
沒投資內地造船廠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即將開始生產了,他這邊真就被李學武說的猶豫了起來。
商人最注重的不是一單能賺多少,而是能賺多少單,賺多長久,最先搞的絕對是企業抵抗風險的能力和厚度,然后再說其他。
“李先生,你再給我講講貴廠在集裝箱貨船上的布局和發展方向。”
“怎么?聽說意商來反應情況了?沒鬧你吧?”
中午飯時間,程開元碰見李學武的時候笑著問了這么一嘴。
李學武眼眉跳了跳,眼珠子一轉道:“還行吧,就是問了問關于造船廠新項目的情況。”
將飯盒遞給傻柱,他隨口講道:“哎?他沒去找您嗎?”
在程開元愣神的一剎那,他轉頭挑眉道:“他聽說了圣塔雅的投資合作意向,也想拓展貨船業務呢,我讓他跟您聯系了啊。”
“呵呵——你又鬧”程開元又不傻,當然反應了過來,笑著說道:“真要拓展業務也應該是找你啊,怎么可能來我這呢。”
“瞧您說的,您是主管領導,不跟您談跟誰談,我可沒有處理權限,這事我可沒開玩笑。”
李學武說話時是帶著笑的,但語氣并不是玩鬧的語氣,都給程開元整迷糊了,有些狐疑不定。
打飯的傻柱嘴角一撇,知道這小子又開始揚沙子了,指不定誰被他坑一下子呢。
你瞅著他笑,實際上他說的事可能不相干,再往回想的時候他都把坑給你挖好了。
“應該是回去準備了吧,就算是要開展業務也是需要論證的。”
李學武提醒道:“您可得有個準備啊,我還說呢,他要是直接去了您那,我就省的打電話了。”
“沒有,沒來我這”程開元叫著李學武上樓,道:“來,跟我說說具體是個什么情況。”
“好,沒問題”李學武很配合地給他講了安德魯的想法和意愿,包括在營城進一步投資貨船業務的計劃,以及貨船經銷的代理計劃。
李學武講的沒問題,只不過是把自己的那部分內容隱藏了下去,沒給程開元說。
這對于總體的項目是沒有什么關系的,安德魯又不會提及怎么有的這個想法,就算是說了也沒關系,他跟意商見面好多人都知道。
問題不在安德魯怎么想到要搞貨船業務的,也不在他想怎么搞,想法是什么,而是誰來主持項目。
隨著職務的進步,李學武再布局的時候自然是不能直來直去的,跟廠里這些領導過招得玩高級的。
人家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梆子,能被你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給忽悠住?那不成了笑話了嘛。
嗯,安德魯最開始進李學武辦公室的時候也是這么想的,可他走的時候也迷糊了。
沒有一個老登能清醒著帶著便宜從李學武的辦公室離開。
即便是他覺得帶走了便宜,那也是李學武故意讓他覺得他手里的便宜是便宜的。
現在你看程開元積極主動詢問項目的具體情況,實則防備李學武的心一直都在提溜著。
這小子坑了多少人,收拾了多少人,他自然有個心里準備。
但你總得干事業吧,業務擺在你眼巴前了,就因為是李學武處理的便視而不見了?
那是不可能的,發昏當不了死,總得有自己的節奏和路數。
剛剛他主動跟李學武打招呼,目的也是探究這件事,關乎造船廠的項目,還真就在他的權限內。
誰都知道牽扯到外商,這工作成績是實打實的,只要有了貿易訂單,一定能創造生產價值。
為啥李學武在紅星廠的地位越來越高,且越來越穩固,還不是他給紅星廠拉了大訂單。
計劃生產任務單件賺1分,聯合貿易就能賺1毛,對外貿易就能賺一元,算上補償貿易,這些協調起來,單件能賺兩元甚至五元。
這是什么效果?
李學武坐在委辦副主任的崗位上,干的可是常務副主任的活。
程開元有些權利被李懷德分散給了李學武,所以他在廠里支棱不起來,一直都被老李咔嗤。
但是現在機會來了,外部形勢悄然變化,紅星廠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有了團結一心的需要。
這種快速發展的形勢不僅僅能掩蓋住廠里目前存在的諸多問題,還能掩蓋住領導之間的小心機。
借著這個機會,程開元經歷過上次的事件后,做出了與李懷德妥協的姿態,也收獲了一些支持。
李懷德要平衡管委會內部的權利,勢必要拉一拉程開元,壓一壓逐漸起來的景玉農。
所以能看到的是,景玉農作為主管領導竟然去轉辦事處了。
當然,這是正常的業務工作,但離開一個多月,你覺得李懷德的這種布置和安排正常嗎?
