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趙純陽。”
“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這兩句話,在大褚皇城演武場上空回蕩。
靜坐閉目醞釀戰意,正準備和忘憂島主酣戰一場的武謫仙,神情錯愕懵然,他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他甚至沒反應過來。
蓮花峰那邊,究竟發生了什么。
按理來說,玉符破碎,乃是他座下之人發出求救訊令……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捏碎玉符的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招惹趙純陽的?
大穗劍宮不是整整封山了十年嗎!
趙純陽不是一直在閉生死關嗎!
沒記錯的話,這幾年皇城里諸多流言,都說趙純陽已經死了!
“轟隆隆……”
那枚玉符支離破碎之后。
無數游離火光,在虛空之中勾勒,形成一扇門戶。
蓮花峰小院中的趙純陽,看到門戶之后,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伸出手掌,抓向遠在千里之外的武謫仙。
武謫仙神情驟變,他來不及做出應對,連忙向后退去。
“躲?”
趙純陽神色冷厲起來。
蓮花法袍在這一刻仿佛“活”了過來,無數蓮花綻放異芒,純陽掌教向前邁出一步,整個人從蓮花峰小院之中消失,直接通過玉符陣紋,跨越千里,抵達了大褚皇城的遠郊,他一把拽住這位武謫仙的衣領,緊接著就是一拳重重打在這位陽神武夫的小腹位置。
咚一聲。
一道沉悶如炸雷如擂鼓的厚重聲響,擴散開來。
演武場上空籠罩半日的陰云直接被這一拳震得支離破碎,化為百里流云,天頂重開清明。
這聲響極重,整座皇城都能聽到。
誰都不知道,為何白日里平白無故炸了道雷。
只不過遠在大褚皇宮茶樓的忘憂島主,很清楚這一拳的“重量”,剛剛起身的他連忙坐了下來,重新給自己斟了盞茶,贊嘆道:“老國師這里的茶水味道真好……段某忽然想要再飲兩杯。”
老國師看著眼前有些厚顏無恥的卑鄙武夫,不知該說什么是好。
“趙純陽怎么還活著……”
忘憂島主揉了揉眉心,犯了難了,心底小聲嘀咕:“這也太能藏了,老子去大穗劍宮的時候怎么連個影都沒露?”
他沒太明白。
前幾日,趙純陽連自己都沒見一面。
這時候出面,是個什么意思?
雖然不太清楚具體原因,但忘憂島主隱約猜到了大概,有人捏碎了玉符,希望武謫仙能夠出手……這到底是哪家缺心眼的倒霉犢子,連閉生死關十年的趙純陽都能招惹出來?
“果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忘憂島主先前的話都藏在心底,但偏偏這一句不小心說漏了嘴,被老國師聽見。
后者無奈勸道:“段島主,少說兩句,免得被聽見,橫生事端。”
忘憂島主連忙乖乖閉嘴。
他想起上一次和趙純陽打架的畫面,破天荒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
要說全天下他最怕誰。
除了夫人,大概就是趙純陽。
原因很簡單。
這姓趙的下手,打人實在太痛。
咚的一聲!
皇城上空陰云破碎,重開清明。
武謫仙瞳孔驟然收縮,他的武道金身早已經臻入“琉璃無垢”的完美之境,這副肉身可以破碎虛空,可以橫渡雷池,甚至可以硬抗天劫。
但這一拳打出。
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飛離地面,撞出數里,演武場大鼓被鑿出一個人形窟窿,連帶著背后的木屋樓閣全都被打得傾塌破碎,無數煙塵蕩漾,武謫仙最終撞入一座大山山腹之中,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小腹位置。
被趙純陽轟了一拳的肌膚,綻出蛛網般密集的裂紋。
武道金身,被打出了裂口!
除此之外。
一股鉆心疼痛,順延腹部,蔓延到四肢百骸,即便是陽神境武夫,也難以抵抗這種直抵靈魂的劇痛。
“唔……”
武謫仙額頭浮現汗珠,他硬生生咬碎牙關,將這道痛苦悶哼之音咽下。
再抬頭。
蓮花法袍的趙純陽,已經站在面前。
“修行不到兩甲子,便有如此體魄,的確能稱‘武道謫仙’。”
趙純陽注視打量著眼前武夫,從頭看到腳之后,認認真真給出了一個讓之心碎的評價:“不過……還得練。”
趙純陽皺眉道:“你師父難道沒告訴你,武道金身在‘琉璃境’后還有一層境界么?”
陽神武夫,鑄造琉璃體魄。
再之后。
便是存在于傳聞之中的“無漏”。
武謫仙看著趙純陽的眼神有些絕望。所謂的無漏之境,哪里是那么好抵達的?這是自己知道不知道的問題嗎?
“建議你老實一點。”
趙純陽淡然說道:“……免得再挨一拳。”
此言一出,武謫仙怒發沖冠,咬碎銀牙,那積蓄已久的戰意,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噴薄而出!
陽神!
