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江叔的外貌發生了不小變化,但阿梨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自己的父親。
一瞬間,小姑娘的眼睛就噙滿了淚珠。
不過和激動的阿梨相比,江叔的反應就要淡漠不少。
那雙猩紅的眼眸微微泛起波瀾,雖然有波動,但并不強烈,甚至還有著一絲……疑惑。
張九陽微微皺眉,他以天眼望著江叔,發現對方的靈魂深處有著某種詭異的詛咒,而且位格極高。
其實不僅是江叔,那些陰兵身上也都有這種詛咒,所以才會生有紅毛。
但或許是因為江叔是走陰人的原因,他靈魂深處的詛咒比其他人要濃郁數十倍。
“府君可否解了他身上的咒術?”
張九陽出聲問道。
“此咒無法可解。”
府君的聲音十分凝重,道:“此事涉及我地府隱秘,故而不能告知,還望尊駕見諒。”
張九陽的天眼突然射出一道火光,落在了江叔的身上。
下一刻,江叔發出一聲慘叫,他身上的紅毛被火焰燒掉,露出原本的皮膚,眼神也似乎慢慢恢復了過來。
你不能解,那我就自己來!
府君并未阻止,而是作壁上觀,似乎也想看看,這個橫空出世,強大到不可思議的男人,能否解除這可怕的詛咒。
“阿,阿梨……”
在身上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紅毛被焚燒殆盡后,江叔終于清醒了過來,他一眼就看到了女兒。
曾經他是個啞巴,但如今變為鬼物后,卻又能開口說話了,只是聲音十分沙啞。
江叔望著女兒,眼中滿是心疼。
身為走陰人的他,一眼就能看出女兒現在身上的陰氣有多濃郁,已經遠遠超過了害死他們的蕓娘。
阿梨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九哥。
“去吧,好好團聚一會兒。”
“我會來接你的。”
張九陽摸摸她的腦袋,不打算再詢問什么,而是把時間都留給他們父女。
因為他已經看出,玉樞天火雖然暫時燒掉了那些帶著咒力的紅毛,但那種根植在靈魂深處的詛咒卻并未消失。
恐怕一刻時不到,對方又會重新變回陰兵狀態。
王靈官擅長斗法,對于咒術確實不是很擅長,如果他現在請來的是南極長生大帝或是藥師琉璃光王佛,應該就能徹底祛除此咒。
阿梨快步向著父親跑去,父女兩人抱在一起,哭泣不已。
張九陽露出一絲笑意,而后去了最后一個地方。
九幽地獄。
在他踏入的一瞬間,地獄中的那只九尾妖狐就被驚醒,感受到了生人的氣息,它下意識地施展了蠱惑人心的媚術。
“快來我這里,我可以給你——”
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它看到了一只如太陽般耀眼的眼睛。
那恐怖的威勢如汪洋般將它籠罩,嚇得它毛發悚立,趕緊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九條尾巴將自己遮擋起來。
仿佛掩耳盜鈴認為這樣對方便看不見自己了。
想當年,它也是縱橫天下的妖王,怎么到了這里后,一個比一個變態?
府君就算了,地府之主,是親手將它關押的人,那瘋老頭也是個怪物——
嗯?瘋老頭什么時候回來了?
九尾妖狐突然瞪大眼睛,透過尾巴間的縫隙看到,之前逃離了牢籠的瘋老頭,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又回來了,而且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和焦黑印記,白發上還有干涸的血漬。
特別是雙目,血肉模糊,幾如爛泥。
那叫一個凄慘。
這太不對勁了,要知道瘋老頭可是出陽神的八境大能,就算是四肢被砍斷,也能再次長出,眼睛自然也不例外。
但其傷勢卻遲遲無法痊愈。
在看到那金甲紅袍的男人進來時,一向瘋瘋癲癲的老頭突然安靜了下來,甚至有一絲……懼怕?
九尾妖狐有些不懂,瘋老頭只不過是出去走了一遭,就變成這幅模樣。
難道現在外面的世界已經這么危險了?
