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到了!”
云層之上,青鸞在空中懸停,累得直吐舌頭。
三天三夜的飛行,還馱著四個人,它已經竭盡全力了,雖然表面上總是抱怨張九陽壓榨它,但該履行的職責卻不會偷懶。
“到了?”
岳翎四下望去,看到這里不過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海域,和之前一路走來見到的那些并沒有什么不同。
如果真要說不同,那也就是這里的靈氣會稍微充沛一些,但也并不夸張,完全沒有那種洞天福地的感覺。
周圍甚至連座小島都沒有。
難道是有高明的陣法?
岳翎睜開眉心的黃金豎瞳,射出一道道金光,卻并沒有發現任何陣法的痕跡。
她看了一眼張九陽,發現他也正在以天眼打量著四周,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這讓岳翎更加詫異,連張九陽的天眼都看不出貓膩嗎?
她可是知道,張九陽雖然修為不如她,但眉心的那只火目比她的黃金瞳還要更加神異。
如果連他都看不出來,那就難怪這么多年下來,欽天監一直暗中調查劍閣下落,卻都一無所獲。
裴乾霍微微一笑,眼中透著一絲自豪之意。
“張兄弟,看來也有你看不明白的事情呀。”
張九陽沒有說話,只是閉上眼睛默默感受著,很快他就心中一動,望向了東南處的海水方向。
“是那里嗎?”
裴乾霍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
“張大哥,你是怎么找到的?通天劍陣下,除非是第七境的大能,否則不可能察覺到我們劍閣的下落。”
“只要是劍,就有劍意。”
“我的天眼雖然看不出來,但那個地方隱約透著一股十分可怕的劍意,我想,既然是劍閣,總要有幾柄傳世神劍吧。”
“幾柄?”
裴乾霍大笑一聲,道:“張兄弟,你就看好吧,接下來的場景,你可能再也看不到第二次了。”
說著他吹了一聲口哨,金虹劍丸從口中飛出,射入了東南方向的海域,就好像一把鑰匙插進了鎖中。
緊接著,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海水突然被一分為二,如洪水巨浪般的劍氣沖霄而起,周圍的虛空被那劍氣撕碎。
被撕碎的不只是虛空,還有天地間的規則。
青鸞突然一聲驚叫,身子墜入水中,它發現自己好像忘了該怎么飛行了,無論如何震動雙翅,都無法飛起半點。
張九陽也大吃一驚,因為他的十三形遁和劍遁之術在這一刻也仿佛失去了該有的效果,身子從空中墜落。
就好像乾坤日月都顛倒了過來,天地之間盡是亂流,任何神通法術都要失效。
一只手抓緊了他。
岳翎腳踏金焰,束發的金冠都崩碎了,三千青絲狂舞,瞳孔中仿佛有雷霆和火焰在燃燒。
唯有她在這崩潰的一方世界中,還能強行撐住,仿佛真成了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但她臉上也露出一絲痛苦,顯然并不輕松。
二裴早已入海,傳音道:“兩位別擔心,入海即可。”
岳翎沒有立刻收起法力,而是先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下四周,確認沒有危險后,她握緊張九陽的手,兩人一同墜入海水中。
剎那間,劍氣又消散不見,復歸平靜。
當年張九陽下水撈蕓娘的尸體,口含避水珠,卻險死還生,差點在水下窒息。
但以他如今的修為,早已不用避水珠,甚至都不用再念誦避水訣,純陽金丹在體內流轉形成了一個內周天,真炁生生不息,即便在水下待上幾天幾夜都沒事。
他感到有股力量在拖拽著自己往下沉,周圍越來越暗,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吞噬,即便睜開天眼,目力都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但他心中卻十分平靜,和岳翎手牽著手,一起向下墜去。
不知墜了多久,在這里仿佛連時間都受到了某種程度的影響,他感到周圍又開始有光亮出現。
當身子沉入某個臨界點后,他眼前突然大亮,一片光明,更神奇的是……
他浮出了水面。
