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屹,霜兒在哪?”
李瑄可不管慕三娘,他抓住李屹的頭發,將他提起來。
“有種打死我……我父親一定不會放過你……”
李屹面色猙獰地威脅。自李林甫拜相后,他從未受過如此侮辱。
一有機會,他必報此仇!
“嘭嘭……”
李瑄再次把他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踹兩腳。
“啊……”
李屹鼻子內流的血更多了。他想繼續放狠話,卻害怕被李瑄毒打。
眾人看得揪心。
“你,告訴我霜兒的下落,否則我繼續揍李屹。”
李瑄轉而向一名奴仆喝道。
“你的婢女已被送到右相府中!”
那奴仆不敢隱瞞,向李瑄說道。
一旦李屹有什么閃失,他們這些奴仆,必死無疑。
“去將霜兒帶過來!”
李瑄命令這幾名奴仆。
奴仆們一時不敢挪步,看向李屹。
“嘭!”“嘭!”
見奴仆們沒有動靜,李瑄繼續踹李屹。
此時的李屹疼得意識迷糊,不斷地呻吟。
“我們這就去,這就去……”
奴仆們嚇得屁滾尿流,迅速跑著離開。
李瑄每踹李屹一下,都如同錘他們心間。
慕三娘也是最焦急的人。
如果李屹重傷,李林甫必然遷怒靈翠樓。
但李瑄油鹽不進,她沒一點辦法。
平時結交的關系網,面對李瑄、李屹這種王公子弟,毫無用處。
“七郎,你別把李屹弄死了……”
裴晃向李瑄耳語一句。
他好勇斗狠,不畏李屹的背景,但一向注意分寸。
裴晃突然發現李瑄像是變一個人一樣,不僅武力暴增,還出手狠辣。
“放心……”
李瑄回應裴晃一句。
他并沒有下死手,控制著力道。
整個靈翠樓的人,都知道百花樓發生大事,他們圍在百花樓前,議論紛紛。
當他們得知是兩個宰相的兒子在斗毆時,神色精彩。
青樓內演繹這樣的好戲,讓他們多一些茶前飯后的談資。
不到三刻鐘時間,李林甫的長子李岫和萬年縣令鄭巖帶人進入靈翠樓。
李岫,現為少府少監。是李林甫最信賴的兒子。
而平康坊歸萬年縣管,萬年縣令與李岫一同前來,不言而喻。
“李瑄,過分了!”
李岫進入百花樓,看到八弟的慘狀,眉頭一皺。
“鄭縣令也來了。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李瑄沒有理會李岫,而是向鄭巖詢問。
“七郎請講!”
鄭巖一個頭兩個大。宰相之子斗毆。如此處理不當,必然會被宰相厭惡。
“敢問右相的兒子,為什么可以不遵守國法?”
向鄭巖說話的時候,李瑄卻看著李岫,字字誅心。
“這……李屹的傷勢還不知如何,先請醫者療傷。今日之事,我會向兩位相公稟明。”
鄭巖看了李岫一眼,深吸一口氣說道。
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來龍去脈他已經知曉。
李屹竟然強買李瑄的婢女,這在貴族之中屬于大忌。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群人打不過三個人。
即便李屹被打成重傷,也沒法說理去。
李瑄完全以“正當防衛”反駁。
鄭巖不可能真將李屹抓起來,否則睚眥必報的李林甫不會放過他。
反之,李適之不會拿他怎么樣,畢竟李瑄是優勢方。
“我只是白身,自然聽從萬年令的安排!”
李瑄回復鄭巖話的時候,將腳從李屹身上挪開。
他也不想將事情鬧得太大。
把李屹弄到監牢,一點都不現實。刑部尚書蕭炅可是李林甫的心腹。
“我的婢女呢?”
李瑄又向李岫質問。
“已經送回左相府。”
李岫平靜地回復,心里對李屹的不爭氣非常憤怒。
父親身居高位,本就是眾矢之的。
后代如此,遲早闖出大禍。
“我來之前,正在讀漢書,前漢的霍光立下那么大的功勞,后代的結局卻是令人寒心。當我讀到后漢書梁冀傳的時候,又十分不解,明明有了前車之鑒,他為何還敢如此殘暴囂張?有的時候,芝麻大的小事,卻能成為成敗的關鍵。人還是要克制欲望,注重德行啊!”
