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過。”
“不見。”
謝真的聲音從蓮花峰小院門扉夾縫之中,緩緩傳出。
白煜尊者頓時有些僵滯。
他咬了咬牙,低聲道:“謝公子,我奉王爺之令前來……”
江寧王的名號在絕大部分地方都很管用。
但這里是例外。
搬出王爺后,小院反而徹底沒了回音。
“區區一個謝氏客卿,登門道歉,竟還擺出這般姿態。”
姜奇虎坐在小院里,冷冷道:“還‘吾乃’,‘尊者’……拒之門外,都是輕了!”
謝玄衣淡然一笑。
江寧謝氏姿態高傲,在他意料之中。
這幾年,有那位“武謫仙”做背后靠山,江寧謝氏直登青云,無論走到哪里,都是以俯瞰之姿,傲視群雄。
今日,他便要殺一殺謝氏的風頭!
想要賠禮,想要道歉?
可以。
先把態度擺好!
白煜尊者在小院前等了片刻,沒有絲毫回應,他神色難看到了極點。
在確認了謝真不會為自己開門,他準備轉身離去。
便在此時。
一道傳音,忽然傳來,讓白煜尊者腳步為之一頓。
是謝真的傳音。
“回去之后,告訴你家主子,若誠心想道歉,就先擺出道歉的態度。”
白煜尊者神色復雜,沉默回頭,重新審視了一下這座小院,快步離去。
不多時。
兩位護道者,以及那位香火齋齋主,一同前來。
這便是整個江寧使團,能夠給出的最大誠意。
三位陰神!
至于閑雜人等……則是仍被金鰲峰鎖在府邸之中,若無正當理由,不得外出。
既是為行刺案道歉,也無需那些下人一同登門。
“小謝公子,先前冒昧打擾……如今我與‘黑曜道友’,以及香火齋主,一同登門。”
白煜尊者深吸一口氣。
他上前一步,敲響了小院門戶,溫聲說道:“關于行刺之事,此中或有誤會……不知你可否行個方便,讓我等進來解釋一二?”
“哦,誤會?”
謝玄衣依舊沒有開門。
他在院中飲茶,賞花,淡定問道:“刺客身份不是已經確定了嗎,證據不也已經確鑿了嗎……還有什么誤會,閣下不妨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清楚。”
白煜尊者還想再開口。
滿頭大汗的燭道人連忙伸手制止了他。
“……小謝兄,您別和他一般計較,白煜嘴笨。”
笑容可掬的香火齋主來到門前,當著許多目光,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將姿態放到了最低,甚至尊稱比自己年齡小好幾輪的謝真為“您”。
他很清楚。
行刺案事關謝嵊聲名,此事馬虎不得,更托大不得。
燭道人從袖中取出了幾張雪白璀璨的華美符箓,笑瞇瞇說道:“這是道門的‘聚氣符’,能夠聚攏元氣,大穗劍宮本就是風水寶地,若能配上‘聚氣符’,想必平時修行,必能事半功倍。”
這符箓,吸引了許多目光。
山門外,還有驚嘆之聲。
聚氣符相當罕見,結陣之后,便形同吞服元丹……放到外面,可是千金難求。
“……呵。”
然而謝玄衣聞言,卻是止不住嗤笑了一聲。
燭道人倒是比那兩位護道者會來事……只可惜,自己最不缺的,就是道門符箓。
這聚氣符,若是愿意。
謝玄衣自己就能繪制。
這淡淡一笑,便算是一種“明示”。
燭道人立刻心領神會,連忙從袖中取出了另外一樣物事:“還有此盞,名為‘觀山海’,雖然只有九品,但卻是堪輿之術的頂級寶貝,即便未曾修行觀氣之術,只要持握此盞,依舊可以窺伺群山龍脈風水走向。”
這是一枚小小的油燈,燭芯枯敗,看上去很是老舊。
謝玄衣瞇起雙眼,這油燈有些意思。
九品寶器,品級已經不俗……雖然無法與靈寶相比,但畢竟是用來“風水堪輿”,尋龍點穴。
這類物件,本就極難開靈。
比起其他同階寶器的價值,也要翻上數倍,乃至十倍。
“嗡”的一聲!
油燈震顫,燭道人連忙松手,讓這盞油燈順應外力,向著小院上空掠去。
下一刻。
“觀山海”燈盞,墜入謝玄衣手中。
謝玄衣把玩這寶貝,卻依舊沒有開門,只是輕聲說道:“三位大駕光臨,謝某實在惶恐……不知世子殿下可好?”
如今登門道歉,只少一人。
謝嵊。
“世子殿下仍在昏迷。”
燭道人長嘆一聲,道:“玄水洞天那一劍,委實不輕……恐怕還要睡上幾日。”
這句話,倒是沒有作假。
金鰲峰的執法者,時刻都盯著使團府邸……
從玄水洞天被抬出之后。
江寧世子,便重傷不醒,至今仍然沒有復蘇。
謝玄衣先前這般發問,倒不是希望謝嵊親自前來登門……
一來,他根本不在乎謝嵊。
二來,也懶得看到謝嵊。
畢竟這場談判最關鍵的人物,并非世子,而是那位遠在千里之外的江寧王。
既然正在昏睡,便也正好不用“相見”。
“齋主,請進吧。”
謝玄衣揮了揮衣袖,小院門戶打開,但這番言辭,顯然只邀請了香火齋主一人。
白煜尊者和黑曜尊者對視一眼。
他們哪里不懂謝真的意思?
