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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26日,傍晚18:11分。
一輛設備齊全的救護車,在兩輛開道警車的護送下,從東海大學附屬醫院出發。
三輛車均打著雙閃警示燈,排成一排,速度并不快,向著京滬高速入口勻速前進。
救護車后面空間,鄭想月身上貼著各種電極監控片以及導線,背靠著巨大的萊茵貓玩偶坐在座位上。
她雙腿上放著貼有黑白照片的骨灰盒,盒子上放著一個粉色筆記本,筆記本里夾著一張折疊起來的月球船票。
這就是鄭想月的全部行李。
也是鄭想月這十幾年人生的全部。
大千世界萬般美好,可真正屬于她的,也就只有這四樣東西。
漫長又短暫的十幾個小時后,她會抵達人生中去過最遠的地方——
帝都。
那里的龍科院早已開始進行冬眠艙測試,第一批志愿者已經被冷凍冬眠一年之久,目前狀態非常安穩;第二批志愿者也同樣被冷凍半年多時間,他們所使用的冬眠艙更加高級,副作用也更小。
現在,等待鄭想月的,已經是第三代實驗型冬眠艙了,比之許依依使用那一款更為高級,但高級的有限,具體高級在哪里鄭想月也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她只想睡到能治好自己的未來去,治好病,鍛煉好身體,完成粉色筆記本上寫下的三個愿望:
1、把哥哥埋在月球上。
2、好好報答林弦哥哥。
3、做一個善良有愛心的人。
“想月。”
旁邊的護士長,摸摸她的頭,溫柔說道:
“冬眠……你會害怕嗎?”
護士長非常心疼這個命苦的孩子。
從鄭想月住進東海大學附屬醫院開始,她就一直在照顧這個小女孩。
這么多年過去。
她早就把鄭想月當成自己妹妹一樣看待、一樣愛護。
如今。
這位病情嚴重惡化的小女孩,終于是愿意睡進冬眠艙,去幾十年后、甚至幾百年后科技發達的未來治病了。
她既為鄭想月感到高興,又有一絲絲不舍,同時……還有內心止不住涌出的害怕與擔憂。
“我不害怕呀!”
鄭想月難得能出門看看外邊的世界,即便是今天只能通過救護車狹小的車窗,但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風景,她依然很開心。
晃著小腿,笑嘻嘻看著護士長:
“為什么要害怕呢?冬眠不就是時間長長的睡一覺嘛,有什么可害怕的呀?”
護士長輕嘆一口氣。
內心五味雜陳。
要是今天,能夠一起護送鄭想月去冬眠的人……是她哥哥鄭成河該多好呀。
但轉而一想。
真的好嗎?
親手將妹妹送進冬眠艙,其實就相當于和妹妹永別一樣。
一旦冬眠,或許就是時光長河兩岸,終生不再相見。
“姐姐我……是害怕你孤獨呀。”
護士長看著鄭想月,輕聲說道:
“冬眠醒來之后的世界,我很害怕你承受不了那種孤獨。你可能現在還理解不了……”
“一旦在那個陌生的未來年代醒來,你身邊沒有任何親人、沒有任何朋友、眼前所有的一切是新鮮的也是陌生的、世界那么大卻沒有你容身的地方。”
“想月,伱真的不會害怕嗎?”
“不會呀”
鄭想月眨眨眼睛,思考護士長說的話。
沒有任何親人、
沒有任何朋友、
眼前的一切新鮮又陌生、
世界這么大沒有自己容身之處。
她歪歪頭,清澈的眼睛抬起來,注視著護士長的雙眸:
“那和現在……不也沒什么區別嗎?”
這一瞬。
護士長再也忍不住。
淚腺崩塌,彎身抱著鄭想月。
與此同時。
兩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組成的車隊從一棟高檔酒店大樓前路過。
三輛車前腳駛離,一輛大眾轎車從停車場開出,逆著救護車來時方向擦肩而過,背道而馳。
傍晚18:51分。
一家溫馨的湘菜餐館外,停著一輛車牌顏色和樣式都極其罕見的紅旗牌汽車。
路過的男男女女都被這大氣的車型所吸引,有些駐足觀看,有些議論紛紛,更多的則是忍不住對著罕見的車牌拍照,分享給自己的朋友。
餐館三樓。
一間小型六人臺隔斷里,只坐了三個人,還有一條狗。
那是只蒲公英一樣的博美犬。
此時正蜷曲在地毯上,舌頭舔著爪子。
而另外三人有說有笑,顯然是一家三口,頭發半白精神又嚴厲的父親、面容慈祥身著旗袍的母親、以及英氣逼人颯爽靚麗的女兒。
趙英珺指著服務員剛剛端上來的幾個菜,看著自己母親閆梅:
“媽,你不是一直都喜歡吃湘菜嗎,說總是吃不到正宗的,試試這幾道怎么樣,我平時吃著還不錯。雖然辣椒肯定沒有正宗那么辣就是了,現在所謂的地方菜,肯定都要經過本地化改良的。”
“嗯……我吃著還行。”
閆梅還沒發話,趙英珺的父親趙瑞海已經餓了許久,筷子夾了幾口菜,評價道:
“其實吃多了外邊的飯,還是家常菜好吃,我現在就很懷念小時候喝過的面糊涂、疙瘩湯之類的……可現在不知道是面不如以前了,還是燃氣灶火候的問題,總是做不出曾經的味道。”
