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老道士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手中的魚竿光華流轉,發生了某種變化。
魚竿竟然變成了一根毛茸茸的狐貍尾巴,彌漫著濃郁的妖氣。
“這是那只妖狐的尾巴,我特意借來一用,不知道你看著可否熟悉?”
張九陽心中一動,仔細打量著那只狐尾。
這狐貍尾巴毛發雪亮而柔軟,妖氣濃郁,在月光下散發著一股奇異的力量,似是能蠱惑人心一般。
若非他身負天眼,恐怕看多了后都會陷入癡迷。
電光一閃,他脫口而出道:“地獄中的那只九尾妖狐?”
他終于知道這只狐貍尾巴為什么會隱約有種熟悉的感覺了,曾經他化身王靈官時曾進入過地獄,看到過那只妖狐。
“你是那只妖狐?”
張九陽一瞬間如臨大敵,如果是九尾妖狐脫困,那就難怪會有如此可怕的幻術神通。
誰知老道士聽后卻搖頭笑笑,道:“九尾?那只狐貍可不配,它只有七只尾巴,第八只和第九只是它祭煉出來的法寶,用來裝門面嚇唬人的。”
“老道我不過是借來一用。”
聽到這句話,張九陽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那狐妖會被關押在地獄中,原來它是只紙老虎。
之前張九陽就覺得奇怪,狐妖以尾巴論境界,九尾可稱天狐,對應人間的第九境,乃是成仙得道的境界。
然而以那狐妖在地獄中的表現,卻完全配不上九尾天狐的稱號。
不僅自己身陷囹圄,還被八境的瘋老頭嚇得不輕,一副畏畏縮縮,欺軟怕硬的樣子。
原來最后兩根尾巴,是它煉出的法寶,并非真實的道行。
不過這老道士卻能如此輕描淡寫地‘借’來,難道他……
突然,張九陽瞳孔瞪大,露出震驚之色,他仔細打量著老道士的眉眼,神色中的詫異越發明顯。
“你是……”
老道士收起狐尾,正了正道袍,含笑點頭,目光期許。
“你是當初死活要拜我為師的那個瘋老頭?”
張九陽脫口而出道。
老道士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了,以他的定力和道行,竟然都生出一種躁動不安的感覺,仿佛這地方有些燙腳。
“那時候你瘋瘋癲癲的,說你打不過我,而我又修煉玉鼎玄功,所以你非要拜我為師,我還沒開口拒絕呢,你就磕起頭了——”
張九陽說著說著,突然發現嘴巴張不開了,好似被縫住了一般。
“當時我修行走火入魔,神智不清,說出的話怎能當真?”
“還有……”
老道士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我當時拜的,真的是你嗎?”
張九陽心中一咯噔,這才想起來,那時候他請了王靈官上身,對方看到的是王靈官,而非張九陽。
“拜那位做師父,老道心甘情愿,至于你小子……”
他笑著搖頭道:“做我的徒弟還差不多。”
說罷他從頭到腳泛起一道道璀璨的金光,浩瀚的純陽之力簡直像是一片汪洋大澤,無窮無盡,就連江水都被染成了金色。
一股無形的波動籠罩四周,張九陽驚訝地發現,他與天地間的聯系仿佛被切斷了。
金光道場,純陽法力!
此時此刻,眼前的哪里是道人,而是一尊金光流轉,宛若神明的道家陽神!
第八境,出陽神!
“老道的肉身尚在地獄牢籠,來見你的是貧道的陽神,或許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
老道士淡淡一笑,伸手解開對張九陽的禁言法術,正色道:“貧道不是什么瘋老頭,也不是你的徒弟,而是玉鼎宮第三十一代掌教,道號玉真,俗名苗神客。”
張九陽望著眼前的陽神道人,感受著那股同宗同源的浩瀚力量,心中有種莫名的親切。
真是看不出來,那瘋老頭刮去了胡須,梳理了長發后,竟然變化如此之大,雖然一把年紀了,卻依舊能看出那骨相中的俊美,風度翩翩。
“在下張九陽,見過玉真掌教!”
