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
張九陽給醉過去的阿梨掖了掖被子,隱隱還能聽到她的嘟囔聲。
“蕪湖,龍女姐姐快點飛,再飛高點,阿梨要摘星星……”
張九陽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對著身后的龍女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舍妹頑劣,童言無忌,還請龍女不要見怪。”
這小姑娘,竟然喝醉了夢到自己在騎龍。
龍女那雙琉璃色的瞳孔中波瀾不驚,靜靜注視著張九陽,良久,輕咦一聲。
“幾天不見,你變得更厲害了。”
她甚至在張九陽身上隱隱感知到了一種危險的感覺,這是身為龍族的敏銳嗅覺。
上一次見張九陽,雖然這個男人身上有許多奇異之處,但卻并沒有這種危險的感覺。
張九陽微微一笑,道:“僥幸突破到了第三境。”
在他這個年紀便突破到第三境小周天,還洞開了法眼,即便放在太平觀或者白云寺中,也能稱得上一句青年俊杰了。
龍女點點頭,道:“已經比得上七歲的幼龍了。”
張九陽:“……”
好家伙,就非要把天聊死嗎?
更氣人的是,龍女在說這些話時,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嘲諷意味,眸光純澈,聲音平靜,就是單純地在陳述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她果然是一點都不懂人情世故呀。
張九陽搖頭笑笑,道:“上次咱們約定之后,我再也沒有去龍王廟上過香了,這段時間應該沒人再打擾你休息了吧。”
龍女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接坦白來意。
“張九陽,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呢。”
張九陽聞言并未意外,像龍女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突然來找他,必定是有什么事。
他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難住神通廣大的龍女?
須知她雖然只是第五境,但龍族之軀,足以戰勝尋常的第六境,走陰人二爺曾說過,龍女和畫皮主交過手,不分勝負。
畫皮主絕對是第六境的存在,而且畫皮之道就好像武俠中的小無相功一樣,能夠模仿各種法術神通。
但即便如此,畫皮主依舊沒能拿下龍女。
“是什么事情?”
龍女沒有立刻說出,玉手輕攏,捏成一方法印,指間綻放著潔白無暇的光華,將四周籠罩。
面紗下,她紅唇微啟,以法力傳音。
張九陽聽后眼中露出一絲異色。
原來是這種事,難怪。
“此事也不算難辦,只是你為何偏偏來找我幫忙?”
“難道你沒有其他朋友嗎?”
龍女聽到這話,眸光微微一動,道:“我沒有朋友呢。”
頓了頓,她又道:“我不喜歡妖,更不喜歡人,所以你即便給我很多香火,我也不想下雨。”
張九陽心中一動,那位老龍王無疑是龍女的父親,當年和青州百姓親如一家,結下了深厚情誼。
按理來說,龍女不該對人族之名排斥。
這其中必然有什么隱情。
“那伱為何會來找我?”
“因為你不是人呢。”
龍女靜靜望著他,說出的話卻驚世駭俗,差點讓張九陽跌倒。
“我不是人那是什么?”
她微微靠前,那雙琉璃色的瞳孔近距離凝視著張九陽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好似晶瑩剔透的寶石。
張九陽心中一跳。
隔得這么近,他甚至能看到那雪白的面紗下,挺翹的鼻梁,紅玉般的薄唇,還有那清冷的面部輪廓。
鼻間傳來縷縷異香,仿佛江南水鄉的荷葉與蓮花,在春風中蘇醒綻放。
這皮膚,真是水嫩呀,仿佛一掐就能出水來,只能說不愧是傳說中掌管江河湖海的白龍所化。
“我看不出來呢,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她純澈的眼眸中露出一絲困惑。
張九陽這個人好像籠罩著無數迷霧,他能給出只有傳說中的仙佛才具有的金色香火,身上有厲鬼、火焰和雷霆的氣息,還讓她隱隱覺得危險。
但同時,他又確確實實是一個第三境的小修士,而且是剛剛突破,離第四境還遠著呢。
而且他身上似乎還戴著某種遮掩天機的護道之寶,讓她的算術也無法應驗,只能隱約感知到,張九陽是最好的選擇,大吉。
張九陽咳嗽一聲,道:“我是什么暫且不討論,你的事情我答應了,不過做為回報,你也要幫我做一件事。”
“好的呢。”
“你就不問問是什么事?”