“嗨,你呀,翻來復去什么都是過去的好……真讓你過以前那種生活你未必過的下去,不過記憶美化罷了。”閆梅輕聲笑道:
“你爸就是這點不好,嘴硬!之前他一直說想喝以前那種老輩子喝的面糊涂,我就給他做了,連續喝了兩天他是死活不喝了,還硬說是我做的不正宗。”
“說白了,不都是以前那個年代能吃的花樣少嘛。現在帝都的干部圈子里,普遍開始流行吃野菜、吃粗糧窩窩頭、吃樹上的榆錢和香椿,也都開始自己蒸饅頭了……說是外邊的饅頭添加劑太多,吃著不放心。”
“依我看呀,這都是矯情的,都和你爸一樣,被現在的好日子慣得了。有好的不吃,偏偏去憶苦思甜,真讓他天天吃那種東西啊……他肯定比誰都先受不了!你看看,這我們還沒動筷子呢,你爸都已經半碗米下肚了。”
一家人吃飯,就是這樣樂樂呵呵。
地毯上的博美犬VV也是打了個哈欠,感覺今天都是自家人,有三個罩著自己,格外舒坦。
“誒,閨女,那個林弦今天不來了是吧?”閆梅也開始動筷子,一邊夾菜一邊問道:
“我這想著感謝人家,再加上第一次見面,穿的還挺正式的,早知道他不來,我和你爸就隨便穿了。”
趙英珺給二老倒滿茶水,笑了笑:
“你們倆平時不也這樣穿嗎?我爸總是一副正經好像還沒下班的樣子,你也是,退休了反倒注重起來打扮了,這真絲旗袍我都多少年沒見你穿過了。”
“哎呀,這不是想著見林弦嘛,平時媽穿的很隨便的。”
她嘗了幾口菜,又看著趙英珺問道:
“我記得聽你說過,林弦家是杭州的?他父母干什么的呀?”
“父母……”
趙英珺想了想:
“一般職工吧,我也沒聽他仔細說過。”
“獨生子女嗎?有沒有兄弟姐妹啊?”
“沒有,他家里就林弦一個……不是,你問這些干嘛?”
閆梅笑了笑:
“這不簡單了解一下嘛,反正遲早要和林弦吃飯的,事先了解一下。”
“你媽這是急著想抱孫子了。”
趙瑞海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用毛巾擦擦嘴:
“你也這個年紀了,一年一年沒有動靜,你媽這退休了天天沒事干,你讓她干嘛?天天和她的朋友們組隊摘野菜、搞養生?”
“你媽她倒是想啊,可是她身邊那些朋友,一個一個都退休去帶孫子孫女了。她為什么剛退休就來東海找你住一個月?這就是來做你思想工作的,讓你早點成家,事業家庭兩不誤。”
趙英珺輕嘆一口氣。
往后一挪椅子,翹起二郎腿,環抱雙臂: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怎么還沒幾句又繞到這個話題上了?”
“哎呀,不是繞……”
閆梅恨鐵不成鋼:
“是你到這個年紀了,你該考慮這些事情了。是吧,認識了人家男孩,總得談兩年才能結婚吧?這結婚之后,快著快著也得兩年再要孩子吧?孩子生出來還得一年呢!”
“你看看,這一來一去一算賬,一切順利的情況下,都得五年之后,這孫子孫女才能出來呢。但凡你中間耽誤點什么,這都沖著七八年去了……七八年什么概念啊?七八年后我還跑得動嗎?到時候誰給你看孩子?”
父親趙瑞海也是點點頭:
“現在你媽和我思路也轉變了,我們之前確實對你要求太高,很多事情不足夠尊重你。但你看,我們現在就不管你那么多了,這結婚嫁人方面我和你媽不要求什么門當戶對,你自己決定就行,咱什么也不要人家男方家的,別到時候讓我落個賣女兒的名聲……我可丟不起這人。”
趙英珺眉頭皺起,看著一向嚴厲的父親: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你都想到要彩禮上了?”
“我是說,讓你別眼光那么高。”
趙父語重心長說道:
“像你這個年紀的男孩,他就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才畢業幾年呀?能有多少本事呀?所以你不能奔著找個成功人士的念頭去找對象……你得務實一點。說白了,這個年紀有錢的男孩,他那錢能是他的嗎?”
“對啊,眼光不能太高,閨女。”
趙英珺母親閆梅立刻接上連招:
“你要是身邊圈子小,爸媽認識的人多呀,我們可以給你物色物色,你說說唄,你喜歡啥樣的、想找個什么樣的……爸媽托朋友給你介紹介紹。”
“別不好意思。”
趙瑞海接著叮囑道: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什么年紀該干什么事就干什么,我就你這一個閨女,你要是剩這了,我這以后怎么出門見人啊?說說吧,想找什么樣的男孩,別總是自己傻等了……爸媽認識的人比你多,你想要什么樣的給你找不到?”
趙英珺很無語。
看著父母這催婚機關炮,她發現無論多么不健談、平日多么拌嘴的老兩口,只要扯到孩子催婚的事情上,那就是擱置爭議、同仇敵愾、完美搭檔、統一戰線。
她用高跟鞋的鞋跟戳了博美犬VV一下。
本想讓它鬧出點動靜,轉移一下話題……可沒想到這貨就是養不熟,它挪了挪屁股,繼續睡覺。
“你看你閨女,你別不吭聲啊!”