張九陽連忙作揖行禮,心中為出陽神的力量而震驚,要知道就算是六境的諸葛云虎,魂魄離體也不能太久太遠,但這位玉鼎宮的掌教卻直接魂穿陰陽兩界!
“掌教……”
聽到這個稱呼,苗神客眼中有些唏噓,良久,他自嘲一笑。
“偌大的玉鼎宮,數千年傳承,到頭來,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掌教之稱,實在是讓人笑話。”
頓了頓,他望向張九陽,道:“說起來,你對我有大恩,若非你那日打醒了我,恐怕我現在還無法參透真正的玉鼎玄功,永遠都是瘋瘋癲癲,神智不清。”
張九陽眼睛一亮,既然對方承這個情,那事情就好辦了。
“前輩,那您可曾見到阿梨,她現在還好嗎?”
“那小女娃聰明伶俐,命不該絕,她吸收了部分陰雷之力本該魂飛魄散,卻在靈光一閃間施展了走陰法,魂魄來到了陰間,正好遇到了推演功法有成,恢復了神智的我。”
張九陽心中激動,忙道:“那她現在已經無恙了嗎?”
苗神客淡淡一笑,道:“放心,我正在救她,只是還差些火候。”
張九陽正奇怪這句話,就又聽到他的聲音響起。
“我和府君有約定,真身不可再離開地府,故而選擇了出陽神的辦法來尋你。”
“找我?”
張九陽當即笑道:“前輩有什么吩咐,但說無妨。”
只要對方確實救下了阿梨,剛剛的幻術考驗,他便不再計較。
嗯,面對一位八境出陽神的大能,他也計較不起來。
而且張九陽隱隱能感受到,對方此次來找他,似乎有著某種十分特別的目的,所以才會‘借’妖狐之尾來考驗他。
“找你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什么事?”
“玉鼎玄功有問題。”
輕描淡寫的話語卻讓張九陽心中一震,上次在地獄見到對方從頭開始推演,他就有所預感,但當真的聽到對方說出這句話時,還是有些驚訝。
道門傳承數千年,號稱天下第一玄功的法門,竟然有問題?
“這功法被人動過手腳,不僅威力有所下降,修煉下去還會讓人逐漸走火入魔,輕則神智受損,瘋瘋癲癲,重則身死道消!”
“還有我們玉鼎宮的鎮教至寶,那尊祖師傳下的仙鼎,也是假的,我現在懷疑,我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真正的仙鼎。”
“有人要故意亡我玉鼎一脈,而且已經成功了。”
金光道場,陽神領域中,苗神客說出了這個能震驚天下的秘密,神情嚴肅至極。
張九陽聽著這番話,心中寒意上涌,他仿佛嗅到了一個巨大的陰謀。
同時他也想到了蓬萊島仙宮中的那座鼎,那座鼎很有可能是真的,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暫時沒有說出這個消息。
“所以我玉鼎宮的師叔師伯們,才會接連隕落,無人可飛升登仙,以至于堂堂道門圣地,竟覆滅于妖魔之手。”
“我雖然劍走偏鋒,靠著天賦和運氣,強行將錯誤的功法修行到了第八境,但長此以往,最終也免不了要身死道消,幸好我遇見了你。”
“或者說,是那位王靈官。”
苗神客深深望了他一眼,道:“那位王靈官的金鞭砸在我的腦袋上,反倒砸醒了我,讓我悟到了玄功中的問題,開始重新推演。”
“現在我已經將玉鼎玄功的前八幅圖推演完畢,修改了其中的問題,正本溯源,故而靈智也自然恢復了,只是我仍然裝作瘋癲的樣子。”
“但問題是,第九幅圖,我遲遲推演不出。”
張九陽詫異道:“前輩,第八境出陽神的修為,難道還不夠您揪出幕后真兇,報仇雪恨嗎?”
“不夠。”
苗神客搖搖頭,肅然道:“對方篡改功法,說明他害怕玉鼎玄功,我只有修到最高重,才有十足的把握。”
“前輩,那我能幫您什么?”