李瑄看一眼百花樓中的王公子弟,然后抬頭對著精美的飾品,說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你想暗示什么?”
李岫心中一動,眼前的少年,一直聲名不顯。
他今才知道,李適之竟然有這樣的兒子。
李瑄沒有回復李岫,他相信李岫已經將霜兒送回府中。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李林甫雖是一代奸相,卻有李岫諫父,李騰空修道懸壺濟世,流傳于世。
“此為桌凳杯碗損壞賠償,由李八郎支付!”
李瑄將李屹的那塊黃金,交給慕三娘,然后向萬年令鄭巖揖手一禮,信步離開百花樓。
裴晃,裴胄叔侄連忙跟上。
“阿兄,為我報仇……”
李屹蘇醒過來,可憐兮兮地央求李岫。
只要李岫肯求出面,李林甫一定會想方設法對付李瑄。
李岫是李林甫還未富貴時,原配妻子所生的兒子。在相府的地位,李屹差李岫十萬八千里。
“抬回去!”
李岫沒有回應,吩咐奴仆抬走李屹。
“有勞鄭縣令前來。我會向父親大人稟告。”
李岫向鄭巖一禮后說道。
鄭巖是京縣縣令,正五品官吏。
“也好!”
鄭巖能置身事外,求之不得。
事實上,鄭巖對李瑄印象不錯,有理有據,進退有度,沒有紈绔子弟的盛氣凌人。
他覺得李瑄日后必成大器!
……
離開靈翠樓后,李瑄為感謝裴晃、裴胄叔侄的出手相助,特請他們到平康坊隔壁的東市喝酒。
一頓飽餐暢飲后,已經是下午,他們這才分別,各回各家。
“七郎,你可算回來了,你在青樓打李屹的事情相公已經知曉,相公正生氣呢?”
管家趙宗在門前守著,他見李瑄回來后,立刻告訴李瑄李適之心情不好。
“霜兒回來了嗎?”
李瑄不慌不忙地問趙宗,他問心無愧,且心中有底氣。
“已經回來。不過七郎還是想想如何去面對相公。”
趙宗身為仆人,對李瑄這種重情義很是感動。但李適之是一家之主,他沒有資格去動搖其意志。
“我知道了。”
李瑄立刻去見李適之。
趙宗告訴李瑄,李適之現正在前廳等他。
“父親……”
進入前廳,李瑄向坐在主座上看書李適之躬身一禮。
李適之年近五旬,以強干、務實而著稱。拜相前,他在十余地任父母官,治政寬和,深受百姓愛戴。
他拜相的契機是治理洛水、谷水有功,勒石而計。
又在幽州節度使任上,立功邊陲,被拜為刑部尚書。
不久后,高力士推波助瀾,進而拜為左相,兼兵部尚書、弘文館學士,授上柱國、光祿大夫,封清和縣公。
唐初以來,門下省的長官為侍中,中書省的長官為中書令。
但在去年改元的時候,李隆基更改官制,將中書令改為右相,將侍中改為左相。將尚書省的左右丞,恢復為左右仆射。將黃門侍郎改為門下侍郎……
唐初以左為尊,所以身兼尚書左仆射的房玄齡為首席宰相。
盛唐以右為尊。是以天寶年間的右相為首席宰相。
幽州節度使,在去年的時候,改為范陽節度使,裴晃的祖父裴寬為任。
正是由于半生輾轉多地,還沒五十歲的李適之,就頗顯老態,頭發黑白參半。
“這兩個月以來,看你一直在房中學習,以為你會像皇甫謐、周處那樣,痛改前非,我甚是欣慰。”李適之說到此放下書,他瞪著李瑄,言語陡然加重:“你竟敢在青樓斗毆,你不知道你父親是宰相嗎?”
“父親您既然知道自己是宰相,就不該因我今日的行徑問責我。當然,您是大人,如果因行正義的事情被責罵,我心甘情愿。”李瑄受后世思維的影響,下意識就為自己辯解。
“哪有這么跟父親說話的?”
李適之一聽就惱了,他騰地一下站起,并從桌子上拿起一根半丈長的細棍子。
“父親,伱干嘛……”
李瑄見李適之拿棍子,眼睛一瞪。
至于嗎?
