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陸城本人精修劍道之術,卻也因此更懂得這一點。
修煉劍術,需要天賦、時間、勤苦甚至一定的機緣,但就算具備這些,一名劍修也很有可能被一名同境界的煉器師打得漫天飛逃。
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能把丹器符陣四術修煉到高境界的修士,比劍修還要稀少、強大。
至少,就算是現在的陸城自己,遇到一位武裝到牙齒的六階煉器師,也絕對是有多遠躲多遠,絕對不敢輕易招惹的。
六階法寶珍貴異常,就算是尋常元嬰后期境界那種大修士,手上匹配自身法力修為的六階法寶也不超過五件,任何一件六階法寶,對一個宗門來說都是珍貴的底蘊。
所以,盡管這段時間陸城帶著林清寒出入各大交易會、拍賣會,也沒有遇到什么合適的六階法寶,不是不合用,就是價格被抬高到不正常的地步。
陸城平生際遇不俗,手上閑錢不少,卻也不愿當這個大頭。
這段時間,陸城帶著林清寒出入交易會、拍賣會,一方面是為其購置護身法寶,畢竟有一身精良護身法寶的金丹初期修士,可以與缺乏法寶的金丹中期甚至后期修士抗衡爭斗。
另一方面,陸城也是借著自己這位妾室的遮掩,采購一些通玄界需要的功法與修仙百藝典籍。
外出多年,陸城仍舊擔憂著通玄大世界的形勢,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擔憂也沒有用,師尊黃龍子,老師赤神子以及通玄界許多前輩,已經為妖神大劫籌措近千年,現在強行返回多自己一個不多,少自己一個不少,倒還不如在鼎章大世界獲得足夠的資糧,屆時返回,可以為整個通玄界帶來方方面面巨大的變化。
“純以力斗,才剛剛發展一千多年的通玄大世界絕對不可能是那些界外妖神的對手,唯一的方法,便是有心算無心,使那些界外妖神投鼠忌器……李唐王朝,神州結界嗎?
這樣的發展甚至是對那些界外妖神有利的,唯有這樣,才能多爭取一些時間。可即便是這樣,也絕不容易。”
隨著眼界的開闊,道法水準的增長,陸城把自己從南疆到火云府,從火云府到大唐至西域的平生經歷串連起來,隱隱間就窺視出八景觀與歸藏山的布局與圖謀。
他們所做的事甚至是對那些界外妖神有利的,但這卻也是唯一的求存之機:
“把整個李唐王朝與天下黎庶萬民的氣數勾連起來,一同填入到神州結界當中。神州結界若破,萬民氣數散盡,對于妖神的價值大減,但若是緩上千年,對于妖神來說不算什么,卻反而能讓通玄界的整體價值大增。”
這就好像母雞為了保護蛋,把蛋都滾走,躲入山林里從家禽變為野雞,但是這片山林都是那家人的,那戶人家提著獵槍也樂見飼養雞變成走地雞,更有價值不說,還多出狩獵的樂趣,反正在那么短的時間,你總不可能從雞進化成鷹,反過來啄瞎主人的眼。
“但是,僅僅一只母雞變成野雞,就已經難上加難,蛋可能中途碎了,雞也可能死在野外。”
“夫君,你在想什么?”
拍賣場內,林清寒見一旁的夫君一直都在閉目養神,關切的問了一句,這絕色女冠如水的桃花眼中,滿是柔情。
“沒什么,想到一些道法上的關竅。”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腰圍三尺的胖大道人快步走到拍賣會的中央上首。
這胖大道人從懷中一抓,取出了一塊青色的玉簡并開口道:
“這是一門六階的陣法典籍,其中還有一些陣修的參悟心得,其價值之大,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老道想要用這冊玉簡介換取一門傳承完整的六階功法,性質中正或偏向于陰柔的皆可。像這種六階的陣法典籍,很少在市面上流出,這一次諸位道友可要抓住機會,以免日后后悔。”
修仙百藝,以丹器符陣四項為首,這樣的好東西出現沒有出不了手的道理。
許多修士眼中放光,摩拳擦掌的想要購得此寶,增加宗門底蘊。
“我有六階飛劍一口,麻道友可愿一觀?不足的部分,貧道愿以靈石補上。”
“我有六階防御法器。”
這胖道人名為麻知秋,是北域有名的元嬰境散修,前些年與薛碧真人誕下一女,天下為之相賀。
元嬰真君與金丹真人能夠自然擁有子嗣,這可是天大的吉兆,需知修士境界法力越高,擁有子嗣就越是艱難,這是一種天道平衡。
并且薛碧真人還小麻知秋一千多歲,老夫少妻寵之彌厚。
對于這位小女兒,夫妻兩人捧手里怕掉了含嘴里怕化了。
但是麻知秋本身的道法陰毒凌厲,修煉起來有傷天和,他根本就不敢傳授給女兒,薛碧真人出身小派,道法傳承也不好,能夠修煉到如今的境界,也是多靠夫君多方扶持。
麻知秋深知修士輕易轉修主修功法,有損先天資質,為了一家人能夠一同長視久生,同享逍遙仙福,他才來這南璃海的,若非如此,此人散人一個,就算是元神老祖也不好驅使他。
面對六階陣法典籍,在場想要交換的修士不少。
但是在場大部分都是宗門修士,宗門功法自然不能隨意傳授。麻知秋又不愿女兒拜入他人門下,母女分離,與數名同道神識交流,皆是一無所獲。
就在這胖道人有些喪氣之時,陸城投送過去一道神識:“道友,在下手里有一門功法,道友可一觀是否合適。”
說著,陸城將一部功法的前半部分,傳送過去。
“清心普善訣?佛門功法?”