閆梅有點急了:
“交流!要交流才能出成果……你想找個什么樣子的男孩結婚,總得讓爸媽心里有個譜吧?”
“行吧。”
趙英珺閉上眼睛:
“我想要什么樣子的……你們就給我介紹是嗎?”
趙瑞海和閆梅一看,今天這思想工作有戲!輕松笑了出來:
“你只管說,除了四條腿的給你找不到……我們全國各地都是朋友、同學、下屬……你想找什么樣的對象,都能給你落實到位。”
“嗯……”
趙英珺閉著眼睛思考了一會兒:
“我也算是干出來點名堂了,那對方總得有點事業吧?至少也得是個創業公司老板之類的吧?”
趙瑞海和閆梅點點頭:
“這個也合理。”“對,那肯定太不能太差,多少得有點事業。”
趙英珺又繼續說道:
“我比較欣賞有才華的人,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吧,總得會幾樣、有點藝術細胞吧?”
趙瑞海和閆梅相視一眼:
“也確實,得有點生活情趣,我平時還寫書法呢。”“這肯定沒問題,這年紀能創業當老板的男孩,誰還沒點業余愛好?”
“而且他還要勇敢才行。”
趙英珺笑著說道:
“我比較喜歡有英雄氣概一點的,至少不畏畏縮縮,該他站出來的時候他能毫不猶豫站出來;責任和擔子落在肩上,也從不推脫。”
趙瑞海和閆梅眉頭微皺:
“這個就有點理想化了……這年代哪有這種男孩。”“對啊,不過作為一個女人,找個有擔當的丈夫也是應該的。”
“還有……”
趙英珺眨眨眼睛,頭頂上的成排射燈照進眼眸,炸出兩團明亮的煙花:
“雖然我早就過了那種追求浪漫和儀式感的少女年紀,但是如果在生日呀、重要節日這種場合來點驚喜的話,確實能讓人回味很久。”
趙瑞海和閆梅繃起嘴唇:
“你這就要求有點高了,哪有男孩樣樣都沾啊?”“你看閨女,你還說眼光不高,這么多要求湊一起,神仙啊?”
“呵呵,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趙英珺笑著彎下身子,抱起地上蜷縮的博美犬VV,放在膝蓋上:
“最重要的是……VV得喜歡他才行呀。我養VV這么多年了,總不能結婚了把它扔出去吧?我肯定舍不得。”
“所以……你們要真想給我介紹對象,還得先過VV這一關才行,VV不喜歡的男人,肯定不能進家門,你說是不是呀VV?”
“V”博美犬發出一聲贊成的呻吟。
趙瑞海一拳捶在飯桌上,臉色鐵青:
“荒唐!什么道理?找對象還得先讓狗同意?我和你媽認認真真和你講話,你卻在這胡言亂語逗我們,好玩嗎?”
趙英珺輕笑一聲。
耳垂上亮銀色的耳墜抖動。
她將博美犬VV調整姿勢放在腿上,給它順順后頸的毛發:
“不是你們信誓旦旦說……我想要找什么樣的對象,你們就給我介紹嗎?”
“但你這些要求太過分了啊!”
閆梅也忍不住了,覺得這閨女欺人太甚:
“你看看你提的這些條件哈?請問哪個二十多歲的男孩能滿足你的全部要求?啊……事業有成!琴棋書畫!有藝術細胞!有英雄氣概!還懂浪漫和驚喜!還過得了VV這一關讓這條狗喜歡!”
“誰能滿足這么苛刻的條件?誰家公子有這么大本事?我倒是真想見見!”
趙英珺抬起頭,將臉頰碎發掛在耳垂上,輕聲說道:
“你們找不到……又不見得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
“得了吧你。”
趙瑞海沒好氣冷哼一聲:
“一把年紀了在這做白日夢呢,你找一輩子也找不到這種樣樣都沾的男孩。”
“依我看……你媽也別指望你給她添孫子了。指望你,還不如指望什么時候在大街上撿一個娃娃回去養呢!”
嗶嗶——
湘菜餐館外。
林弦在大眾轎車上按著喇叭,催促路邊的圍觀人群讓讓路。
“干嘛呢這是……看什么呢?”
林弦只能看到,路邊湘菜館門口停車區,一群人圍著輛紅旗轎車水泄不通。
是什么新車型嗎?
怎么都激動成這樣子?
幾位大學生拿著手機給那輛紅旗轎車拍照,拍完往旁邊讓了讓,林弦踩下油門,趁機駛過這片擁堵路段。
夜晚19:07分。
臨港新區,特斯拉超級工廠,內部建筑。
“怎么樣,我的替身,假斯克,像嗎?”
