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衫飄搖,金劍懸空。
一道道蘊含毀滅道則的劍意,猶如雷霆,繚繞在謝玄衣周身,發出噼啪炸響,隱而不發。
敖嬰呆若木雞,怔怔站在原地。
剛剛亓帝所說的……她都聽見了,而且聽得十分清楚!
陰神巔峰,接近陽神的神魂境界?
這是什么概念?
只差半步,就可踏入陽神!
妖國大尊一共就那么幾位,如今這座天下,能夠躋身陽神之境的,無一不是一方巨擘。
她神色復雜看著那把散發無數耀眼金芒的飛劍……
沉疴。
這少年,根本就不是什么謝玄衣弟子!
這是謝玄衣本尊!
所以,一切都合理了。
為什么自己在怨鬼嶺完全不是這“謝真”的對手,為什么熾翎城這么多洞天大妖會被他一劍斬盡,為什么他根本就不在乎大褚王朝的律法,在龍文大陣與自己簽訂神魂之契……即便是遠在妖國的敖嬰,也聽說了謝玄衣當年的“豐功偉績”,一個連大褚皇帝都敢殺的狠人,眼中還有什么律法?
對于妖族而言。
轉世謝玄衣,這五個字,比轉世真人還要嚇人。
敖嬰尚未修成之時,就聽說了這位人族年輕劍仙的可怖戰績。
妖國尊者,但凡與之碰面。
皆被斬殺。
無一幸免。
好幾位大尊都篤定,一旦讓謝玄衣晉升陽神,這將成為妖國未來南下排名第一的心腹大患。
正當妖國巨擘,準備咬牙狠心,付出一些代價,將這枚“眼中釘肉中刺”徹底拔出之時。
謝玄衣被大褚皇族追殺。
投北海自盡。
了卻一生。
這個消息傳遍四境,傳到妖國,那些通天大人物紛紛通用神通,寶器,探查消息真偽。
確認謝玄衣身死道消之后。
幾位大尊,分別設宴,各自歡慶。
謝玄衣隕落,便意味著大穗劍宮就此沒落,趙純陽再無后繼之人。
可如今。
被各方勢力證實“死亡”的謝玄衣,就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敖嬰面前。
此刻妖女滿臉都是見鬼了的神情。
她心湖深處,已經生出了轉身逃跑的念頭……她又不傻,她很清楚謝玄衣向自己展露身份,意味著什么。
如果有可能。
她愿意站在尸山那一邊。
或者在謝玄衣暴露身份之前,閉上雙眼,堵住雙耳,封鎖神念。
她情愿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你害怕了?”
謝玄衣微微回首,傳出一縷神念。
敖嬰的神色變化,他全都看在眼里。
“你是謝玄衣,我怎能不怕?”
敖嬰倒也坦誠。
她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離開大月井,你就要對我動手?你想獨吞那份赤龍氣運?我可以送給你!”
謝玄衣沉默片刻,平靜說道:“我若想要,何須以這種拙劣手段。”
敖嬰楞了一下。
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這姓謝的,轉世重修之后,當真變成了大善人,不殺自己,也不要赤龍氣運?
“你踏入此座秘境,無非是想馴化鳳眸。”
謝玄衣繼續傳音:“這種妖修秘寶,需要古圣精血……亓帝,便是一個近在眼前的選擇。”
“姓謝的,有話直說。”
敖嬰硬著頭皮開口:“伱想要我做什么?”
“王座之上那具殘軀,我不確定是否藏有后手……”
謝玄衣面無表情說道:“我會拖住亓帝這縷殘念,你登上大殿,用鳳眸將他的精血吸干!”
敖嬰氣極反笑。
好好好……
果然,謝玄衣轉世重修還是謝玄衣,她就知道,這世上怎會有無緣無故的大善人?
這亓帝生前是接近真仙的存在!
即便被釘穿在王座之上。
也絕不是凡俗螻蟻可以觸碰的。
在這等境界面前,洞天與螻蟻沒有區別……
“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何自己先前望向大月井,一無所見么?”
謝玄衣平和開口。
敖嬰微微皺眉。
這的確是她想不通的地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
她哪里是無欲無求之人。
她渴望力量,渴望變強,想要站到最高之處。
正因為這強大欲望的驅使,她才做出了那個極其瘋狂的決定……潛入熾翎城,竊取鳩王爺最為珍貴的秘寶鳳眸!
有了鳳眸。
她才能夠真正登頂妖域,成為與那些大尊平起平坐的妖國巨擘。
等等——
敖嬰瞳孔收縮。
她忽然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你所看見的,正是‘大月井’本身。”
謝玄衣平靜傳音道:“這座本命洞天被如意道則封鎖,亓帝肉身之中蘊藏著鳳眸最渴求的至道精血,若是以鳳眸汲取亓帝血液,說不定……你可以將這座本命洞天,一起煉化。”
“賭一把,還是放棄。”
謝玄衣平靜道:“都在你一念之間。”
“我似乎沒得選啊……”
敖嬰低聲笑了笑,道:“若是我選擇拒絕?”
