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泰來就動身回蘇州,不過校書公所派來十來個伙計都留下了,繼續在滸墅關蹲守。
臨走前,林泰來又去了趟關署,拜訪滸墅關稅使王之都。
林泰來問道:“蘇州城迎來文壇盛會,王公您不去參加?”
并沒人邀請的王之都冷哼道:“本官守關有責,不敢擅離,比不得那些富貴閑人和浪蕩書生。”
林泰來就順著往下說:“確如王公所言,我們這里的風氣太差了!
一個大點的文會就惹得蜂蝶亂舞,就連金陵那邊的人也蜂擁而至。
在下這樣的義士有心殺一殺這股歪風邪氣,在此攔截南京那幫子狂蜂浪蝶,沒想到一時大意,還是漏掉了幾個人。”
王之都:“......”
槽點太多,話不知從何接起,真當是他王之都是瞎子聾子?
一人力戰金陵十二釵的前兩名,最大的那只狂蜂浪蝶難道不是林教授你自己?
而且現在王稅使已經知道,當初林教授那句“在下辦事從來不用太多人”是什么意思了。
就算是文學才華足以縱橫文壇,也是個文壇打手!
林泰來繼續說:“雖然王公你這樣的高古之士,并不屑于追逐俗流。
但我認為,王公也有必要在蘇州城亮個字號,讓所有人都不能忽視你的威嚴!”
王之都搖搖頭說:“我一個滸墅關稅使怎么能去蘇州城胡亂生事......真的有法子?”
林泰來拍著胸大肌說:“只要王公給在下開一張關署的牌票,并給吳縣縣衙寫個借人辦事的行文即可!
在下乃是吳縣縣衙書手,關署借人辦事完全沒問題!在下包管王公名震蘇州城!”
所謂牌票就是衙門開給差役的辦事憑證,一事一張牌票,蓋有衙門大印。手里有牌票的衙役出去辦事,才算是合法的。
王之都乃是朝廷委派的直屬官員,跟地方府縣互不統屬,地方府縣再亂也礙不到他。
所以考慮了一會兒后,沒有忍住“名震蘇州城”的誘惑,就答應了下來,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
然后就給林泰來開了一張辦某事牌票,又行文到吳縣,暫借書手林泰來辦事云云。
林教授如此就從滸墅關上了船,長驅二三十里水程,下午來到閶門外的上塘。
位于上塘街的校書公所,總管徐元景又送了一批客人,正坐在前堂,長吁短嘆生著悶氣。
忽然有雜役來稟報道:“林教授回來了,正在二門外!”
徐元景聞言就拍案喝道:“把他給我......請進來!”
林泰來龍行虎步邁進了堂內,隨便抱個拳,然后落了座。
隨即林泰來驚詫的問道:“總管你的臉上怎么了?為何有一片烏青?
莫非是有人對你動手了?到底是誰如此大膽!要知道連我都沒打過你!
總管不妨說出兇手,或許在下可以代為出氣!”
徐元景帶著一肚子氣答道:“是張幼于打的!煩請你快去找他打回來!”
林泰來裝傻說:“張幼于雖然瘋癲,但也不止于此吧?”
徐總管憤然說:“讓你去趕人,沒讓你干別的!張幼于又不敢找你,就遷怒我!別說廢話,你敢不敢替我打回來!”
林泰來搖了搖頭,“那就算了,把人綠完了后還去打人,那就太變態了,西門大官人才能干這種事。”
徐總管冷笑著諷刺說:“怎么?我看你還是沒膽量!”
林泰來解釋說:“也不是說不敢,在下畢竟是個講究道義的人。
行走江湖謹記遠離老、殘、婦、孺四種人,原則上都不能打!”
“老、殘、婦、孺,還有個婦字!伱遠離了嗎?”徐總管越說越氣,“你知道不知道,全蘇州城同行都在罵你!”
林泰來很無所謂的答話說:“說的她們好像之前不罵我似的,但彼輩不念大恩大德,對我也太忘恩負義了!”
徐總管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林泰來拍案大喝道:“若無我鎮守滸關,不知金陵要有多少美人進入蘇州城!
