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來暴的雷太大,皇帝也一時也不知如何主張,下意識看向司禮監太監們。
太監們也很無語,他們原本以為,今天只是陪著皇帝開心一下就完事了。
不料獻俘大典剛剛結束,皇帝還沒從午門下去,突然就風云動蕩。
雖然這是文臣內斗大樂子,但他們總要幫著皇帝參謀參謀。
對于皇帝的心態,他們也很明白,無非就兩個詞,“結果要好”以及“不能擔責”。
于是司禮監太監張誠對林泰來問道:“你說的名單里,可有部院九卿的人物?”
林泰來便道:“九卿缺三,剩下的都沒有被提名,當然不在名單上。”
而后張誠對萬歷皇帝說:“不妨將九卿也召上來,讓大臣們在御前共同廷議!”
朝廷里詞臣、大學士、吏部尚書之外的重大人事問題,程序上必須要經過外朝廷推才正宗。
如果由皇帝直接任命,或者由內閣推薦,叫內降和中旨,是大臣堅決反對的非法程序。
所以掌印太監張誠這建議的意思就是,林泰來鬧騰的問題歸根結底都是人事問題,可以把外朝大臣叫上來一起扛雷。
免得皇帝和內閣大學士在這里商定了,外朝文官又要嚷嚷沒經過廷議廷推,程序不對。
這個思路不錯,萬歷皇帝便道:“甚合朕意!”
三輔王家屏說了句:“可否將部院堂官一起召上來?”
各部堂官除了尚書,還有侍郎,這意思是閣部院會議變成閣部院擴大會議。
眾所周知,林泰來勢力的頂尖戰力和中低層戰力都不錯,只林泰來一人就兼了三四個中層官職。
但三、四品這個中高層級,卻是林泰來勢力最薄弱的環節。
聽到王家屏這擴大會議的提議,林泰來不陰不陽的說:
“好幾位侍郎都在疑似奸臣名單上,三閣老想讓他們上來,到底意欲何為?”
王家屏咬牙道:“他們不一定是奸臣。”
林泰來立刻對萬歷皇帝說:“王三.三閣老家屏這就是結黨,公然在陛下面前結黨。”
三,三你碼比!王家屏氣得不說話了。
對昔日老師的面子,萬歷皇帝還是要給的,決定說:“三三先生雖言之有理,但人多吵鬧,讓朕頭疼,先讓九卿上來。”
不知何時,內外都被林泰來傳染的喜歡用數字來稱呼閣老們了。
于是在午門外面等著吃瓜的百官,忽然又接到了旨意。
傳吏部尚書王世貞、禮部尚書于慎行、兵部尚書王一鶚、刑部尚書孫丕揚、左都御史陸光祖、左通政徐申上樓!
大部分人等了半天,什么瓜也沒吃著,就看著別人一個一個的上樓。
現在上面已經有皇帝、內閣加九卿,這是要臨時召開最高層會議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但上了午門的六位外朝九卿,此時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毫無心理準備之下,同樣被震驚得腦子嗡嗡作響。
林泰來的指控內容,其實就是說朝臣集體喝功臣血、瓜分功臣功勞。
所以在過去這段時間,林泰來的示弱相當于引蛇出洞?
他就等著獻俘禮這天,有了直接見到皇帝的機會時,直接當面用辭官來擠兌皇帝?
此時王天官忍不住看向林泰來,這就是你所說的“過幾天就跪”?
你就是這么個跪法?你覺得向皇帝辭官就算是跪了?
在新上來的大臣里,情緒反應最激烈的就是左都御史陸光祖。
先前申首輔把清流勢力和林泰來一起打!
現在又是林泰來把清流勢力和申首輔黨羽一起反打!
是他們清流勢力挑撥你們兩人之間的關系,這沒錯,但你們兩個人直接對打不行嗎?
為什么你們內訌互打,總是連帶上他們清流勢力?
為什么只有他們清流勢力一直在挨打?
于是陸光祖憤然道:“豈能因為這些人不是所林泰來提名,就說這些人都是奸臣!
難不成是不是奸臣,要由林泰來一言而決?”
林泰來連掩飾都不掩飾了,直接開噴:“竟然連最基本的語義都不能理解,陸光祖你這個進士是怎么考上的?
你們嘉靖二十六年那科的主考官到底是誰啊?錄取的人又有你又有張居正,真是目光如炬!”
林泰來罵的是陸光祖,但眾人卻齊齊瞥向王天官。
嘉靖二十六年那科的碩果,在朝的還有這位呢。
王天官表示咱就是個低調透明人,不想說話。
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誠不得不站出來維持秩序,“有話就分辨,就事論事,不許直接懟人!”
林泰來便對萬歷皇帝奏道:“臣所疑慮和指摘的是,被提名者大都對臣有敵意的人,這合理嗎?
而陸光祖卻曲解為,因為這些人不是臣所提名,就被臣指摘。
所以陸光祖分明是居心叵測,故意偷換概念,犯有欺君之罪!”
如果不是上個月已經辭過一次官,而且還險些弄假成真,陸光祖現在就要摔帽子辭官!
陸光祖氣得渾身顫抖,直接對皇帝賣狠說:“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被提名那些人絕非奸臣!”
林泰來:“.”
陸總憲你要這樣說就沒意思了啊,你是不是玩不起?
萬歷皇帝突然起了興致,對林泰來問道:“陸光祖如此擔保,你又如何說?”
言外之意就是,你林泰來是不是也敢以項上人頭擔保,那幫人都是奸臣?
林泰來作為一個以理服人的官員,不會像陸光祖這么魯莽,奏道:
“即便不是奸臣,也是結黨!不然為何能巧合到全都是對臣有敵意的人?
這股惡意不但是針對臣,更是針對功臣,針對陛下對功臣之愛護!”
“結黨”兩個字在萬歷皇帝心里回蕩了好幾遍,不經意瞥見站位很近的吏部尚書,便問道:“選人用人是吏部職責,你怎么看?”
按道理說,在御前議事,站位距離皇帝最近的大臣就是內閣大學士和吏部尚書。
早年間吏部尚書最近,后來就是內閣大學士最近了。
故而在這樣會議上,吏部尚書往往也是發言的主角。
但王天官完全沒有這種心態,在這種場合,他只想當個低調的混子。
卻沒想到,冷不丁的就被皇帝點名詢問,真不知該如何表態。
畢竟他先前一直在南方稱霸文壇來著,和當今萬歷皇帝根本不熟,這才是第二次見面!
不過王天官主盟文壇數十年,隨機應變的本事還是有的,愣過神后就開口道:
“臣以為,朝廷中高層需要新鮮人物,這樣才能避免僵化,正所謂流水不腐。
不然換來換去總是用那些老人,就宛如一潭死水,沒有生氣和活力。”
眾人無語,王天官你是不是把主持文壇那一套說辭拿過來用了?還是在總結復古派衰敗的經驗教訓?
“有點意思。”萬歷皇帝卻贊了一聲。
受到了鼓勵的王天官終于更放開了,揣摩著林泰來的心思說:“這次朝廷空缺甚多,正是更換新人的機會。
具體到這次提名名單,可以全部廢棄,另行推選新人就是!”
陸光祖忍不住斥道:“難道你們吏部的提名就如同兒戲么?這也是吏部尚書的責任。
如果八個提名到了全部作廢的地步,那就是你這吏部尚書失職!”
才高光了一會兒的王天官,立刻又暴露了文藝老年朝堂經驗少的缺點,不先把自己責任摘清就發表提議。
他不知該如何回應陸光祖,便下意識的看向林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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