麻知秋以神識一掃,仔細閱讀了功法前面一部分,臉上頓時有些不高興,他當然不愿意自家獨女,破家去當尼姑。
這門功法,陸城得自天佛宗傳承,宗真老和尚當年修煉至元嬰境界,共計為這個宗門留下兩部六階佛修功法。
陸城自知自己參悟魔道典籍太多,心性有些時候難免轉入偏狹,因此除了道書以外,有時也會參看佛門典籍,雖然不多也就是了。
“道友莫急,這門清心普善訣性質溫潤平和,并不一定需要破家修行,從先天到元嬰境界,逐階而上,功法完整無一缺漏,最重要的是這門功法可以調和性情,道友不希望自家女兒性子溫淑,秉承善念?更何況佛門功法還有積福消災之效。”
普通人家供佛,往往不知其中忌諱,佛家積福消災,是猶如大壩,將狂濤怒流化為潺潺流水,也就是說普通人家供佛不要一次性供很多佛位,普通人家沒有那么大的福氣,這就猶如大壩斷流,一下子便無以為繼了。
世俗當中很多人家,家中老人不懂其中關竅,請佛入家,一位不夠又請一位,一位不夠又請一位,然后家中之勢急轉直下,一連氣運不濟幾年甚至十幾年,許多改易命運的機緣都錯過了,積福消災是大壩斷流,尋常人家請一兩位佛位就已經完全足夠了。
胖道人麻知秋思索再三后,還是決定與陸城交換功法玉簡,雙方共同簽訂契約,五百年內自己手中的功法不會再傳于旁人。
在這次的交易后,胖道人麻知秋便告辭離去,離去之前言道,邀陸城與林清寒閑暇時去碧秋峰小坐,這樣兩位真君之間便算是有了交情。
“碧秋峰,嘻嘻,這位麻真君可真是很有趣。”林清寒在麻知秋走后,笑著言道。
“這位真君對于自己的道侶,寵之彌厚倒是真的。同赴人間三千載,只羨鴛鴦不羨仙。”
陸城搖了搖頭,繼續觀注拍賣臺上的拍賣。
這里舉行的拍賣會并不是很規范,只要哪位元嬰真君有此意愿,隨時可以打斷,上前先一步進行交易,就如剛剛的麻知秋一般。
而拍賣臺上,多是五階的丹、器、符、陣盤等等寶物,沒過多久,陸城又購買了一冊五階靈醫典籍。
修仙百藝中,靈醫之術與體修之道最為契合,雖然陸城兼修煉神術,也并不是純粹的體修修士。
大戰在即,這場拍賣會以法寶為主,僅僅不到一個時辰,就流出了三十多件五階法寶。不過這些五階法寶,主要還是以中下品階為主,并沒有讓陸城與林清寒二人感到動心。
就在陸城與林清寒二人以為今日不會再有更多收獲之時,臺上終于又出現了兩件精品。
“五階上品玄武、白虎傀儡,前者使用四千載玄冰煉制而成,冰靈根修士使用,威力還要增加三分,后者以太乙真金煉制而成,攻伐兇厲威力驚人,這兩件傀儡的基價只有六千靈石。”
練氣筑基修士使用下品靈石,紫府金丹修士使用中品靈石,元嬰修士日常交易的靈石單位是上品靈石。
換而言之,這兩件五階傀儡獸便是作價六十萬塊下品靈石。
“六千二百!”
“六千四百!”
“六千八百!”