套房客廳里。
賈斯克摟著另一個稍微矮了一點的“假斯克”,晃著頭給安杰麗卡對比:
“這位替身的演技,我自認也是奧斯卡級別的。他曾經替我出席過好幾次會議,都沒有被拆穿。”
安杰麗卡審視著眼前的賈斯克與假斯克:
“不仔細看、或者不熟悉的情況下,確實可以以假亂真,但是仔細一看還是有不少細節破綻……你這位替身,在遠景或者模糊的照片中冒充一下你還行,靜態和近距離還是很容易就被拆穿的。”
“對啊。”
賈斯克攤攤手:
“所以才需要你啊,好萊塢的百變魔女麻煩你把這位替身化妝易容的更像我一點吧……你不用謙虛,我相信你有這樣的技術,畢竟你當時假扮我女秘書是真的把我騙過去了。”
“你的工具,那兩個巨大的旅行箱,我也讓我的秘書從她家里拉過來了,時間不早了……開始吧,安杰麗卡。”
安杰麗卡輕哼一聲。
撇過頭。
她從口袋里拿出煙盒抽出一根吊在嘴里,用另一只口袋里的火機點燃:
“所以說……賈斯克,你還要騙我?”
“你明明說今天晚上要帶我去見林弦、把一切說清楚、還約了林弦8點鐘在北邊廢棄廠房見面。”
“結果,你的意思是讓替身去?那你的誠意何在?你這不是耍林弦嗎?”
“不不不……”賈斯克擺擺手。
“不不不……”假斯克也跟著擺擺手。
“今天晚上,我肯定會帶你去見林弦的,但是……必須要等我驗證完最后一件事之后。”
賈斯克拍拍假斯克的肩膀,讓他不要加戲,老實坐在板凳上。然后扭頭看著安杰麗卡繼續說道:
“你別忘了,我們現在在哥白尼眼里,是處于一個什么狀態……是上當、被欺騙、完敗的狀態。所以我們要將計就計呀,哥白尼現在肯定還沒打開那個空無一物的小冰箱……而且這里面的東西極其珍貴,外物根本觸碰不得,所以哥白尼也不會讓那個小偷暴力開啟確認。”
“這是我們僅有的可以利用哥白尼、欺騙哥白尼的機會。而且,我和林弦之間的誤會,現在根本就沒有解除……我很想給林弦解釋清楚,但我總要有證據吧?”
“事實就像你所說,那個藍色眼睛的少女正在追殺他,而且你們都知道了,那個藍色少女就是從我這里離開的。我也沒辦法啊……你這讓我怎么解釋?我就算給林弦實話實說,說我也是被騙了、說我不知情、我也是無辜的……你覺得林弦會相信嗎?”
“所以,我要想說服林弦,我總要拿出來證據才行。那么在這之前,林弦肯定會把我當做敵人看待……往最壞的結果考慮,我是抱著誠意孤身一人去找林弦的,但林弦會相信我誠意嗎?萬一他在埋伏我、或者偷襲我呢?”
“這個時候,就需要我的好朋友、好替身、假斯克先生出場了。林弦是一個守法公民,在龍國的地盤上他肯定不會下死手,所以即便是我的替身被林弦控制了,我也有后手可以和林弦交涉……尤其是等我確認完最后一件事后,我就有充分的證據讓林弦相信我了。”
呼……
安杰麗卡吐了一口煙霧,白了賈斯克一眼:
“那你要想讓我配合你這個計劃,首先,在林弦相信你之前,你必須讓我相信你。說說吧,你一直謎語人的、所謂的最后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你到底要確認什么。”
賈斯克攤攤手:
“其實給你說了你也聽不懂,你就聽聽算了別細問了。我所謂的要確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你和林弦所說的——”
“那名藍色眼睛少女,可以對林弦下殺手。”
“這是我無論如何不相信的事情,我想我和林弦之間的誤會,也大概率是因為這件事。盡管你聽起來可能會有些莫名其妙,但事實上……真的,那名藍色眼睛少女不應該可以對林弦出手才對、她不應該能對任何人出手。”
“因為我和她見過面啊……我們在觀景鐵塔上相處好幾個月呢,很多事情我都驗證過了,她怎么可能會傷人呢?除非你說她藏得特別深,把我也給騙了,只是這有什么意義呢?如果她真的能殺人,那為什么不直接把我殺了?”
他直起身子,看著安杰麗卡:
“你見過那位藍色眼睛的少女嗎?就是林弦說的……追殺他的那一個。”
“沒有。”
安杰麗卡在煙霧中搖搖頭:
“我怎么可能會見過?林弦就是為了躲避她的追殺才來找我的。我現在聽明白了,你其實是在懷疑林弦說的這句話,你覺得林弦騙了你、也騙了我……或者說,你覺得那個藍色眼睛的少女殺手根本就不存在。”
“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是相信林弦的,他確實是被殺手追殺沒錯……當時我們第一次在普林斯頓見面,他肯定是在逃難,我看得出來他的緊張,以及……拿到槍械之后的放松,這種細節情緒應該是演不出來的,除非真像你說的,人人奧斯卡。”
賈斯克微微一笑。
他把桌面上的煙灰缸往安杰麗卡手邊推了推:
“這不就對了嗎安杰麗卡?”
“事到如今,猜來猜去有什么意義呢?不如直接去見證答案好了。其實你也沒有懷疑我的必要了吧?我已經足夠有誠意了,能告訴你的事情我都告訴你了,而且你現在是自由的呀,我沒有限制你任何事,甚至你現在身上就有手機……”
“你也清楚,之所以不和林弦聯系,就是為了這最后一場戲劇的落幕……讓我們一起識破哥白尼的百年陰謀,然后,打碎它!”
安杰麗卡抽完最后一口煙。
將煙蒂按在煙灰缸里熄滅。
她側過身,通過旁邊的窗戶往北面的黑夜看去……
兩公里之外,有一間巨大的廢棄廠房,那是賈斯克和林弦約定的地方。
林弦……
你會去嗎?