張九陽望著監牢中的瘋老頭,不愧是八境大能,被金鞭砸暈后這么快就能醒來,還偷偷跑回了九幽監牢中。
恐怕這次越獄被揍后,他以后輕易不會離開這個牢籠了。
唯一可惜的是,瘋老頭只在強行突破第九境時清醒了一會兒,現在又變得瘋癲了。
但張九陽卻敏銳地察覺到,瘋老頭雖然受了重傷,破境失敗,卻亦有了某種驚人的蛻變。
那座仙鼎,似乎蘊藏著玉鼎玄功最大的秘密,最后昭顯的九幅仙圖,雖然對應著玉鼎玄功的九幅圖,但細微之處,卻又有些不同。
身化烈火,踏入監牢。
張九陽負手而立,靜靜望著墻壁上懸掛的那些人皮。
九張人皮,只缺了第四張,張九陽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第五張人皮上。
第五幅圖,長養圣胎圖。
修之可入五境,蘊養出最為強大的圣胎,按此圖來修行,圣嬰成功降世的概率高達九成,而且降世后引起的天地異象更加強大。
若是傳出去,不知道會震驚多少修士。
要知道,唯有上乘功法,才有資格修至第六境,可即便是上乘功法也有高低之別,一般來說降圣嬰的成功率只有四五成。
像岳翎這樣底子雄厚,又修行白云寺三大絕學之一的《降三世金剛明王雷火真經》,成功率也只有七成。
而長養圣胎圖,可以達到九成。
張九陽默默將這張圖記在心中,這次地府之行,瘋老頭的監牢是他必須要來的地方。
因為這里有完整的玉鼎玄功!
雖然第九幅圖似乎有點問題,但至少能修至第八境出陽神,而且斗法時的表現亦是堪稱驚艷。
瘋老頭雖然敗了,卻在王靈官手下支撐了許久,縱觀天下,都足以自傲了。
當然,張九陽更想要王靈官的修行功法,只可惜在這方面靈官爺似乎有著某種限制,一直沒有回應。
他繼續看向下一幅圖。
第六幅圖,嬰兒現行圖。
第七幅圖,五氣朝元圖。
第八幅圖,陽神出世圖。
第九幅圖,九鼎煉心圖!
從第六幅圖開始,張九陽就看得有些朦朦朧朧了,上面記載的修行法門過于玄妙,文字十分晦澀難懂。
很多地方的暗語都不再標出,非真傳不能得授。
特別是第八幅圖,以張九陽對玉鼎玄功的了解,竟然也有種看天書般的感覺。
不過沒關系,先都記在心里。
看完了前八幅圖,他將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副九鼎煉心圖上,卻并未停留多久,只是以天眼強行記下。
畢竟這幅圖似乎有點問題。
就在張九陽看著這些人皮時,瘋老頭顫顫巍巍地將第四張人皮掛在墻上,握著被金鞭砸過的腦袋,有些畏懼地望著他,聲音斷斷續續。
“別,別打我……”
“我教你……練功……”
張九陽眸光一動,問道:“練功?練什么功?”
瘋老頭指著墻壁上的人皮:“當然是……玉鼎玄功!”
“你有金丹……也是玉鼎宮的……我教你……”
張九陽微微挑眉,瘋老頭指的自然是他的純陽金丹,看來他雖然還瘋癲,但似乎比以前要好了一些。
勉強能交流了,就是要先打服他。
“你拜我為師……不對!”
“我打不過你……應該是我拜伱為師!”
說著瘋老頭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對著張九陽磕了幾個響頭,癡癡一笑:“師父在上,弟子苗神客給您磕頭了!”
地磚都磕裂了。
張九陽都有些無語了,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個瘋老頭疑似是玉鼎宮最后的傳人,或許可以借機打探些消息。
“為師考校一下你,玉鼎玄功修行的如何?且講解一番。”
瘋老頭興奮地跳起來,大聲喊道:“師父,弟子悟到了真正的玄功,你們修煉的都是假的,是假的!”
“哦?你且給為師展示一遍。”
話音剛落,瘋老頭立刻就擺出了一個姿勢,一手呈龍爪,一手捏虎印,好似佛門中降龍伏虎的羅漢,目光明亮,威風凜凜。
這是玉鼎玄功的第一幅圖,火龍水虎圖。
下一刻,他體內響起一道龍吟虎嘯之聲,陽龍在天,陰虎在地,在龍虎交匯處風起云涌,衍生出第一縷精純的法力。
第一幅圖,修成。
張九陽眼中閃過異色,同樣是火龍水虎圖,瘋老頭施展出來的和他所修的確實有些不太一樣。
里面多了些變化,雖然很細微,卻至關重要,讓整幅圖的神意再次上升了一個臺階。
倒像是……那尊仙鼎上所刻的圖案!
