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陽湖……都送給我嗎?”
龍女眸中浮現波瀾,望著這座在月光下一望無際的天下第一大湖,感受著那磅礴偉岸的水澤之氣,說不心動是假的。
她距離第六境只剩下最后半步,如果能得到洞陽湖,必然能加速這一過程。
而且小時候,她曾聽父親講過,洞陽湖是世間第一大湖,當年她的父親還在這里生活過一段時間,借水澤精氣突破到了第七境,之后進無可進,才離開了這里前往了東海。
“當然是送給你,我之所以要剿滅棕三的人,就是為了給你先打掃干凈,這樣一處鐘靈敏秀的寶地,讓那群邪祟占據了實在可惜。”
“也算是還了你的贈寶之恩。”
張九陽晃了晃手中的玉簫,面帶笑意。
他挺喜歡這件法寶的,功能多樣,變化多端,還有許多可以挖掘的潛力,最主要的是……帥!
頗有八仙中韓湘子的感覺。
龍女卻是搖了搖頭,道:“那我又欠你了呢。”
一碼歸一碼,她心里自然有桿秤,送簫是因為張九陽救過她,不算什么恩情。
“沒關系,那就慢慢還,朋友之間,不必太過客氣。”
張九陽微微一笑,調侃道:“那就恭賀敖璃仙子喬遷之喜了。”
龍女也不再推辭,她想了想,試著學習人間女子那樣盈盈施了一禮,聲音依舊清清冷冷。
“謝謝你呢。”
“那就把敖芽接過來,剛好我也想她了,阿梨更是吵著要和四妹玩呢。”
想起自家那個妹妹,龍女臉上閃過一絲笑意,道:“小芽也喜歡你和阿梨。”
嫣然一笑,那張清雅絕俗的容顏瞬間變得明媚起來,天上的雨水也停下了,云開霧散,明月璀璨,天地都為之一亮。
張九陽不禁一滯,龍女的修為越來越高了,現在她心情的變化竟然能影響到天象了。
只是龍族血脈難道有美貌加成?她似乎更加漂亮了。
不過當他想起敖芽那缺了兩顆門牙的憨憨笑容時,又趕緊搖了搖頭。
龍生九子,果然各有不同呀。
敖璃的美貌是渾然天成的,想必在龍族之中也不甚多見。
“張九陽,如果伱以后要收回洞陽湖,我不會不高興,也不會出你的。”
龍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說道。
張九陽愣了一下,而后擺手笑道:“放心,既然答應送給了你,就絕無收回的道理。”
“既然是答應你的事情,我就一定會做到。”
等等,這句話似乎有點熟悉,張九陽突然有些心虛,不久前,在岳翎面前他好像才剛剛說過。
還好岳翎不知道,不然……
他搖搖頭,自己不過是送朋友一個禮物,怎么搞得好像背著老婆給情人送房子一樣?
不至于,不至于。
龍女琉璃色的瞳孔微微抬起,向張九陽身后望去,想說什么,又閉上了嘴巴。
“你安心住下,不用擔心,這事我雖然還沒和岳翎說過,但她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會有意見的,更不會趕你走的!”
“退一萬步來說,她要是敢強行趕你,哼,我也會幫你——”
“張九陽。”
龍女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你要不要問一問,來之前我在哪里?”
張九陽有些疑惑,這話題轉折的如此生硬嗎?
不過想起龍女的性子,他也就釋然了,問道:“來之前你在哪?”
“我在沈府呢。”
“在沈府呀,沈府好——”
張九陽的聲音戛然而止,神色一震。
等等,在沈府?
“我和岳翎正在聊事情,就聽見你吹《白龍吟》了。”
張九陽瞬間冷汗都出來了。
他還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卻不想是掩耳盜鈴。
“那……那岳翎……”
他的聲音變得格外心虛,同時感覺到身后似乎有股殺氣撲面而來。
“就在你身后呢。”
龍女倒是坦誠,道:“她不讓我告訴你,但我想了想,還是怕你被打死呢。”
張九陽渾身冰冷,四肢僵硬,緩緩轉過身去望向背后。
月光下,一個身披重甲,腰配長刀的英氣美人卓然而立,高挑的身軀十分挺拔,就是眉宇之間似是有著一絲殺氣。
仿佛一尊寒玉雕成的女將軍。
“張九陽,你答應的事情還真不少呢。”
“這就是你所說的……收尾之事?”