我押的這個賭注……能賭贏嗎?
她瞇起眼睛。
仿佛遠處無人的漆黑道路上,有一輛小轎車正在往北邊奔馳。
臨港新區這邊,基本都是工業區。
這個時間點,家用轎車是很少往北邊去的。
安杰麗卡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抉擇。
相信賈斯克、還是不相信呢?
此時此刻,如果是季臨的話……自己那可愛的弟弟,這個時候會如何分析呢?
她嘗試代入到季臨思維方式之中,開始設想——
假如林弦相信賈斯克的話,來廢棄廠房赴約,那就說明林弦判斷賈斯克至少是可信的。
那既然林弦認為賈斯克可信,愿意赴約,自己也應該相信賈斯克。畢竟不管賈斯克作何舉動,他的目的總歸是一致的;只要林弦相信他,她就愿意相信她。
如果林弦不信任賈斯克,那他今天晚上大概率就不會來赴約。那樣的話,就算自己幫助賈斯克給他的替身易容,也騙不到林弦。
所以……
綜合來看。
現在賈斯克更大的敵意在哥白尼那里,和林弦好像真的沒有什么矛盾沖突。
兩人間唯一的瓜葛,就是那個來歷不明、目的不明的藍色眼睛少女殺手。
而現在賈斯克的顧慮,就是要弄清楚這位少女殺手的真相。
“行吧。”
安杰麗卡站起身,環抱雙臂,看著賈斯克:
“賈斯克,這是最后一次了。”
夜晚19:23分。
臨港新區,特斯拉超級工廠正北兩公里,廢棄廠房。
虞兮率先進入廠房中,環視四周,對林弦招招手:
“這里面是斷電狀態,沒有任何供電線路和監控攝像頭,不用擔心被監視。”
林弦也跟著走進這間巨大的廠房。
雖然是廢棄的。
但是結構非常完整。
里面的面積目測有兩個操場那么大,只是里面堆滿了各種石材和建筑垃圾。
中間和入門區域還是比較平坦的,也沒有什么垃圾。
估計這是之前垃圾車進出、和傾瀉垃圾的道路。
林弦拿出口袋里的泰瑟電擊槍,掂了掂。
挺沉,但手感還算熟悉。
近距離射擊沒什么問題。
“那時空刺客在什么位置。”林弦問道。
“很近了。”
虞兮皺起眉頭:
“她應該是獲得了什么超高速的飛行交通工具,所以才能靠近這么快……應該是賈斯克給她提供的吧?她這么快趕來,估計目的就是和賈斯克會合,一起來見我們。”
“很近了?”
林弦疑惑問道:
“很近是多近?要是能和賈斯克一起抵達,那也就只有40分鐘不到的距離了,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我也沒想到她會這么快。”虞兮回過頭,給林弦解釋道:
“我給你說過的吧,這個感應是距離越遠越模糊,她速度這么快,我察覺的時候就已經靠的很近了。”
“不過林弦……你不用擔心,如果賈斯克只是出于防范才召回那名時空刺客,你只需要和賈斯克談判就行了,完全可以無視她。”
“但是,如果對方不是來談判的,也就是那名時空刺客直接就對著我們殺過來……那林弦,你也千萬不要猶豫,直接用手里的電擊槍把賈斯克制伏。只要能挾持賈斯克做人質,不管是外邊的埋伏還是那名時空刺客,我們就都可以控制了。”
“所以……聽明白了嗎?一切的關鍵,都在于必須把賈斯克挾持為人質,那樣我們才能獲得主動權。到時候時空刺客真的殺過來,你可千萬不要猶豫啊……我能給你拖住的時間是有限的,你必須對著賈斯克開槍、將其電暈麻痹、挾持他,我們才有逃走和反敗為勝的希望。”
虞兮的思路很清晰。
林弦也聽得很明白。
如若賈斯克真帶著那名時空刺客過來談判、并且二話不說直接殺出來,那林弦必然是沒有理由手軟的。
“我們先去那里埋伏起來吧。”
虞兮指著倉庫大門不遠處、堆起的建筑石材:
“誰也不知道賈斯克和時空刺客誰先來,我們要謹慎一點。”
兩人貓在后面。
等了許久……
林弦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時間顯示,19:56。
這時,外邊忽然傳來汽車輪胎碾壓廢棄鋼板的聲音。
這說明有人駕車來了。
“是賈斯克。”
虞兮說道:
“而且那名時空刺客……也非常接近了。林弦,你快準備好泰瑟電擊槍……如果時空刺客出手,我立刻攔住她,你去拿下賈斯克!”
“好的,沒問題。”
林弦雙手握著泰瑟電擊槍。
這種槍械射程非常短,最大射程也不超過7米,算是近身槍械。
不過不要緊,林弦有準頭自信。
嗡————
一輛閃著白燈的黑色特斯拉轎車直接沖進廢棄廠房,然后停在石材堆旁邊。
林弦握緊槍把,蓄勢待發。
那輛特斯拉轎車停止后,左前車門打開,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從里面鉆了出來。
向上翹起的頭發,下巴的絡腮胡,寬闊的肩膀,粗壯的手臂。
確實是賈斯克沒錯。
“等一下。”
虞兮突然按住林弦,眉頭緊鎖:
“不對……那不是賈斯克!”