景玉農當然覺得不正常,所以放心不下的她主動找到了李學武。
干什么?
對李學武之前提出的布局需要做出正面的回應。
不能說完全倒向誰的一邊,李學武才是個副處長,董文學還在煉鋼廠奮斗,谷維潔也是明哲保身。
現在這一系最明顯的缺點也是最明顯的優點便是沒有頂尖優勢。
董文學最年輕,也最具代表力,但他的性格偏軟,很得李懷德欣賞,也造成了這一系的懷柔。
即便有李學武的硬派也不成,他還是太年輕了,需要時間鍛煉。
而景玉農的態度傾斜過來也是帶著保守和謹慎的。
她絕對不會把自己再押到牌桌上了,打牌的人怎么能成為賭注呢,她應該出牌才是。
所以李學武要反制李懷德,景玉農已經做出了選擇和回應。
這樣她在外面一個多月不至于耳聾眼花,失去了廠里的根基。
反過來,李學武在廠里不斷地協調她的工作,穩定她在一線談下來的業務,倒是能提升她的影響力。
要不大家怎么都說干事業上面有人不夠,下面也得有人。
李學武要鉗制李懷德,不可能來硬的,聯系谷維潔和景玉農和薛直夫等人逼迫他做什么。
感覺李懷德在扶持程開元限制景玉農的時候,他倒是要推一把。
李懷德在上面拉,李學武就要往上推,且比李懷德拉的還要用力,推他急著往上走,這樣才能走得急了,威脅到老李的位置。
所以你能看到,李學武做的全是好事,幫副主任景玉農分憂解難,幫副主任程開元開疆拓土,幫副主任谷維潔穩定后方。
甚至要幫李懷德規劃和策劃,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這樣的好人誰會懷疑他居心不良,心懷叵測,意有所圖呢?
二樓吃飯的程開元是越聽越清晰,越聽越迷糊。
聽清晰是業務上清晰了,李學武講的很好,很明白,前前后后的問題都說明白了,他做就是了。
聽迷糊是思維上迷糊了,李學武講的這么好是為什么呀?這樣的成績交給誰不是干?
你聽他說什么沒有權限,全是扯嘰霸蛋,沒有權限那些項目怎么談下來的。
程開元當然有想到李學武別有目的,可目的是什么?
幫助自己收割項目成績,然后看著自己進步,撐死自己?
太荒謬了,就算是威脅李懷德,就憑借他在紅星廠的地位,又怎么會被大權在握的李懷德懷疑呢,其他副主任又不會傾向他。
哎!這是他想的,可不是李學武想的,誰說沒有副主任傾向他的?李學武這不是正幫他找呢嘛!
你覺得自己沒有危險不好使,李學武要讓你變得危險,而且給你增添的這些影響都在他的算計內。
景玉農當然不可能跳過來支持他,谷維潔就更不可能了,那是李學武和董文學商量好的,老李之后是要支持她扛旗的。
董文學在鋼城,影響力不足,鞭長莫及,所以這個幫扶力量人選已經浮出水面了。
五月七號,星期三。
李懷德去一機部開會,協調生態工業區的事。
市里已經下了審批手續,但這邊還得協調一機部同意紅星廠擴廠經營,通過示范區的建設意見。
倒是沒多難,只是今天不湊巧,他被一機部的杜領導叫走了,可約好的二汽領導要來談判。
李懷德不在家,程開元和谷維潔一樣有事情要忙,也不在家。
李學武給程開元說了吉利星造船廠的事,他那邊就開始了調查。
還沒等安德魯跟紅星廠協調呢,他先通過營城造船廠主動聯系到了對方。
安德魯倒是也痛快,邀請他一同去營城現場看看,到時候再談。
所以昨天下午程開元便率隊前往營城造船廠調研去了。
谷維潔倒是沒出差,可她手里忙著人事摸底和協調的事,還要處理十六家企業兼并的程序布置。
連同她本身就在負責的職工福利等工作,實在抽不開身了。
所以接待和談判工作就落在了薛直夫的身上,由他來主持談判,李學武做配合,李懷德安排的。
招待所的門口,二汽的車還沒有來,李學武和薛直夫站在花壇前面說著話。
團結湖的水碧波蕩漾,湖中游魚逡巡,不時的有水紋推向岸邊。
“郎鎮南跟我說,你要在廠對面豎起個牌子?”薛直夫抬眼望著夏日里的園子,挑眉道:“有什么想法嗎?”