“不想問。”
“……真的什么事你都答應?”
龍女點點頭,道:“什么事都可以呢。”
張九陽看著她澄澈的眼眸,便知道是自己褻瀆了。
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仙子,又哪里會知道人心的險惡與骯臟?
幸好她遇見的是自己。
“我要你助我修行。”
張九陽正色道。
“修行?如何助你?”
“我有一門秘法名曰掌心雷,需等春雷發起時才能修煉,但現在是九月,下一次春雷要等到明年開春了,耽擱太久。”
“不知道龍女可否喚來春雷,助我修成掌心雷?”
張九陽并沒有趁機要求她出手對付畫皮主,因為雙方請他幫的忙并不算太難,朋友之間,應該有分寸。
龍女沒有多少遲疑,頷首道:“我需要準備一下,等事情結束了,你來云夢澤水底的龍宮找我。”
“好,那就一言為定。”
龍女對他點點頭,而后身影一變,化為白龍飛出窗外。
“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總不能一直喊你龍女吧?”
張九陽對著窗外大聲喊道。
明月之下,白龍在云中飛舞,如玉的鱗片流轉著淡淡光澤,遠遠望去仿佛水晶雕刻而成,高貴而神秘。
那雙琉璃色的龍眸自蒼穹望下,注視著地面上那個螞蟻一般的男人。
一道清冷的聲音傳入張九陽的耳中。
“敖璃。”
“我在家中排行第三,你也可以叫我三姑娘。”
白龍自月下而去。
這幅畫面無論見過多少次,張九陽都總是嘖嘖稱奇。
沒有想到,有一天他真的會和一頭龍成為朋友。
“敖璃,三姑娘……”
張九陽想起龍王廟里的老龍王,心中敏銳地聯想到了許多。
龍族中尚未成年的敖璃便已經如此厲害,那操縱一州風雨數十年的老龍王,又該是何等修為?
恐怕能和傳說中的諸葛七星掰一掰手腕了。
這樣的頂尖大能,為什么會突然隕落?
三姑娘……
這就說明,敖璃上面應該還有兩個兄長或姐姐,可在老龍王隕落之后,各地似乎都鮮少有關于龍的記載。
即便有,也只是只言片語,含糊不清。
龍女敖璃的背后,看來還藏著不少秘密。
他微微一笑,不管如何,若是能得到龍女相助,以后做事情就又多了一張底牌。
盤膝,打坐,繼續修煉!
等忙完龍女的事,修成掌心雷秘法,就可以考慮去揚州探探路了,關于畫皮主,他已經漸漸有了一個想法。
不過還有些關鍵信息沒有完善,下次黃泉宴,要想辦法多打探些重要的消息。
在此之前,修行依然刻不容緩。
畢竟唯有自身的強大才是一切的底氣。
默運《順逆三觀圖》,張九陽整個人沐浴在月華之中,仿佛披上了一層銀色的輝光,上中下三大丹田同時牽引月華,佛門稱之為飲光,道門又叫采藥。
第三境是個水磨功夫,要以月華為甘霖,滋養那株泥丸宮中的大藥,使其茁壯成長,待到大藥成熟,便以肉身為爐鼎,精氣神為藥,心腎為水火,五臟為五行,將那株大藥煉成一顆金丹!
金丹成,則立地入第四境!
張九陽知道這個過程急不得,他放平心態,不急不躁,一點點修煉。
很快,子時過去,張九陽睜開雙眼,眸光熠熠生輝。
采藥是有時間限制的,只有在子時和午時才能練功,行炁周天后以子午周天火候去蕪存菁,還能燒死月華中潛藏的月魔。
而午時練功,采的是日精,燒死的是日魔。
其他時間修煉,不僅事倍功半,還容易走火入魔。
這些都是《順逆三觀圖》中留下的傳承,將修行中的陷阱和危機盡可能地標注出來,給出了最好的應對之法。
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是無數前輩的心血和付出,不知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兇險。
張九陽長長吐出一口氣,他剛剛破境,短時間內不可能有太大突破,想要快速提高戰力,倒是可以側重于那門不滅金身。
名字很霸氣,就是修煉過程有點憋屈。
得先挨打。
翌日,清晨。
“阿梨,朝我身上砍。”
“不是,用刀背呀!!!”