他乃是堂堂陽神境武夫!何日遭受過此等打壓欺辱!
轟的一聲!小山震顫,整座天地都被滔天氣血牢牢鎖定……
正所謂武夫一怒,流血漂櫓!
陽神境武夫的怒意,整座大褚王朝,沒有幾人能夠承受。
但可惜。
趙純陽恰是為數不多,能夠承受的幾人之一。
于是,武謫仙這位在陽神境中算是“后起之秀”的巔峰武夫,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啪!”
趙純陽面無表情地揮袖。
那來時洶涌的滔天血氣被直接打散。
礙于此地是大褚皇城,而且對方畢竟算是“后生”,所以趙純陽留了幾成力氣。
這看似輕描淡寫的揮袖,只是將武謫仙再次重重打入小山山壁之中。
這一次。
武謫仙積蓄許久的戰意,被打得支離破碎。
他怔怔失神地看著眼前蓮花法袍的老者,披頭散發,前所未有的狼狽。
“老國師,忽然想起家中還有急事。”
忘憂島主喝了兩盞茶,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連忙開口:“段某先行一步……煩請您替我向圣后,以及秦老轉達問候之念。”
但下一刻。
整座茶樓的氣機,仿佛都被鎖定。
“既來之,則安之……慢慢品你的茶吧。”
老國師平靜說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來皇城問拳,那么便應該做好見‘秦老’的準備。”
“不是,我也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出啊。”
忘憂島主愁眉苦臉說道:“趙純陽這一拳下去,我不是成了大穗劍宮一伙的嗎?”
老國師嗤笑一聲,望著忘憂島主的眼神再明顯不過。
演戲?
伱們不是一伙,誰信?
忘憂島主當然看出了老國師眼中的譏諷之念,他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現在怎么解釋都沒有用了。
臨走之前,媳婦也沒交代過不能今日來皇城問拳啊!
“留在這也沒啥,不過待會那兩位打完,應該沒我事吧?”
忘憂島主頭疼問道:“我和那誰肯定是打不成了……萬一趙純陽拍屁股走人,你們不是要找我算賬吧?”
老國師依舊是淡定倒茶,示意忘憂島主先喝著。
之后的事情。
之后再說。
大褚王朝這些年氣運崩塌。
但甲子之前,飲鴆之戰,還是有許多天才人物,橫空出世的。
由于龍脈大陣之故,大褚皇族的“武道氣運”,數百年來始終昌隆,否則也不會出現武謫仙這種驚才絕艷的陽神武夫……飲鴆之戰讓許多武夫身死道消,但大褚皇室守住了最重要的一縷香火。
久居皇城之中,占據三大異姓王最后一個名額的秦家,乃是大褚皇室武道氣運的執掌者。
秦家老祖,已經活了數甲子,乃是當今大褚皇城……活得最久,武道造詣最深厚的人。
沒有之一。
可以說,這位秦家老祖,便是大褚王朝的武道巔峰。
平日里。
這位秦家老祖不問世事,也不理紛爭,只要大褚王朝不出現涉及“龍脈”的重大事件,他便不會出面。
最近十年,他只在皇帝崩殂之時,短暫出過一面,以武夫的強硬手段,穩定皇城風雨飄搖的動蕩局勢。
除此之外,再無蹤跡。
平日里,秦家無人知曉老祖身在何處。
飲鴆之戰結束后,秦家老祖的弟子盡皆戰死……最終活下來的只有一位。
正是“武謫仙”。
關于這位老祖,大褚王朝,眾說紛紜。
有人說,這位秦家老祖,已經抵達了武道極致,登頂天人之境,與傳說中的“真仙”,也只差一層毫厘瓶頸。
這種境界的人物。
與凡塵俗世,基本斷去牽連。
能夠讓其動念的,只有在年少之時,就負責鎮守的大褚皇族武道氣運。
以及為數不多的“紅塵舊人”。
很顯然。
武謫仙,便是其中之一。
漫天陰云破碎之后,天頂清明并沒有持續太久,悶雷之聲傳遞鼓蕩,整片天幕都在浩蕩氣機籠罩之中變得陰暗。
皇城外的幾座山脈,開始震顫,迸發出低鳴。
一股極其強大的氣機,從穹頂傾瀉而下,猶如瀑布,將此片地界徹底封鎖。
“……師尊。”
武謫仙仰起頭來,聲音有些顫抖。
趙純陽聞言,也抬起頭。
他背負雙手,注視著天頂,去而復返的陰云之中有雷霆閃逝,隱約可見一道巍峨身影,高高站在云霧之上,絲毫看不出有任何“衰老”跡象,大袖飄搖,猶如神人。
此人正是……大褚王朝,武道巔峰。
蓮花法袍隨風震顫。
趙純陽輕笑一聲,抬手拂袖,袖袍之中掠出一縷紫色劍氣,他就這么踩著劍氣,向天頂掠去。
這一日,皇城上空雷霆大作。
劍氣翻滾如游龍,敲鐘之音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