“什么?”
林弦疑惑看著虞兮。
那明明就是賈斯克。
但他轉而想到……
虞兮他們這種未來人經過強化的眼睛,是可以多方面觀察,識破偽裝的。
考慮到賈斯克可能扔在控制安杰麗卡。
難道……
這真的是一個偽裝易容的、假的賈斯克?
“林弦快閃開!”
虞兮大喝一聲,拽住林弦后背一用力,直接從石材后面扔了出去!
轟!!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竟然從高達十幾米的頂棚躍下!
林弦在地面上翻滾兩圈,撐起手臂,朝石材堆那邊看去——
面無表情、
冰冷的湛藍色雙眼、
漆黑的皮衣、
白皙的面容、
正是那位窮追不舍的時空刺客!
時空刺客還沒來得及從地上站起,虞兮已經操著尖刀壓了上去,一時間短兵交接,再度崩起火星。
兩位藍色少女進進退退,彼此不讓,打的難分難解。
她們兩人移動的速度很快……
黃色的火星和四只藍色的眼眸,在廢棄廠房中旋轉起激烈的華爾茲。
那名偽裝的賈斯克替身,意識到情況不妙,拔腿就往廠房外跑去。
林弦沒有追。
虞兮偷來的這把泰瑟電擊槍,只有一發子彈。
既然虞兮都說那不是真正的賈斯克,只是一個替身,那就算電暈他也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用這發唯一的子彈幫助虞兮。
噌、噌!
兩位少女身法極快,已然打拼出殘影。
她們在空中刀刃相錯,從亂石堆跳到特斯拉轎車旁邊,圍繞著右邊車身刀光劍影,和林弦現在的位置僅僅幾米之隔。
林弦手握著泰瑟電擊槍。
開始設想……
之前自己用手槍,瞄準時空刺客的頭顱,準備扣下扳機,所以觸發了強制回避時空法則。
那如果……
不是瞄準頭顱呢?
不殺可以嗎?
只是限制她的行動、讓她癱瘓昏迷、甚至受傷……這種程度的攻擊,還會觸發強制回避嗎?
虞兮和時空刺客間的超人類戰斗,生死只在一瞬之間……任何一個短暫的失誤,都會被對方抓住破綻,攔腰斬斷。
事不宜遲。
必須試試看。
林弦隨著寒光四射的兩人旋轉,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視角、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
就是現在!
林弦手臂和手掌的肌肉記憶啟動,瞬槍槍法電光火石間瞄準時空刺客的大腿——
射擊!
咚……
猶如一擊悶拳捶在心臟上。
右手食指又是搭在扳機上,完全按不下去。
整個世界,再度變得靜音一樣安靜,沒有一丁點聲響。
看著眼前虞兮和時空刺客白刃相接,林弦卻如同在看一場默劇、一場沒有聲音的電影。
全身無力,無法控制,感覺不到任何觸感的存在。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因為脫力,正在向地面傾倒。
可是……
卻沒有任何感覺。
好像傾倒的不是自己,身體沒有任何條件反射行為。
他手里還在握著泰瑟電擊槍嗎?
林弦感覺不到。
完全感覺不到。
他就像靈魂出竅、硬生生被抽出了身體一樣……再度觸發強制回避,任何一個細微動作都無法動彈。
眼前的世界正在傾倒,地面豎了起來,虞兮和時空刺客橫了起來,林弦的眼眶距離地面的塵土已經不足五厘米——
他無力的身軀,重重倒在布滿塵埃的地面上。
特斯拉超級工廠套間客廳里,賈斯克騰的一聲從餐桌前站起!
他指著眼前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由那輛特斯拉轎車車外攝像頭傳回來的影像畫面:
“兩個……居然有兩個!”
他咬牙切齒。
筆記本屏幕上,兩位藍瞳少女用匕首和尖刀打的難分難解,畫面一角,林弦手握泰瑟電擊槍卻無法發射,癱軟跌倒在地上。
賈斯克清楚……
時空法則反噬!
林弦竟然受到了時空法則的反噬!
因果完全倒轉!
“你什么意思?”
旁邊安杰麗卡看到賈斯克一臉震驚,也跟著慌了神。
她唯恐林弦出事,緊跟著站起來扯住賈斯克胳膊:
“你說話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少女殺手不是你派出去的嗎?你干嘛這么慌張?!”
賈斯克咽了一口吐沫。
表情如臨大敵。
他伸出食指,指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那個拿著尖刀、頭發在后腦勺綁成短小馬尾辮的女孩:
“這個小女孩是我派出去的沒錯,雖然發型變了可我認得她。但是……”
他的食指右移,指著另一個面無表情、黑色短發齊頸甩動的少女:
“這個少女又是誰啊?!”
猛然!
賈斯克睜大眼睛。
他想到剛才林弦被時空法則反噬的場景、
想到哥白尼在他耳旁說起的話語、
想到自己被偷走的那空無一物的小冰箱、
想到那已然形成糾纏態的獨特時空粒子!
“我明白了……”
他喘著氣:
“我徹底明白了!”
“FUK……這不是我的閉環、也不是圖靈的閉環……這是哥白尼的閉環!”
“我被圖靈騙了,也被哥白尼騙了!一群混蛋!”
說著。
他大臂一輝,直接抱起餐桌上的白色小冰箱,回頭大喊:
“安杰麗卡!我們快走!去找林弦!”