“標新立異,立竿見影嘛。”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道:“Z先生來一回,總不能白來,是要留下點什么的,也算給咱們廠職工鼓鼓勁。”
“你可真是膽大妄為,也不怕出了事”薛直夫知道李學武要干什么,把Z先生指導工作的場景畫上去,可不就是立竿見影嘛。
生態工業區有了市里的批文,又有了先生的肯定和期望,未來必然是一片坦途的。
同時也在提醒紅星廠的職工,要加倍努力,向著先生希望的方向前進和奮斗。
紅星廠職工都能被提醒到,那其他人就更能被提醒到了。
李學武的這一招真是牛,不僅僅把先生的影響力具象化了,還把紅星廠的目標打了出去。
那就是塊風向標,牌子不倒,紅星廠絕對不會受到詰難。
薛直夫搖頭笑著他雞賊,心里卻是暗暗的佩服,感嘆年輕人想法多思路廣的同時,也在想著自己不服老都不行了。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嘛,現在陽光正好,風調雨順,誰不是想著多為廠里做貢獻。”
李學武話里有話地逗了他一句,隨后抬著下巴說道:“您瞧景副主任不遠萬里奔赴山河,見證聯合貿易的蓬勃發展。”
“再看看谷副主任,日夜操勞,一心為紅星廠的未來打基礎,協調人事變革,推進事業發展。”
“程副主任,在兼顧生產管理的同時,還要拓展新的生產空間,此去營城必然滿載而歸。”
“嘶——”薛直夫聽著他噠噠噠跟機關槍似的說了一大堆,唯獨沒有他的成績和貢獻。
他也是忍不住好笑道:“合著依著你的意思,班子里就屬我最懶,最沒有事業心,不愿意做貢獻了是吧?”
“您可千萬別這么說,我哪兒有這個身份和資格說您啊”
李學武也是跟著他逗殼子,玩笑道:“您穩坐釣魚臺,神機妙算最懂人心,不用我說您也知道。”
他挑了挑眉毛,輕聲恭維道:“要說講犧牲,我可知道您都付出了什么,要說講貢獻,那我就更理解您了,誰有您的貢獻大啊!”
“呵——我可不敢當!”
薛直夫輕笑著瞥了他一眼道:“你這一冷一熱的,我要是聽你吹多了還不得感冒了啊——”
他點了點湖里的游魚道:“要我說啊,咱們廠就屬你這張嘴最厲害,你看魚都過來聽你說了。”
“是嘛?我還有這能耐呢?”
李學武低頭看了看湖里,好笑著搖了搖頭,這玩意哪都游啊。
“我要真能給魚說動了,我就讓它們去車間上班去,給咱們廠做貢獻,省的在這混吃喝。”
“嘿——李學武同志,你說誰混吃喝呢!”
薛直夫氣笑了,使勁兒拍了他肩膀一下,道:“合著在你眼里我就這么的沒用,非得聽你指揮?”
李學武的話里有話,他這話里也有話,兩人玩笑著算是把事情給說得了,剩下的都鬧了。
秦淮茹端了一個二大碗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剛洗的草莓,二位領導嘗一嘗,咱們自己種的。”
“后院的?”李學武瞅了一眼碗里紅彤彤帶著一些綠意的紅果子,問道:“給我們吃了,小金能愿意啊?”
“瞧您說的,啥寶貝疙瘩啊?”秦淮茹笑著說道:“又不是一茬果兒,早吃晚吃的事。”
“那就嘗嘗,我今年還是第一次吃這玩意兒呢。”
李學武捏了一個放進了嘴里,隨后便皺眉道:“酸,甜,哎呀,好吃——”
“呵呵——”
薛直夫見他如此模樣,也是笑著捏了一顆嘗了嘗,隨后擺手給秦淮茹說道:“吃不了了,太甜了,給同志們分分吧。”
吃的就是個意思,兩人都是有身份的,不能跟個孩子似的把著好吃的不撒手。
這草莓是去年招待所裝修后,服務員小金在后院開了塊院子種下的,沒想到今年真結果了。
酸酸甜甜的,煞是好吃,不比后世那種栽培的大果子,就是拇指肚大小,但草莓香味很濃。
李學武也是給秦淮茹點了點頭,叮囑她安排好中午的接待,至于草莓,他也沒再吃了。
倒不是嫌棄這玩意兒酸甜,而是知道小姑娘們的心頭好,指不定多么盼著吃呢,倒叫他們先嘗了。
當領導的怎么那么沒品呢,跟小姑娘搶零嘴吃,吃一顆就行了,意思意思,有了分享的樂趣。
李學武被稱為領導,其實也沒多大的身份,他可干不出讓手底下人給他買早餐買水的那種缺德事。
秦淮茹應了李學武的交代和安排,卻是沒有立即就走,而是回身給大廳方向招了招手。
李學武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呢,服務員小金便有些扭捏地走了過來,見領導看著她,低著頭打了聲招呼。
“這是干啥?打埋伏是吧?”