是的,在沉下海底許久后,他突然浮出了水面,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空氣,看到了金黃的陽光。
就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張九陽的視線一瞬間就被遠處的某樣東西給吸引住了,他瞳孔一震,望著那令人震撼的場景,久久難以平靜。
就連岳翎都微微失神。
那是一座山,但其高聳入云的山體上,插滿了寶劍,遠遠望去,就仿佛一座由寶劍凝聚而成的劍山。
每一把劍都是當之無愧的傳世神劍,雖然插在山體中,但逸散出的劍氣,都驚人的強大。
五顏六色的劍芒沖騰,將一半的天空都染成了虹光,如夢似幻。
那里的每一把劍,竟然都不下于二裴的韶光和金虹,甚至好多劍,讓張九陽覺得比斬邪還要更勝一籌。
金虹飛來,被裴乾霍吞入腹中。
他得意一笑,道:“歡迎兩位來到劍閣,那是萬劍冢,歷代劍閣弟子,在大限來臨準備入蓬萊之前,都會把自己心愛的法劍留在此山中,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座劍山。”
頓了頓,他又輕嘆一聲。
“不知道我的金虹,將來能插在萬劍冢的何處,希望能越過半山腰吧。”
只有最強的劍,才有資格插在山頂。
張九陽的視線順著那座山峰,向著最上面望去,他很想知道,究竟是哪柄劍,可以力壓這么多絕世名劍,會當絕頂,俯瞰萬劍。
要知道,劍山上的每一把劍,都曾是一位劍閣弟子的心愛之物。
其中甚至不乏六境甚至七境大能的佩劍,但無一例外,都止步于山巔前,以頂峰之劍為尊。
視線越往上,張九陽的眼睛就越發生疼,當他看到最上面的那把劍時,就連天眼都仿佛被針扎了一般,下意識閉上。
不過這匆匆一瞥,已經讓他窺見了廬山真面目。
那是一柄黝黑幾乎石化的法劍,上面長滿了青苔,劍身高達數丈,周身纏繞著厚重的鎖鏈。
仿佛那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只被囚禁在籠中的洪荒猛獸。
鎖鏈上滿是銅銹,還有著抹不掉的血跡,即便歷經數千年的歲月洗禮,張九陽都能感受到那血跡上的一絲兇悍氣息。
那血液似乎已經有了滴血重生的不死特性,但落在劍上卻毫無效果,神通被劍意所破。
預示著一位至少是八境的絕頂強者,曾隕落于此劍之下。
“怎么樣,那把劍威風吧?”
裴乾霍感慨道:“這劍的名字更加生猛,叫誅仙!”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張九陽心中一震,不過隨即又搖了搖頭,誅仙劍是封神演義中的名字,三清之一的法劍,要是真在此世,別說八境了,殺九境恐怕都好似殺雞。
“據說這把劍,曾經斬殺過一位真正的仙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老爺子是這么說的。”
岳翎默然片刻,突然道:“誅仙……它的主人,難道是劍閣的創派祖師,和鬼谷仙師曾斗法數千回合最后惜敗三招的先天劍仙?”
裴青池點頭道:“不錯,正是我派祖師,先天劍仙白云生。”
談及這個名字,她的眼中露出一絲崇敬。
那是劍閣歷史中最接近成仙的人,據說其是先天劍胚,六歲習劍,八歲便已在劍術上名震天下,九歲觀百家劍術而悟道,成為宗師泰斗。
那時人間已再無一人能在劍術上指點他,他便師法天地,以山川草木,日月江河為師,歷時六年,一朝頓悟開創出劍丸秘術,從而奠定了劍閣數千年來的根基。
后來他更是將劍丸秘術推演到了登峰造極的無上之境,八境之中幾無敵手,一生縱橫天下,歷經萬余戰,除了鬼谷仙師外,再無一敗。
劍閣傳承數千年,這么多劍道奇才,卻都只是在走著他開辟出的道路,并且無人能再走到他的高度。
但遺憾的是,即便是那位先天劍仙,最終也隕落了,他品嘗到了人生的第二敗,壽命。
為佩劍取名為誅仙,恐怕也是一種不甘吧。
既是誅鬼谷仙師的‘仙’,也是誅天上仙人的‘仙’。
二裴對著那座劍山遙遙鞠躬,張九陽和岳翎也施了一禮。
他對這些前輩其實是很敬佩的,這些人在大限之前,之所以將法劍留下,不外乎是為了庇護弟子。
一旦劍閣有難,這萬劍冢,便是敵人的墳墓。
即便是岳翎,面臨劍冢,都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壓力,直覺告訴她,若是硬闖,必然會隕落于此!