安杰麗卡飛快跟上:
“你到底明白什么了!你倒是說啊!”
“來不及解釋了!”
賈斯克抱著冰箱,跑得飛快,沖向樓下停靠的特斯拉轎車:
“快一點!再慢一點的話……說不定林弦,就真的有危險了!”
“林弦!把槍給我!”
虞兮被時空刺客逼到墻角,又一個躬身跳出,對著林弦這邊大喊:
“快起來!把槍給我!我能攻擊她!”
林弦咬著牙,想把身體撐起。
但是,強制回避到來的虛弱感,還遠遠沒有消失,即便他用盡全身力氣,也沒辦法讓臉皮脫離地面半分。
等一下……虞兮。
他喊不出來,只能心里默喊。
再等一下……
我馬上就好。
我馬上就恢復。
等我恢復了,就把槍給你扔過去!讓你來射擊、電昏時空刺客!
“快一點啊林弦!”
這一會兒的虞兮好像被時空刺客抓住破綻,匕首寒光紛飛,壓的虞兮節節敗退:
“快起來啊!”
我再努力啊!
林弦咬緊牙關,強撐起稍稍恢復一點力氣的身體……
力量。
再多一點力量啊!
呲啦——
虞兮的衣服被匕首劃破,一長道血痕從腹部漫出,鮮血登時滲了出來。
她腹肌收緊,并無大礙,但手里和時空刺客對拼的尖刀,明顯慢了幾分,不停向林弦這邊后退撤步。
林弦也能感覺到虞兮的壓力。
他終于是把身體強撐了起來!
右手也恢復了觸覺和力量,將地上的泰瑟電擊槍撿起,準備對著虞兮扔過去——
忽然。
一道寒光閃過。
虞兮低下頭,躲過時空刺客橫劈而來的匕首。
她確實躲了過去,但那鋒利的匕首劃過她短小如倉鼠一般的馬尾辮,將皮筋斬斷,窩在一起的頭發瞬間散了下來。
林弦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看著眼前的一幕……
只見虞兮的短小馬尾辮散掉后,本就不長的黑色頭發垂了下來、垂至白皙的脖頸……
剛剛好。
也是齊頸短發!
頃刻。
林弦感覺頭腦里最后一塊兒拼圖拼上了!
一直的別扭感消失了……
一直的繩結解開了……
一直的迷茫透徹了……
他終于把困擾他許久的時空刺客謎團給想通了——
為什么時空刺客在哥本哈根不殺自己,而其他地方卻可以肆意對自己出手?
林弦之前一直都疑惑,時空刺客明明前腳才在哥本哈根殺掉黃雀,結果一刻沒停,立刻就能在東海市找到自己。
他當時就覺得,這實在太效率了,速度快的太不可思議了。
但現在想想……
時空刺客也只是血肉之軀,她又不是超人,怎么可能剛在哥本哈根殺完人,還沒隔天,就直接在東海抓住了自己?
因為!
那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是兩個人!
兩個女孩!
在哥本哈根殺掉黃雀的人,并非時空刺客,而是眼前的虞兮!
因為她是受時空法則限制的,所以別管是哥本哈根還是其他其他任何地方,她都沒有傷害自己。所以才會在哥本哈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轉頭離去。
而在東海市襲擊自己的,是眼前面無表情的時空刺客!
之所以自己當時沒分清兩個人。
就是因為虞兮再殺死黃雀時,是戴著衛衣兜帽的,根本看不清五官。并且她的頭發也很刻意的露出兜帽一點,故意迷惑自己,讓自己獲知黑色齊頸短發這個線索。
如果只是發型相似,還不足以讓林弦推理出以上這些真相。
真相的爆發……
來源于層層懷疑的積累:
為什么虞兮故意不和安杰麗卡見面,也不和賈斯克見面?每次見面都要找理由避開?
因為她雖然發型可以搞的和時空刺客一樣,藍色眼睛也發著同樣亮度的光芒。
但是她們倆的五官長相還是有明顯區別的。
不管是安杰麗卡看到虞兮長相也好、還是賈斯克看到虞兮長相也好,都能立刻明白追殺自己的女孩,并不是賈斯克身邊那一個。
反而!
名義上保護自己的女孩,才是賈斯克身邊那個藍眼少女。
但其實……
這位虞兮,她真的是在保護自己嗎?
林弦承認,她確實保護了自己很多次,但她真正的目的、真正要殺害目標……其實是賈斯克!
她一直在誘導自己!
虞兮,她明明就是從賈斯克那里跑出來的,為什么又要誘導自己去動手殺了賈斯克呢?
因為她無法動手!
她受到時空法則的限制,沒有辦法對本時空人類出手,所以要想殺賈斯克,就必須借助他人之手、借刀殺人。
之前虞兮那些保護自己的行為,或許只是為了騙取自己的信任罷了。
只要獲得自己足夠的信任。
再加上她的誘導、以及時空刺客的追殺、以及虞兮以身入局,讓自己誤以為殺死黃雀的人是時空刺客、并且派出時空刺客的人是賈斯克……
那么,在這種不斷疊加仇恨的騙局下,自己或許真的可能對賈斯克下死手!
為什么虞兮一直想脫離自己行動?