想登門道歉,先拿出“誠意”。
燭道人的觀山海,便是足以進門的誠意。
白煜尊者咬了咬牙,從懷中取出一枚凈瓶,緩緩道:“此乃八品靈丹‘破海丹’,碾碎之后,涂抹于肌膚之上,可以激活大竅氣血……有助于煉體修行。”
八品靈丹破海丹,雖然品級無法與觀山海相比。
但白煜尊者打開凈瓶后,內里散發出一股濃郁藥香……這瓶內應該有二十枚以上的破海丹!
見狀,黑曜尊者面露不舍,但也從衣襟內取出一枚青匣。
“這是九品靈丹‘塑魂丹’,只有一枚,可以增強服用者的神念,讓心湖擴大規模,乃是輔佐神念修行的極品丹藥。”
“嗖”一聲。
凈瓶青匣雙雙飛離,掠入小院。
“諸位,都請進吧。”
謝真聲音再度響起,這一次,小院大門徹底打開。
三位陰神彼此對視一眼,深呼吸后,踏入小院。
大門緩緩合攏。
圍觀眾人有些目瞪口呆……實在沒想到,單單是“登門”,便付出了如此代價。
再之后的“談判”,又得是什么模樣?
謝玄衣坐在石桌前,將觀山海丟到了姜奇虎手上,供其把玩,他自己則是打開了凈瓶,當即捏碎一枚破海丹,攥攏五指,默默感受著這八品丹藥的“威力”。
一股劇烈灼燙之意,頃刻間鉆過整條手臂。
這具金身剛剛鑄成。
氣海竅穴,已經貫通元火。
但破海丹的強烈藥力,暈開之后,讓他五臟肺腑的元火,徹底“活躍”起來。
踏入院門的白煜尊者,看到這一幕,瞇起雙眼。
破海丹是這么隨意使用的么?
這丹藥,極其剛猛……捏碎一枚,都需要涂抹全身!
就這么攥在掌心,區區洞天,接下來掌心肌膚,不得被元火撐爆?
正當白煜尊者準備看熱鬧時。
一陣白煙幽幽散去。
謝玄衣張開完好無損,泛著金光的手掌,笑了笑,贊嘆道:“這丹藥不錯,倒是真能‘活血化瘀’……就是二十枚實在太少了些,至少需要一百枚,才勉強夠用。”
活血化瘀?
一百枚,勉強夠用?
這幾個詞,聽得白煜尊者有些懷疑自我。
庭院很大,只擺了一張石桌,兩張木椅,純陽掌教離去之時,順手將屋里礙事的那個小姑娘,也一并帶走。
這里沒有更多的東西了。
連第三把椅子都沒有。
于是三位陰神,便只能站著。
香火齋主倒是絲毫不介意,反而是兩位護道者,仍然沒從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態中轉變過來。
“謝真……關于行刺之事,王爺有話想和你說。”
黑曜尊者上前一步。
他取出一枚令牌,將其遞到了謝玄衣身前。
這枚神魂令牌,雕刻著謝氏的陣紋。
毫無疑問。
千里之外的謝氏王府,江寧王謝志遂,正等待著令牌神魂連接的時刻到來。
謝玄衣將凈瓶和青匣,都塞入衣襟之內。
下一刻,他伸出手掌,緩緩推開了黑曜尊者遞在自己面前的令牌。
這位王府護道者的神色,很是難看,下意識想要釋放出自己的“勢”,來進行壓倒性的征服。
但下一刻。
坐在謝真身旁的姜奇虎,氣息驟然變得凌厲起來。
小院憑空掀起一陣勁風。
“二位,似乎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
謝玄衣仰起頭,認真說道:“這里是劍宮,不是王府。”
黑曜尊者怔了一怔。
“我雖然只有洞天境,但繼承玄水洞天之后,未來就是蓮花峰山主。”
謝玄衣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你們王府的王爺,見了我,也得尊稱一聲小山主。”
“謝真……”
忍了很久的白煜尊者,上前一步,低沉開口:“……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抬起一只手。
下一刻。
這枚手掌就被驟然起身的姜奇虎攥住。
“姜大人,何必出手攔他?”
謝玄衣低眉,看著茶水搖曳的倒影,低聲笑道:“不妨讓他出手,看看是他出手速度快,還是掌律的劍氣更快?”
掌律二字,猶如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白煜尊者的怒火。
白煜尊者神情陰晴不定,終是選擇了忍耐。
當然……
若是讓白煜尊者知道,趙純陽就在注視著這座小院的一舉一動,他會更加老實,連一個屁都不敢往外放。
香火齋主看著這一幕,默默搖頭。
這幾年,謝氏還是擴展太快,這兩位“陰神境”護道者,著實太過年輕。
庭院在此刻重新回歸安靜。
“兩個陰神初境,跟在謝氏后面,跋扈了半輩子……是不是日子過得太好,以至于孰高孰低,都分不清了?”
謝玄衣微微歪了歪頭顱,面無表情地說道:“信不信謝氏背后那位陽神武夫,來到大穗劍宮,一樣得老老實實盤著。”
“你們,又算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