剎那間,張九陽好似五雷轟頂。
完了,翻車了!
“敖璃,救我!”
龍女上前一步,挺身擋在他面前,這讓張九陽終于放松了一些,幸好她倆向來不對付,有敖璃在,自己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了。
然而下一刻,那空靈的聲音響起。
“你不要打太狠,不然我會忍不住幫他的。”
“放心,會給他留條命。”
“好呢。”
張九陽:“???”
好……個屁的呢呀!!!
敖璃你什么時候也叛變了?
突然,他想起之前在墨云書齋的二樓,岳翎提起敖璃時,語氣似乎比以前柔和了許多,還有意提醒他去知會敖璃一聲,別讓其擔心。
兩女的關系,似乎在神居山一戰后,有了某種質的飛躍。
“張九陽,之前和畫皮主交手時,她也救過我呢。”
龍女移開身子,望著張九陽的目光有些歉意。
神居山一戰,岳翎勇猛無畏,在戰斗中多次出手為她解圍,雖然她也出手救過岳翎,但事后細細盤算,卻是岳翎救她的次數更多。
而且不得不承認的是,任何人在和岳翎成為戰友,并肩作戰過之后,都會被其人格魅力所感染。
她是最兇悍的刀,也是最堅固的盾,從不會放棄任何一個隊友。
那九死不屈的戰斗意志,會在無形中感染和鼓舞每一個人。
即便是以龍女超然物外的性子,也對岳翎有了許多好感。
張九陽長嘆一聲,痛心疾首,他望向岳翎,道:“看在那件禮物的份上,下手輕點。”
“好。”
岳翎伸手一拍,沉重的盔甲被卸下,落在地上濺起一陣煙塵,看得張九陽眼皮直跳。
她穿著一襲紅色戰袍,在夜風中輕輕飄舞。
“今日我卸甲,來考校一番這段時間你的進境。”
一邊說著,她一邊緩緩拔出龍雀刀。
“別說我欺負你,斷刀足矣。”
“不是,斷刀……也是刀呀!”
張九陽苦笑道:“要不你用手刀吧。”
“好!”
讓他意外的是,岳翎將龍雀刀收入鞘中,而后以掌為刀,肌膚上繚繞著金色火焰,在旁邊的大石頭上輕輕一劃。
喀嚓!
清脆的聲音響起,那塊大石頭竟然被直接切成了兩半,切口不僅平滑,還焦黑如碳。
張九陽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等等——啊!!”
翌日,清晨。
諸葛云虎終于結束了閉關。
他本就有舊傷,這次又添新傷,故而閉關療傷了這么久,才總算是緩了過來。
也不知道張九陽怎么樣了……
他推開門,神色為之一愣。
旭日晨光下,院中一片祥和,生機勃勃。
兩個小女孩正在玩一種奇怪的游戲,其中一個是張九陽身邊的小女鬼,另一個竟然……是一頭幼龍?
只見她們分別站在兩端,以腳發力,把慶忌當做毽子不斷踢向對方。
剛開始還好,隨著那頭幼龍變成的小姑娘越來越專注,用的力量也越來越大,情況開始有些不對勁了。
嗖!嗖!嗖!
尖銳的破空聲響起,將四周的花草都給吹彎了腰,卷起無數落葉,宛如一條蛟龍。
阿梨一個沒接好,慶忌便深深砸進了墻壁中,裂痕彌漫,已經暈了過去。
兩道身影靜靜立在房門口,似是已經等候多時了。
“張九陽?”