見陸城也參與到競爭當中,林清寒的俏臉有些發白。
“夫君,您這些時日給我買下的護身法寶已經夠多了。”
“倒也并不完全是給你買的,你忘了,我還精通傀儡之術,買下它們來也是為了研究,增加自身的傀儡術積累。”
聽到陸城這樣說,林清寒的臉色方才稍好上一些,她卻是清楚,自己這個夫君一旦看上某件寶物,往往肯花大價錢購置下來。
最終,這兩件五階上品傀儡,被陸城以八萬四千塊靈石的天價購置,引發了拍賣大會的轟動。
當拿到寶物之后,陸城直接就將傀儡囊遞給了身旁的林清寒。
“你是修煉水行道法的修士,這兩件寶物在你身上更能發揮出威力來。”
“夫君,這,你還說不是給我買的?”
“的確是要用來研究的,但是放在你那里在我而言也沒有差別。”
此次拍賣會之后,見再沒有什么好東西,陸城與林清寒便離開了拍賣會,兩道遁光一藍一紅破空而飛。
海島之巔,蒼穹之下,晚風輕撫,星辰璀璨。
夜幕如綢,點綴以銀河下落的絢璨,星光在海天一色中搖曳生姿。高空當中皎潔的月光柔和地灑在曲折的海岸上,銀色的波光與星空遙相呼應,勾勒出動人心魄的畫卷。
身處其中,飛遁御空宛如畫中之人。
“好美的夜色,在這天地之間便已是這樣美麗,真不知道籍當中所寫的,‘天闕盛景,極目無窮’又該是怎樣的景象。”
林清寒感受著夜風吹拂,注視著滿目星夜,一時有些感慨。
“身為我道中人,不該是想著終有一日,我們要洞開天宇,再現九氣垂流,與先輩祖師再會天宮神闕?”
眼前的夜色很美,但陸城深知只要能夠一直活下去,終有一日,可以見到更多更美的景色。
“我沒有夫君您那樣的修為,您那樣的道心堅定,能夠陪伴夫君左右千載光陰,在妾身來說就已經再無所求了。”
海島上的一切都被柔和的星月光輝包裹,原本鮮明的輪廓變得柔和,顏色變得深邃。
“轟隆。”
海浪在夜色中翻滾,發出低沉而有力的轟鳴,那是自然原始的樂章。
御劍乘風于這片星空之下,似乎連心靈都得到了凈化,所有的煩惱和束縛似乎都隨著海浪一起消散。
星空如同深邃的眼眸,注視著每一個仰望它的人,給予他們無盡的想象和寧靜的力量。
“轟隆。”
在海浪再一次破碎之時,陸城突然感到自身胸膛處有劇烈痛楚傳來,他低下頭,卻看到在自己的胸膛上刺出銳利劍鋒。
沒有道法的實證,任何心靈凈化都是虛假的。
“惡賊!”
林清寒的反應已經是出類拔萃了,突然遭到襲擊,這名女修在第一時間不是驚叫不是其它,而是第一時間一拍法寶囊,其周身有四色光華為之暴漲,兩具剛剛購置的玄武白虎傀儡、還有兩具陸城贈予的人形傀儡皆是飛出,防御反攻。
只是想要攻擊也不知道攻擊哪里,眼下的情況是除了夫君鐵梟道人的胸膛突然自后刺入一柄飛劍以外,那名暗殺的劍修無影無蹤,根本就沒有暴露出半分形藏。
突然,那被自后刺殺的陸城道人身軀,開始急速的變化,他時而是陸城道人的形象,時而是一具寒鐵甲胄。
與此同時,又有一個陸城憑空出現在其身前,神色冰冷一指點出,其五指潔白如玉,而在其指鋒處有一朵金紅色的火焰,凝聚,熾燃。
“如果不是我一直以鬼嬰化身作為主體,本體多數時候都是隱伏于一側,這一劍我不死也要重傷!此人是誰?他怎么敢在這種時候,在滄云島附近動手殺人!”