最少也是十二釵畢至!十二釵之外,更是不知有多少欲成名之姬!’
如今十二釵才進來了三個而已,而且最強的第一和第二,都被我御于門外,送回了金陵!
如此戰果,回歸后遭受的卻是責難,簡直令功臣寒心!
真是應了一句老話,多做多錯,不做不錯!”
徐元景作為校書公所總管,嘴上功夫肯定不差,但此時居然說不過林泰來。
又能打又能說,簡直沒天理!
林泰來起身就往外走,邊走邊說:“本來想著知會你一聲,我回蘇州城,就是為了把十二釵里那三條漏網之魚都拾掇了。
但既然同行都覺得我沒用,那我就走了,這個客座文學教授不做也罷,告辭!”
徐元景立即蹦了起來,伸手叫道:“林教授請留步!”
林泰來轉過身來,冷酷的說:“一炷香時間內,我要那三條漏網之魚的全部資料!
我要讓這三條未經我考察,就敢偷渡進蘇州城的美人魚知道,什么叫文學!”
事情本來對林教授不算大,無非就是三個名妓來蘇州城走穴。
但偷渡成功這個行為本身,卻關系到林教授在江湖上的臉面和威信。
從校書公所出來后,林泰來就轉到南濠街,來到“軍師”高長江說書的茶舍。
目前試用期沒薪資,社團事務又不多,高長江還在兼職說書。
林泰來剛進茶舍,就見高長江坐在臺上,眉飛色舞的對聽眾講道:
“說時遲那時快,林教授打了金陵十二釵的首席馬湘蘭后,又要三打趙彩姬,此人乃是十二釵中的第二,單論風情更勝馬湘蘭!
有詩贊曰,金鞭鏖戰三千陣,銀燭光臨一二嬌!林教授此舉,大長了我們蘇州城男人的臉面!”
底下就有聽眾叫道:“明明是綠了王稚登和張幼于兩位老先生,這是蘇州城的內訌,不算長臉面!”
茶舍內忽然哄笑起來,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林泰來:“......”
不知為何他想到了一個詞,那就是“賣主求榮”!
于是林教授大步上前,對高長江吼道:“我讓你弘揚正能量,多多傳播詩詞文學,安敢不聽指令!”
高長江連忙急步迎上來辯解說:“坐館你這幾日并沒有公開發表什么新作,并沒有可傳播的文學啊!”
幾句對話這工夫,茶舍里的原有客人,嘩啦啦起身走了四分之三。
茶舍掌柜站在柜臺后面,想死的心都有了。
張家兄弟里的大郎張文站在門口,與掌柜閑聊說:“我早說過,茶舍生意真不行。”
掌柜憤憤的說:“把店面轉租給你們坐館,收不收!”
張文驚訝的反問:“這里位置在南濠街,又臨近胥門和姑蘇驛公館!如此黃金寶地,你竟然想轉讓?”
掌柜很想說,即便再黃金的寶地,如果你們林坐館經常過來的話,也要變成廢鐵了!
隨后二郎張武拍了拍柜臺,對著茶舍內大喝道:“清場了!安樂堂一都分堂在此議事,無關人等離開!”
于是剩下的四分之一客人,也都跑了。
唯有角落里一桌客人動作慢,當中老者不滿的朝著高長江叫道:“如此有趣的說書,為何斷了?”
高長江想起,這位方面虎目的老者這兩日來聽自己說書,打賞了不少碎銀,是個大主顧。
便上前幾步,客氣的解釋說:“這位老人家請了。在下說書之余,也兼職堂口軍師,如今堂口要議事,在下總要參加的。”
老者搖頭道:“你說書說得好,雖不能大富大貴也能安然度日。卻去混什么堂口,簡直誤入歧途!”
高長江勉強笑了笑,不敢接話,坐館還在背后呢!
老者又看了眼林泰來,再次詢問高長江說:“此子就是你說書里的那個什么,鐵拳金鞭、動輒以一敵數十、一夜七次的蘇州城第一潑皮打手林教授?”
高長江臉色大變,連忙糾正道:“是第一好漢!第一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