“蓬萊就在這附近嗎?”
張九陽收回望向誅仙劍的目光,出聲問道。
“不錯,但蓬萊仙島十分特殊,它的位置不是固定的,而是會在這片天地中發生隨機的變化,想要找到仙島,除了靠運氣外,最靠譜的辦法,就是通過我劍閣的法陣。”
“跟我來!”
二裴帶著他們登島,進入了劍閣之中。
出乎張九陽的意料,雖然是傳承數千年的頂尖宗門,但劍閣卻意外的……貧窮?
島上山門破舊,房屋簡陋,還有著廢棄的耕田。
除了那座劍山外,幾乎沒有什么顯赫的地方,論氣派可比萬符樓差遠了。
“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這個法陣。”
裴乾霍左找右找,最終找到了一口滿是蛛網的枯井,旁邊還晾曬著衣服,并堆放著各種雜物。
輕輕一吹,到處都是塵土。
井下一片漆黑,似是深不見底。
“就是這里了,跳進去吧。”
裴乾霍毫不猶豫地跳入井中,裴青池回頭望了張九陽一眼,突然出聲道:“張大哥,等會兒不管師父說什么,你都要保持冷靜,最好不要交手。”
“不然師父他……是真有可能會殺了你的。”
張九陽點點頭,道:“放心,我明白。”
她卻還有些不放心,猶豫了一下,道:“師父這個人脾氣很古怪,張大哥,要是師父執意殺你,你就說……”
她瞥了岳翎一眼,小聲道:“伱就說我喜歡你,相信師父應該會留手的。”
“岳姐姐……”
她話未說完,就被岳翎給打斷了。
“權宜之計罷了,放心,我們江湖兒女,不必拘泥小節。”
裴青池這才松了一口氣,轉身跳入井中。
張九陽正準備跟著跳下去,卻聽到岳翎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這小姑娘對你倒是挺關心的。”
張九陽頓時心中生起了寒意,如芒在背,頭皮發麻。
“不是,她才多大,我再怎么樣也不會——”
“你緊張什么?”
“走了,我先跳,幫你探探路。”
岳翎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而后跳入了井中。
張九陽搖頭苦笑,都什么時候了,還拿我開玩笑。
他緊跟著跳入井中,頓時有種之前沉入海水中的感覺,周圍的空間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漆黑的井道似乎永無止境。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眼前一亮,到了某個地方。
“大膽,誰叫你們帶外人來此的?”
“真是胡鬧!”
“好家伙,還是兩個人?”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道怒喝聲響起,宛如雷震,雄渾的法力讓他的腦子都微微一懵。
緊接著,他看到了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老人白發不束,面容矍鑠,赤腳坐在地上,一邊怒罵,一邊還不忘啃食著手中烤熟的肉。
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那濃郁的肉香。
張九陽的目光鎖定在地上的白骨上,那好像是蛇類的脊椎骨,體型極長,碎骨頭到處都是。
剎那間,他心中大震,瞳孔中戾氣橫生,赤紅一片。
“你可見過一頭白龍?”
他一字一句問道。
“白龍?當然見過。”
“她在哪?”
老頭瞥了張九陽一眼,不屑一笑,吐出一根骨頭,舉起手中油膩的烤肉。
“死了,在老夫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