看到阿梨舉起那雙粉色的菜刀就要砍來,張九陽頓時汗流浹背,他現在連一層銅羅漢都沒有入門呢,你直接就用刀刃是想大義滅親嗎?
“哦。”
阿梨換成刀背,試著揮舞了幾下,或許是還有一絲殘留的醉意,不知怎么又換成了刀刃在前。
張九陽:“……”
“算了,你還是換成棍棒吧。”
張九陽實在是擔心,別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最后卻翻在了阿梨這條小陰溝上。
阿梨點了點頭,將手伸進五猖兵馬壇中,和猖兵要來了一根……狼牙棒?
最后還是張九陽給她找了根木棍。
“記住,輕點,先排打背部肌肉。”
張九陽脫下上衣,露出一身精悍的肌肉,扎著馬步道:“好了,打吧!”
阿梨認真瞄準了一下,深吸一口氣。
“哈呀!”
只聽一聲脆響,木棒精準地砸在張九陽頭上,斷成兩截。
陽光下,張九陽緩緩轉過身來,抹了一把流到眼角的鮮血,笑容充滿了寒意。
“小丫頭,你是不是最近對我有什么不滿?”
“來,出息了,九哥陪你練練。”
庭院中,頓時響起了一陣雞飛狗跳聲。
午時,張九陽又修行了一個時辰,然后繼續修煉不滅金身。
阿梨用木棍在他身上不斷敲打,留下一道道紅印,一開始她還覺得好玩,后來開始心疼起來。
“九哥,你不痛嗎?”
“不痛,繼續!”
張九陽手捏羅漢印,默默忍耐,按照金身法門行炁搬運,鼓動筋膜,努力抵御著棍棒的敲擊。
這不滅金身聽著高大上,修煉起來卻好似街頭賣藝的硬氣功,需要經受千錘百煉,忍受無數痛苦。
果然是和尚才能練的法門,真能忍呀!
當然,這樣的敲擊必然會留有暗傷,接下來就輪到慶忌出場了。
它的身軀雖然只有四寸大小,卻搬運著比自己還要高的柴火,給張九陽燒著沐浴所用的藥湯。
黃芪三兩、玄參四兩、云母四兩、天門冬五兩、虎骨二兩……
藥浴是非常關鍵的一步,老僧傳授的不滅金身,每一層都有不同的藥浴秘方,缺一不可。
慶忌有控水之能,在它的操縱下,水流不斷攪動,藥力迅速化開。
張九陽赤著上身跳入木桶中,運功行炁,吸收著其中的藥力,一步步打熬筋骨。
漸漸地,他感覺自己的皮膜在運功之下似乎開始變得堅硬起來,那種在熱水中的滾燙感也減輕了許多。
對于自己的進境張九陽并不奇怪,他再怎么說也是第三境的修士,體魄更是異于常人,銅羅漢之境本就淺顯,若是進境慢了,那才奇怪。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練功,練功,還是練功!
日升月落,月落日升,周而復始,無有終止。
終于,在第七天的一個早晨,阿梨再次失手,一棒砸在了張九陽的頭頂。
木棍斷成兩截,但和上次不同的是,張九陽的頭上卻毫發無傷。
他手捏羅漢印,皮膚下隱隱泛著古銅般的光澤,微微一笑,道:“換刀!”
頓了頓,他補充道:“別用粉色的。”
阿梨聞言拿出了一把猖兵的砍刀,試探性地砍在了張九陽的大腿上。
“我頂!”
刀刃宛如砍在古銅上,竟有火花閃過。
不滅金身第一層,銅羅漢,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