“既然領導吃了我們小金的草莓,那我們請領導幫個忙就不算過分了。”
秦淮茹笑著拉住了小金的手解釋道:“小金家里給介紹了個對象,門當戶對,兩人相看著也合適,正準備結婚的事呢。”
“嗯,這不是好事嗎?”
李學武打量著小金,大高個,在這兒上班又體面又實惠的,找對象當然不愁,結婚愁啥啊?
“是好事,可趕上好事多磨了不是嘛”秦淮茹無奈道:“她爸以前當過翻譯,不是那啥嘛,可卻是有功的那種,但是吧……”
她有些為難地說道:“街道核查出身的時候出了問題,她爸的情況沒法確定,那邊不給辦手續。”
“她爸是個什么情況?哪的翻譯?”李學武微微皺眉看了小金一眼,姑娘低著頭站在那好為難啊。
薛直夫沒開口,這個時候自然是要交給李學武來過問的。
他是廠領導,一旦開了口,情況要是特殊的話,往前不合適,往后也不合適,所以就沒說話。
秦淮茹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如果真是惡劣的,怎么都不會把人往李學武這邊領。
“其實就是普通老百姓,那年月混口飯吃都難,能當翻譯的又有多少是壞人的。”
她聽著小金要哭了,趕緊說道:“當初接收軋鋼廠的時候,她爸就在班上了,屬于廠里職工。”
“但是吧,工作是跟著管理走的,那個時候有個小鬼咂嘛。”
“以前沒有調查過嗎?”李學武看向小金問道:“你爸以前沒有說清楚個人問題嗎?怎么到這會兒了才知道身份出了問題?”
“核查過了,檔案都不知道補充過多少回了”小金抹了一把眼淚道:“可是街道那邊不認……”
“甭哭,哭有啥用啊,有問題解決問題唄,你爸就算是有問題跟你有啥關系,還不讓人結婚了?”
李學武說了她一句,隨后跟秦淮茹問道:“情況調查清楚了嗎?咱們廠人事那邊怎么說?”
“我去找過人事了,小金的審查是沒問題的”秦淮茹解釋道:“當初他爸也是通過審查了的,不然也不能安排小金接班不是。”
“那就讓人事出個證明”李學武跟彭曉力招招手,從他手里拿過筆記本寫了個條子,遞給了小金。
“你先去人事那邊拿個材料證明,我讓保衛科再給你出個身份核查證明,先拿這兩樣去辦。”
李學武給彭曉力點點頭,示意他記下來,安排一下,同時給小金叮囑道:“如果這兩個證明不好使你再來找我,我領你去市里辦。”
他看向薛直夫無奈道:“老話還講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呢,現在有些人純屬胡來,瞎搞。”
“謝謝李副主任,謝謝領導”
小金拿到了李學武的條子,這才破涕為笑,鞠躬道謝。
薛直夫點點頭,說道:“理解一下,街道可能能力有限,調查的不全面,結婚是好事情沒人會攔著你的,別哭了,這不解決了嘛。”
他笑著指了李學武說道:“李副主任說到絕對能做到,你告訴你們街道,他要是不給批,那就是他們領導給你批了,他要挨批了。”
“謝謝領導”小金抹了眼淚,笑著點頭應了,她倒是淳樸,還要讓給兩位領導吃草莓,卻是被李學武兩人笑著拒絕了。
等秦淮茹帶著她離開了,薛直夫才無奈地搖了搖頭,嘴里的話忍了回去,沒說出來。
小金算是走運的,知道有事找人求幫忙,李學武的一個條子就解決了她的終生大事。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拿著李學武的條子的,更不是所有人都能得著李學武的保證的。
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話多是在戲文的結尾處聽到,可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成為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