“你幫不了我,除非……讓那位王靈官再出現一次。”
張九陽聞言咳嗽一聲,默不作聲。
見到這一幕,苗神客眼中有著一絲失望,看來請那位王靈官相助的想法是沒戲了。
“張九陽,我此次之所以用幻術考驗你,是因為我也曾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他突然語鋒一轉,道:“當時我和你一樣,需在兩難之間做出選擇,是要保師姐的命,還是普通百姓的命,我最終選擇了后者。”
“師父并沒有怪我,反而將掌教之位傳給了我,他說寧可世人負了玉鼎宮,玉鼎宮也不能負了世人。”
“張九陽,如果你剛剛選擇保下那些普通百姓的性命,那現在你就是玉鼎宮第三十二代掌教了。”
“我不僅會傳你重新參悟的玉鼎玄功,還會將昔日玉鼎宮的七十二路真傳秘術,以及三十六洞神通妙法全部傾囊相授。”
“還有這尊寶鼎,雖然是假的,卻依舊是重寶,另外還有象征著掌門身份的信物——玉清玄門寶印,也都會一并贈與你。”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張九陽,道:“小子,你現在可有一絲悔意?”
張九陽聞言一怔,而后灑然一笑,道:“不悔。”
“即便您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也不會坐視阿梨不管,修道固然要有慈悲之心,但若是連身邊的親人都無法保護,那就算修成了,又有什么意思?”
這番斬釘截鐵的話語,讓苗神客微微有些失神。
“如果這不是一個幻術呢?你究竟會做出什么選擇?”
張九陽認真想了想,最終卻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或許只有真正面臨了,才知道自己會怎么做吧。”
“但有一點我可以確認,我絕不會拔劍自刎,那是懦夫行徑,逃避之舉。”
幻術中的自刎,是對施術者的反抗,但在現實中,張九陽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這樣做的。
“你倒是圓滑,等于什么都沒有說。”
苗神客有些沒好氣地瞥了一眼他,搖頭道:“看來你只是和玉鼎玄功有緣,卻和我玉鼎宮無緣了。”
說罷他突然伸手一指,落在張九陽的眉心。
浩瀚的元神之力襲來,竟讓張九陽有了幾分在被觀想圖中的神明授法傳功時的感覺。
霎時間,許多玄奧晦澀的信息涌入他的識海,演化出一張張仙圖,一句句口訣,一段段感悟。
信息之龐大,以張九陽的元神之力都隱隱有些眩暈感。
良久,他緩緩睜開雙眼,閃過一絲激蕩。
這是……經過苗神客正本溯源后,真正的玉鼎玄功!
“紫雷天書雖然也算頂尖法門,但和本教的玉鼎玄功相比,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小子,你之所以煉化不了那些陰雷,是因為你修煉的,從來都不是真正的玉鼎玄功。”
“回去重修此功,吞了他飛仙洞的陰雷,再塑根基,讓那幫玩陰雷的老家伙們看看,什么才是道門第一玄功!”
張九陽心中大喜,如此一來,那些糾纏了他許久的陰雷,就能被煉化了,而且重修玄功后,他的實力恐怕也會有一次飛躍!
“那阿梨……”
他再一次提起了阿梨,心中終究還是放不下。
“呵呵,放心,她馬上就能見你了。”
說罷他指了指水中的倒影,笑道:“你看,那小女娃不是好好的嗎?”
張九陽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個幻術世界并未消失,依然存在。
只見那些吃了梨子的百姓,身上開始不斷瘙癢,竟然長出了樹皮,而后一個個都變成了梨樹。
這些小的梨樹又糾纏在一起,變成了一株巨大無比的梨樹,最后結出了一顆‘果實’。
在張九陽的注視下,那顆‘果實’突然睜開了雙眼,清脆的聲音中透著喜悅。
“俺老梨終于出來了”
“以后俺就不是齊天大圣了,而是……”
“梨山老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