諸葛云虎深深望了一眼其中的一個身影,道:“看起來你受了不少的苦,雖然傷得不輕,但能活著回來,就是萬幸。”
只見張九陽看上去鼻青臉腫的,雖然都是皮肉傷,但看起來還挺凄慘。
聞言岳翎的神情略有些尷尬。
張九陽苦笑一聲,道:“諸葛前輩,我知道你在懷疑我,是不是戴上了畫皮,成了畫皮主的人,其實不是的。”
頓了頓,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畫皮主的人,我是畫皮主。”
剎那間,諸葛云虎為之一怔。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當代監正,名震天下的大修士,心中雖有波瀾卻面似平湖,依舊靜靜地打量著張九陽。
沒等張九陽說話,岳翎便將其中原委一一講出。
諸葛云虎認真聽著,等她說完后,才望向張九陽,敏銳地發現了這其中的漏洞。
“你不過第三境,如何能擋住畫皮主的元神奪舍?”
張九陽沒有說話,而是眉心睜開了一只眼睛,金光璀璨,火目怒視,自有一股凜然神威。
諸葛云虎終于露出了震驚之色。
“天眼神通?”
張九陽點點頭,也趁機用天眼看了一下諸葛云虎。
倒不是他多疑,而是接下來要說的事至關重要,如果諸葛云虎有問題,那后果不堪設想。
雖然可能性很小,但他還是要親自看一看才能放心。
清氣彌漫,功德頗盛,隱隱有仙氣升浮,可見對方的修為極高,而且是玄門正宗,沒有絲毫邪氣。
周身清正,沒有業力,甚至連黑氣都沒有,這說明諸葛前輩平時對自己的要求極高。
勿以惡小而為之。
唯一奇怪的地方,是他的氣象雖盛如華蓋,功德極高,卻隱隱透著一種虛浮。
好似空中樓閣,無根之木。
隨時都會崩塌。
不過轉念一想,張九陽也就釋然了。
諸葛前輩曾經和天尊交過手,之后就受了重傷,到現在都沒有痊愈,常常復發,估計是被傷了根基。
總之,諸葛前輩沒有問題就好。
他收起天眼,道:“借助天眼之力,還有我的一些其他手段,才僥幸戰勝了畫皮主,并順勢收服了他的勢力。”
“也就是說,現在的你,不僅是張九陽,還是閻羅,以及……畫皮主。”
諸葛云虎終于明白了他為什么說自己是畫皮主。
一時間,這位第六境的大修士,心中也難以平靜。
他是聰明人,自然能判斷出真假,張九陽所言不可能作假,因為這事情實在是太荒謬了。
荒謬到畫皮主本人都想不到。
一個第三境的小修士,不僅修出了天眼,還李代桃僵,殺死了一位附身在仙人皮中的災級邪祟?
說出去都沒人會信。
而且天眼不會作假,剛剛那只如神明般的火目,剛正不阿,凜然生威,絕非邪惡之輩能夠修出的。
天眼,是一個人心性最直觀的體現,修什么樣的道,就會有什么樣的天眼。
當然,諸葛云虎也猜出了張九陽必然還有其他秘密,否則僅靠天眼也不足以戰勝畫皮主,只是他并未追問。
只要確認對方沒有問題,點到為止,便是一種智慧,也是他和張九陽的默契。
張九陽沒有說,他也不會去問。
“我猜,小九你應該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想和我商量一番,才會特意告訴我這些。”
“以你現在的實力和勢力,解決不了的事情已經不多了,我猜必然和黃泉有關,是其中的哪一位又給你出難題了?”
諸葛云虎撫著胡須,面帶笑意,雙目瑩然有光。
“諸葛前輩果然厲害,一猜就中,這一次給我出難題的人……”
“是天尊。”
剎那間,諸葛云虎眼中的光華斂去,那雙神采飛揚的雙眸劇烈一震,自信和從容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深邃。
這是一個被他藏在心里幾十年的名字。
原本他大器晚成,已經快要踏入第七境,重振諸葛家族的榮光,就是因為這個名字,他的登天之路戛然而止,中道崩斷。
這些年,欽天監中甚至都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張九陽卻是直視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皆鏗鏘有力。
“諸葛前輩,不知現在的你,還有沒有年輕時的雄心和熱血,再來和天尊掰一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