“跪下……”
李適之極重家規,今日他要讓李瑄長長記性。
他好不容易與李林甫形成默契,不能因此而生間隙。
“父親,李屹有錯在先,侮辱我左相府,你卻不分青紅皂白,侍中就這么害怕中書令嗎?”
李瑄并不聽話,反駁李適之。
“你懂什么,我與李林甫彼此尊重,共輔圣人。你因為一個婢女,壞我大事。跪下!”
李適之再次對李瑄喝一聲。
跪?
受罰!
肯定是不跪的。
李瑄轉頭就跑……
“豎子……”
李適之更氣,提著棍子追上去。
李瑄怕被李適之甕中捉鱉,跑出前廳后,立刻來到后花園。
李適之窮追不舍,但他年歲已高,怎么比得上年少的李瑄?
“來人……來人……給我抓住李瑄!”
李適之一時追不上,開始叫人。
此時,家里奴仆有數十人,聽到李適之的命令,紛紛匯聚過來。并且把前門和后門牢牢堵住。
連在家的大郎李霅、四郎李季卿都出現。
“父親,七郎頑皮,您別放在心上。”
李霅見此,立刻追上去勸李適之,生怕李適之不慎摔倒。
由于李瑄的母親早早病逝,長兄如父,李霅一向疼愛李瑄。
“讓開,不打他一頓不長記性。”
李適之鐵了心要揍李瑄。
本來他還沒這么生氣,但李瑄的幾句話太沖了,兒子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跟父親說話。
見李適之怒發沖冠,李霅不敢忤逆,只能無奈搖頭。
奴仆們組成一道人墻,將李瑄擋住。
此時李瑄準備先逃出左相府,等李適之消消氣再回來。
李瑄直沖這些奴仆。
奴仆見李瑄靠近,一擁而上。
將李瑄的腰和胳膊抓住。
“喝!”
李瑄大喝一聲,動用全身力量扭動身軀。
抓住李瑄的幾名奴仆只覺得一股巨力撞到他們。
下一瞬,全部被甩飛出去。
看到這一幕的李適之微微吃驚,這樣的力量,在軍中絕對屬于猛將。
他只知道李瑄有力氣,善騎射。
現在看來,七郎是長大了!
“父親打你,你就跑,你還是孝子嗎?”
眼看李瑄要從后門逃走,李適之拄著棍子向李瑄喝斥。
“古代舜帝侍奉父親,小杖則挨,大杖則走,這不是不孝。”李瑄直接懟過去。
在李瑄看來,李適之就是怕李林甫。
不敢正面亮劍,以至于最后家破人亡。
右相雖然是首席宰相,但左相的設立,就是牽制右相。
右相起草文書,左相不簽字,將文書退回中書省,右相會很難受。
在“政事堂”,宰相之間都可以向皇帝制定政策,暢所欲言,甚至彼此攻擊。
可以說,只要左相硬氣,右相都如鯁在喉。
當初開元名相張說再次拜相后,將首席宰相張嘉貞安排得明明白白;之后李元紘和韓暹針鋒相對,一起被罷;再有首席宰相蕭嵩與宰相韓休爭執不休,雙雙退場;還有張九齡任首席宰相的時候,被李林甫“一雕雙兔”。
看開元政局,權利都是自己爭取。妥協就是軟弱,會讓政敵更肆無忌憚。
連姚崇、宋璟、張說這樣的名相對擂,亦是寸步不讓。
李適之竟天真的想共持相柄?
“七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話說明白……”
李適之聽到李瑄這么說,陡然嚴肅。
因為歷史上兒子用舜帝舉例,都是為了勸諫父親。
“你不是牛仙客,李林甫已經在偃月堂思考,如何去對付你。”李瑄沒有什么不敢說的。
都知道牛仙客任左相的時候,又庸又懦,對李林甫唯命是從。
李適之雖性情疏散,不務簡細,但他一直要維護身為左相的尊嚴。
是以,與李林甫的沖突,不可避免。
“荒謬!李林甫剛告知于我,‘華山有金礦,采之可富國’,讓我朝會時稟告圣人,能將此功勞讓給我,代表他認同我的左相之位。”
李適之認為李瑄胡說八道。
他剛才去李林甫府中看李屹傷勢的時候,李林甫主動向他賠罪,謙虛恭謹,并告訴他這個消息。
李適之深受感動,覺得不打李瑄一頓,心里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