陸城以金丹真人修為憑借身外化身混跡在元嬰真君當中,他一直都是極為謹慎的。
只要外出,幻魔幡便一直處于發動狀態,環繞周身調換陸城本體與鬼嬰法身,使絕大部分修士都認為,本體才是傀儡,而化身才是真身。
但是即便這樣小心了,仍舊防不住這暗殺一劍。
心血來潮無效,劍心通明無效,一直隱藏在身側猶如潛龍一般的幻魔幡,同樣也是防御無效,被暗電一般的飛劍一穿而過,直到此刻,陸城都能感受到可怕劍氣,在傀儡體內的瘋狂轟擊。
雖是人形傀儡,但是傀儡師當然不會在人形傀儡的胸腹部設置大量要害。
鬼嬰被陸城放置在傀儡的后頸下端處,避開大腦、心臟、丹田,這些較被頻繁攻擊的部位,有一些傀儡師喜歡把放置靈石的位置,安放在人形傀儡的屁股或者足部位置,前者裝甲厚,后者不容易被主要攻擊。
但是,鬼嬰傀儡此刻雖然憑借設計,躲避過飛劍的直接刺穿,但是劍氣在傀儡體內四溢擴散,就算鬼嬰被大群百毒金蠶蠱包裹著,也仍舊在短時間內身受重傷。
若非金蠶蠱的舍命保護,鬼嬰直接就形神崩潰了。
三昧真火,與那口飛劍猛擊一記。
不是陸城不想攻擊這口飛劍的劍脊、薄弱處,而是這口飛劍四周劍氣氤氳,全無弱點,既然如此倒還不如正面直擊強攻。
本來這口飛劍是可以及時退走的,但是鬼嬰重創之下被激起了兇性,自其丹田處爆發出一股股詭異、刁鉆、陰狠、毒辣的劍意劍氣,在傀儡體內四面八方死死鎖咬住這口飛劍。
同時驟然現出的幻魔幡,也如同卷起無盡暗流一般,遲滯這口飛劍一瞬。
鏘得一聲,劍火交擊,那口飛劍跌退,而后其當空一轉,驟然出現一位黑袍的高瘦道人。
“劍妖之術!你是天妖劍派的修士!”
因為這片區域的元氣法力波動,超過了一定限度,四周數座島嶼之上都驟然現出護島大陣。
滄云、坤字、丹陽、四方諸島上都被籠罩在一片光霞之中,或金或青或紅或藍,陣法不同光霞亦是不同,這些光霞交錯變化,極盡玄妙。
這也是陸城會被對手成功暗算的原因之一,他自忖自己在此地動手,是很難逃脫滄云主島上三位大修士的追殺的,自己來到此地未久,又沒有與何人結下死仇,誰會冒著這樣的風險來殺自己?
看出那黑衣高瘦道人天妖劍派的根腳時,陸城甚至更加想不明白,自己與該派修士之間的些許爭斗,似乎遠遠沒有達到你死我活、魚死網破的地步,至于在這里施展暗殺劍?
“想不到,近來名聲驟起的鐵梟道人居然是一具元嬰化身,你的本尊修煉的是體修之法,你是金丹體修?
不知是哪位元神老祖座下愛徒……這么說這個九靈劍體的女修,是你早已然準備好的鼎爐!?”
“什么?九靈劍體?”
在陸城微一分神之際,一股兇厲暴烈的劍意直接釘入腦內。
劍道絕技,劍意成勢。
將劍修自身身經百戰,戰勝斬殺對手的戰意殺氣,完美融入自身神元、融入自身劍術當中,只要做到,以此絕技對敵,任何對手都要受到劍意殺勢所懾。
陸城本身也修煉成了這門絕技,因此劍意交擊,猶如雙劍在腦海中,猛烈撕咬。
在高境修士來說,劍意成勢是輕易不會使用的,因為高境修士心境極堅,修煉到金丹元嬰境界后,絕大多數修士心性上更是沒有明顯弱點,劍意成勢能夠造成的空隙太短暫,不如留到合適的關鍵時刻,只爭那半剎空隙之時。
“他的目標,不是我,而是林清寒!”
那名天妖劍派的元嬰真君,他以為自己洞察了陸城的弱點:體修,心神方面總會弱些,更何況雙方還差著一個大境界,劍意成勢足夠制住對方一時的了。
因此以神識化劍攻出一記,而后人劍相合,再次向林清寒猛攻而去。
“九靈劍體,修仙界三大劍修靈體之一,只要得到她,只要得到她我就能晉升到元嬰后期境界,成為大修士!”
在這一刻,那名黑衣高瘦的劍修如同一條毒龍,帶著十數倍音速的刺耳破空音爆尖嘯,直攻向心神受到震懾的林清寒。
白虎吐出如月刀氣,玄武吐出冰霜漩渦,卻皆是抵擋不住,在那道猶如毒龍的劍勢面前,猶如是紙糊一般被輕易撕裂。
然而就在這一刻,這名修士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扯之力,從自身一旁傳來,移神望去,卻是那名本該心神遲滯一瞬的修士,此時此刻手掌之前有混洞出現,恐怖吸攝之力自中傳出籠罩自身。
同一時刻,在林清寒的面前有一片金光現出,一株巨樹驟然之間生長而出將她的整個身形完全籠罩。
劍光凝聚斬落,瞬間便大占上風。
但是在那被迅速破開的大樹中心處,有一名白衣老嫗揚身而起,避過劍鋒,一指點在劍光的后方處:
天絕地籠。
只此一指,便破了劍道絕技劍光化虹,短暫以木行靈氣切斷了天妖劍派修士對于四周天地靈氣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