“你可以選擇拒絕,這樣我會在神魂契約完成之后出劍。”
“當然,你也現在就可以逃跑,但我要提醒你,背后就是鳩王爺,以及崇龕真人的殘念。”
謝玄衣淡然說道:“我敢保證,他們的手段只會比我要更殘忍。”
正如敖嬰所說。
她沒得選。
“我可以賭一把,但我不敢確定,鳳眸夠不夠資格,汲取真仙級的至道精血……”
敖嬰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斷。
“這件寶貝,也沒認主,不是么?”
謝玄衣漠然道:“若是出了意外,你大可以丟棄鳳眸,以此自保。”
“你……”
敖嬰無話可說。
赤龍氣運也好,鳳眸也罷。
她幾乎將這兩樁造化,看得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
可在謝玄衣眼中。
這兩樁大造化,只是“工具”,隨時可棄。
“我只能拖住亓帝殘念片刻!”
謝玄衣下了最終命令:“別浪費時間,趕緊登殿!”
二人神念交談,看似繁復,其實只在短暫剎那間完成。
敖嬰知曉自己別無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驟然閃身,向著大殿上方疾掠而去!
“孽畜!爾敢!”
被劍氣擊穿胸膛的亓帝殘念,后退數步,穩住身形。
他看到這縷紅影,試圖僭越登上大殿,頓時露出怒容。
這道怒斥之聲猶如雷霆,一時間整座皇宮大殿都被照亮!
那四尊寂滅多時的巨大銀像,在這一刻“緩緩”行動起來……四尊古將,開始挪動腳步,嘗試封鎖大殿,甚至有一尊古將伸出手掌,像是抓取蚊蠅一般,要將敖嬰攥入掌中!
敖嬰身子一頓,那聲音落入心湖之中,猶如一柄大錘,頓時激起千丈巨浪。
潑天威壓,降臨在神魂之上!
妖女神色蒼白,眼前視野迅速變得黑暗,那古將伸出的巨大手掌,幾乎將她整個人盡數覆沒!
下一刻。
“刺啦!”
劍鳴之聲再起!
沉疴裹挾著滅之道則,直接將這枚古將手掌貫穿擊碎,謝玄衣乘著飛劍劍氣墜降在敖嬰面前,他一只手抬起那枚巨大手掌,略微發力,滅之道則如漣漪一般擴散開來,那銀白巨將轟砸而下的整枚手掌,頃刻之間迸發蛛網裂紋!
黑暗籠罩,黑暗破碎。
敖嬰神色蒼白,看著無數劍氣自頭頂平鋪而出,將那尊古將手掌擊碎,連同巍峨身軀,也一同擊地向后踉蹌退去。
生前。
他們是陽神境的大修士!
死后。
他們什么也不是。
如今這一整座皇宮大殿,都在亓帝“殘念”的駕馭之中。
若他成就真仙。
謝玄衣的飛劍,便脆如白紙。
只可惜。
亓帝未能證道。
世上何物最殺人?
歲月。
未能證道真仙的亓帝……即便有如意道則保護,他的力量依舊在千年歲月的消磨之下,一點一點衰敗。
不過,有一樣東西,卻是不會隨著歲月消磨。
神魂。
神魂如酒,越釀越陳。
謝玄衣轉世重修之后,神魂境界沒有倒跌。
亓帝大部分神念都被封鎖在了王座之上,但哪怕是溢散而出的一小縷,此刻也足以掌控整座皇宮。
“轟隆隆!”
那堆積千丈,仰不可及的尸山,在這一刻開始崩塌。
一具具破碎尸骸,墜落而下,踩著血海,向著金燦大殿奔來。
亓帝殘念分化成數萬縷之多,掠入尸山之中。
謝玄衣緩緩站起身子,以劍氣撐開半邊天幕。
那尊銀白巨將,被震退數步,踉蹌跌坐在大殿高階之上。
其余三位大將,緩緩靠攏而來……
尸山呼嘯,血海翻滾,地動天傾。
他瞥了眼敖嬰。
妖女渾身顫抖,那張好看面容,猶如紙張一般慘白,整個人氣息枯萎,就連生機都開始消弭。
亓帝的殘念,具備著極其強悍的神魂之力。
這種壓力,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謝玄衣的神魂,乃是半步陽神,所以可以對抗殘念,不落下風。
可敖嬰神魂不過是洞天圓滿。
亓帝殘念的神魂攻擊,對她而言,太過強大。
一次轟擊,便要了她半條性命。
“敖嬰,回神——”
謝玄衣微微啟唇,神念蘊含雷音,傳入敖嬰神海之中。
過了好半晌,敖嬰才回過神來。
她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因為謝玄衣的攙扶,才沒有就此跪倒。
敖嬰感覺,整個人都快破碎了。
頭疼欲裂。
別說登上大殿。
就連邁出一步,似乎都是奢望!
“登階這種事情,我……辦不到。”
敖嬰望著亓帝漂浮在大殿上空的殘念,眼神露出絕望之色。
這……就是接近真仙的存在!
哪怕只有極小極小的一縷殘念,依舊可以通過神魂震擊的方式,直接震死洞天境。
以洞天之身,面對這種級別的敵人。
哪里有半點勝算?
即便此刻自己身邊站著的,是人族千年一出的轉世劍仙。
她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