張九陽記得,玉鼎玄功乃是上古時的鬼谷仙師所創,當年天降仙鼎,正好落在他閉關的太玄山,鬼谷仙師得到此鼎后閉關九年終于悟出了玉鼎九仙圖。
難道瘋老頭現在所悟出的,就是曾經最原始的版本?
“第二境,日烏月兔!”
瘋老頭手印突變,擺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一手如太陰,一手如太陽,雙手相并,操持陰陽。
剎那間他白發狂舞,身上的傷痕在陰陽二氣的滋養下竟然開始恢復。
張九陽再次露出驚訝之色。
這里可是一處絕靈之地,被關押的犯人休想從這里吸取到一絲靈氣,可瘋老頭卻硬生生打破了這個限制。
夫天地萬物,皆陰陽化生。
凡有陰陽處,他都能調動天地之力,甚至打破某種規則。
張九陽當年修此圖時,能調動的只是體內的陰陽二氣,更沒有一手太陰,一手太陽的寶印。
“師父,您看我練得對嗎?”
瘋老頭突然問道,一副渴望夸獎的樣子。
“你練的很好,繼續,讓為師看看你的極限在哪里?”
聽到張九陽的鼓勵,瘋老頭頓時更高興了,緊接著擺出了三花聚頂印,頭頂處長出了一朵彌漫著仙光的璀璨三花,垂下一縷縷飄逸的云氣。
這個倒還好,似乎沒什么太大的不同。
就在張九陽這樣想時,瘋老頭的頭頂再次長出了第二朵花,然后是第三朵。
張九陽:“……”
所謂三花,指的是象征著修士精氣神的三朵花瓣,因此又被稱為三華,精氣神混一而聚于玄關一竅。
瘋老頭倒好,直接各自長出了一朵仙花。
一朵為玉色,一朵為金色,一朵為銀色。
這倒是讓他想起了一些道家古籍,據說最初之時,精為玉花,氣為金花,神為九花。
三花聚頂,乃是仙人練氣之兆。
順逆三關圖后瘋老頭開始修行大小鼎爐圖,這一次,他的速度明顯變慢了。
原來的玉鼎玄功是大鼎爐為天,小鼎爐為人,追求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瘋老頭的修法沒有太大改動,只是更加霸烈。
不只是頂上三花,他直接將整個肉身都化作一株寶藥,天地為爐,日月為碳。
“采五山之精,煉六合之氣,雨師灑水,雷公擊節,蛟龍捧爐,天帝焚炭,候天伺地,陰陽同體……”
瘋老頭口中念念有詞,最終他突然站起,一腳踹翻丹爐。
一顆燦燦金丹飛出,純陽之力充沛至極,幾與大日比肩。
四周浮現出龍虎異象。
丹成而龍虎現。
第四境,修成!
張九陽看得心潮澎湃,暗暗記下了所有法門。
原來純陽金丹還能再行突破!
瘋老頭乃是玉鼎宮嫡傳,又鉆研了玄功無數載,甚至于走火入魔,變得瘋瘋癲癲,再加上強行破境時的頓悟,還真被他悟出了不得了的東西。
他隱隱有種預感,或許這才是玉鼎玄功的本來面目,是真正的玉鼎玄功!
這門道家第一玄功,不知為何,在漫長的歲月傳承中被人修改了最關鍵的幾處地方,看似并不傷筋動骨,其實卻嚴重影響了功法的威力。
難怪以前叫玉鼎九仙圖,后來改名為玉鼎玄功了。
“嬰兒現行,嬰兒現行……”
瘋老頭在重修了前四境之后,身上的傷已經幾本痊愈,整個人神采飛揚,精氣完足,氣血雄渾堪比真龍。
只是他卻卡在了第五幅圖。
剛開始他還細細推演,但后來逐漸暴躁,瘋癲程度迅速飆升,到最后甚至倒立練功。
片刻后,走火入魔的他噴出一口鮮血,再度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