在這段時間,虞兮有數次提出要分頭行動。
或許她有別的安排,要和某些人聯系;或者像這次來東海一樣,她想給自己搞一把真正的手槍,讓自己更容易殺死賈斯克。
不得不說……
她的誘導實在很高明。
要不是這次來廢棄廠房的是一個假的賈斯克,恐怕自己那發子彈,就真的射進賈斯克頭顱了!
多虧了黃雀那句“不要離開虞兮”,所以屢次虞兮提出要分頭行動、暫時離開時,自己全都拒絕了,死死把她看住,沒能讓她的計劃得逞。
還有更可疑的一點……
時空刺客的位置和距離,每次都是虞兮單方面報點,自己根本無從驗證。
一直以來,林弦總是詢問虞兮,時空刺客在什么位置。
虞兮說什么,他就信什么,完全沒考慮被欺騙的可能性。
之前在米國還好,虞兮的匯報都沒什么大問題。
但這次回東海……
虞兮匯報時空刺客的位置,根本就是毫無邏輯!
現在事后諸葛亮來看,虞兮一直在說謊!
她一會兒說時空刺客沒進來東海,一會兒又說時空刺客去了山東,然后忽然又說,時空刺客來到門口了。
她之所以說謊……不言而喻,其實還是要讓自己放松警惕、大膽的來赴賈斯克之約。
來這里,替她出手,殺死賈斯克!
所有思路,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證明這個虞兮有問題。
她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解開過那個短小馬尾辮,自己也問過她,為什么那么短的頭發,還非要綁一個小辮子。
卻沒想到。
這也是她的陰謀,為了掩蓋她當初假扮時空刺客時,故意留下的特征。
即便是林弦現在已經恢復力氣。
但他仍舊感覺一種脊背發涼。
自己如此信任的虞兮……平時朝夕不離的虞兮……竟然就是利用自己殺人、達到借刀殺人目的的兇手!
林弦有理由相信,一旦自己將賈斯克殺掉,或許虞兮根本就不關心自己死活、甚至可以眼睜睜看著時空刺客把自己殺死!
太驚悚了……
這種敵人就睡在身邊的感覺,實在太驚悚了。
這一切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林弦想起來了。
是虞兮這個名字。
黃雀給自己留下的“不要離開虞兮”那句話,讓林弦無比信任這個名字。
而那個綁著短小馬尾辮的女孩,就是利用了這個名字來迷惑自己。
她從時空刺客手下將自己救出、
然后又告訴自己,她的名字叫做虞兮、
在當時那種危急關頭,自己有什么理由會懷疑她呢?
但現在事后諸葛亮好好想一想……
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她是虞兮!
她完全就是用一個精心設計的巧妙計劃,去自稱虞兮、去偽裝虞兮!
“林弦!你發什么呆呢!!”
自稱虞兮的藍眼少女胳膊上又多了幾道血痕,喊向林弦這邊:
“快把電擊槍扔給我!你無法對她開槍,但我可以啊!”
林弦緩緩起身。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頭發已然散開,陌生又熟悉的女孩:
“你根本就不是虞兮!”
女孩瞪大眼睛。
隨即咬牙切齒:
“廢物!”
她騰的一聲改變方向,向林弦這邊躍來,伸手準備搶奪泰瑟電擊槍。
但是,時空刺客明顯更快一籌。
刺客一個墊步上前,飛至林弦腿邊。
然后反手緊握匕首,對著泰瑟電擊槍以及“虞兮”的脖頸橫揮一刀!
半月形的月光寒刀,力大無比,直接將林弦手里的泰瑟電擊槍劈成兩半,順帶……強悍的臂力沒有絲毫減弱,唰的一聲將“虞兮”細嫩的脖頸整個斬斷!
噗————
血水從脖子斷口猛噴而出。
“虞兮”掉落的頭顱瞪大雙眼,卻還沒有跌落在地上,就已經和身體、和血水、和噴至空中的血霧一起……化作團團藍色星屑,消散在空氣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時空刺客站起身,將剛剛斬死“虞兮”的匕首貼在林弦脖頸:
“別動。”
她的聲音輕柔且冰涼。
這是林弦第一次聽到時空刺客講話,很動聽,卻宛如死神的低語。
如此巨大的戰力差距下,他當然不會輕舉妄動。
只見時空刺客拿出一個類似執法記錄儀的東西,應該是一個小型攝像機。
她將小型攝像機放置在前方特斯拉轎車引擎蓋上,攝像頭正對著林弦。
然后又退回林弦旁邊,用左手握住匕首,壓在林弦脖頸上;右手則對著小型攝像機舉起,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報告!現在以反人類罪、危害地球罪、擾亂時空罪的罪名,將林弦逮捕歸案。”
“犯人生命特征良好,身體完整,無任何傷殘,符合冬眠條件,可依法送往時空法庭審判。”
“后續將依照流程,將林弦強制押入冬眠艙冬眠,送至未來,請時空法庭人員及時接收。任務完成后,我將立刻返回。”
“以上,匯報完畢!”
林弦被鋒利的匕首壓著,無法抬頭。
他聽得清楚。
這名少女正在宣布他的罪名,竟然和第四夢境里的一模一樣。
“匯報時間:公元2024年4月26日20:12分。”
少女的匯報還在繼續:
“匯報地點:龍國,東海市,臨港新區。”
她的聲音聲音鏗鏘有力,字正腔圓:
“匯報人:時空警局三級探員——”
“林、虞、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