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陽和玄清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目光中的凝重。
是個好對手!
這個念頭同時在兩人心中浮現。
“道友好厲害的雷法,好深厚的法力,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必不是無名之輩,不知尊姓大名?”
玄清主動作揖。
這是他第一次行禮,代表在心中已經把張九陽當做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同道中人。
張九陽沒有自報家門,只是深深望了他一眼,道:“玄清道長果然名不虛傳,希望以后能有機會痛快切磋一番。”
說罷他轉身望向大傻春,按住他的肩膀。
“走。”
他手掐印訣,施展了十三形遁中的風遁。
“道友留步!”
玄清對這個橫空出世的奇人非常感興趣,對方的雷法雖然不如《紫雷天書》,卻自成一派,潛力極大。
他拂塵一揮,麈尾自動變長,雪白的拂塵猶如一團團蛛絲,想要將張九陽兩人包圍。
然而聚攏之后,卻是空空蕩蕩,人影無蹤。
只有徐徐清風拂過,穿絲而去。
“好厲害的遁術,好像是十三形遁,怪不得連我的拂塵都留他不住……”
玄清更加好奇了,年紀不大,修為高深,雷法爐火純青,還精通道門上乘遁術,這樣的人物,不該籍籍無名才對。
只是他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年輕一輩中有誰能對應上這等人物。
這倒不是玄清孤陋寡聞,實際上張九陽的名頭他也略有耳聞,但他聽說的張九陽,是斬邪劍主,吹簫道人,飛劍厲害,還有一手音律奇術。
和剛剛那個以雷法、遁術為主的年輕人差別太大。
“師父,我是不是給您惹禍了?”
小道童有些羞愧道。
他們飛仙洞雖然名頭響亮,但除了洞主一眉真人外,就沒有第二個六境真人了,他的師父貴為洞主的二弟子,修行近五十年,也只是五境。
飛仙洞已經開始青黃不接了。
所以他的師父才會想著和岳家打好關系,不辭萬里前來助拳,就是想為飛仙洞多拉上一個盟友。
玄清摸摸他的腦袋,嘆道:“倒也不是惹禍,而是你要多一分寬容之心,以后切不要仗著學了本領就欺負人,須知天下之大,奇人異士如過江之鯉。”
“知道了,師父。”
小道童低下頭,從地上撿起了斷裂的銀手鐲,喃喃道:“他也就欺負一下我這樣的小孩子,如果是師父您的白蛇將軍法,他才破不了呢……”
玄清搖搖頭,而后一揮拂塵,向前走去,步履并不快,卻仿佛縮地成寸一般,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師父,等等我!”
小道童連忙追了上去。
清風拂過,穿葉飛花。
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兩人已經回到了宅院中,從清風化作人形。
大傻春還有些頭暈目眩,晃了晃腦袋才恢復了清醒。
里屋內,可以聽到一陣陣女人的慘叫聲,聲嘶力竭,滿是痛苦之意。
“恩公,小玉又疼起來了,她說只有您能救她……”
大傻春連忙懇求道。
張九陽聞之皺眉,要知道小玉可不是普通女人,而是四境的白骨精,怎么會疼得如此死去活來?
“別慌,容我看一看。”
張九陽走進屋中,頓時一股濃濃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床上的被褥已經完全被鮮血浸透了。
小玉面色極為蒼白,四境修為仿佛都蕩然無存,幾乎快要疼暈了過去。
在看到張九陽時,她疲憊的眼眸中頓時爆發出希望之色。
“恩公,救命”
“這孩子……胎動得異常厲害,我快……堅持不住了……”
“無論如何,都生不出來……”
張九陽睜開眉心天眼,火目仔細端詳著她的腹部,頓時發現了異常。
那只小白骨正在迅速長大,比起前幾天幾乎大了一倍,將整個肚子撐得幾乎要裂開。
而且小白骨似乎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繼續變大。
按理來說,這時候應該要降生了,但生門卻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給堵住了,或者說,是一種近乎規則般的封印。
人妖殊途,不可產子,天怒人怨,眾生所棄。
似乎這小白骨乃是不祥之物,不應被產下,故而天道有感,封印生門,要讓白骨精母子死于難產。
此之謂,降生之劫難。
這和鬼母降生時不同,那時候是胎兒不愿意出來,這一次,則是天道不允許其出生。
鮮血還在不斷流出,將地面都給打濕了。
白骨本無肌體,但接觸了人的生氣,與大傻春結合后,已經漸漸生出了血肉。
這也是那《白骨菩薩心經》的神奇之處,可生死人,肉白骨,由死到生,再由生到死,最終方能頓悟菩薩心境。
只是再這么下去,別說修成白骨菩薩了,只會變成一尊泥菩薩,還是掉進水里的那種。
“定心,飲下此杯玉液。”
張九陽拿起腰間寶葫蘆,倒了一杯月華玉液,給小玉服下。
尋常情況下,一滴玉液就能讓一個重傷的病人活蹦亂跳,但小玉足足喝了一杯,面色才好轉一些。
張九陽又掀開她腹部衣物,將手一伸,狐尾筆出現在掌心,蘸著葫蘆中飛出的大日金液,在白骨精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畫了一道五雷符。
請天地五雷之氣,鎮壓妖邪!
轟隆!
在他畫符之時,窗外竟然生出雷霆之聲,甚至風雨如晦,雷光不絕,震得周圍的瓶瓶罐罐都在搖晃。
直到最后一筆落下,一切才恢復了平靜。
筆落驚風雨,符成泣鬼神。
白骨精發出一聲慘叫,與此同時,她肚子中的小白骨也發出了一聲慘叫,母子同悲,如怨如泣!
她被撐到只剩下一層薄皮的肚子上浮現出一縷縷煙霧,仿佛被烙鐵灼燒,幾息之后,那道五雷符徹底融入了肚皮中,化為一道道金色的紋路。
但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小白骨的變大被強行遏制住了,那股子天怒人怨,眾生所棄的感覺也消失不見。
只是生門依舊被那股神秘力量給封印著,猶如一扇緊鎖的大門,徹底斷絕了小白骨平安降生的可能。
“難道真是天意不可違?”
張九陽喃喃自語,他現在只是用五雷符暫時封住了小白骨的降生,借五雷之氣來遮掩天機,從而拖住一時。
不過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好了,小玉你好了!”
看到妻子不再喊疼,臉色也變得紅潤,大傻春非常開心,抱著妻子就不肯撒手。
小玉想掙扎著起身給張九陽道謝,但被他阻止了。
“你先好好修養,最近不要修行,也不要勞累,我再想想辦法吧。”
張九陽嘆了一聲,而后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和她說了一遍。
誰知小玉倒是頗為平靜,溫柔一笑。
“能和相公廝守許久,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就算上天要收走我們母子的性命,我也沒什么怨言。”
“恩公不必為難,就是我走了后,還望恩公能多照拂一下相公,他這個人,太過實在,一個人我實在放心不下。”
大傻春連忙握著她的手,還以為她是要出遠門。
“你哪里都不要去,就算去,我也和你一起,咱們再也不分開了……”
小玉靠在他懷里,兩人四目相對,眼中滿是愛意。
“九哥,你啥時候才能給我也找個嫂嫂呀……”
阿梨從陰偶中幽幽飄起,望著人家夫妻恩愛的一幕滿是羨慕,看著張九陽的眼神十分幽怨。
張九陽敲了她一下,道:“沒時間陪你開玩笑,去,派你的五猖兵馬出去把守四方,提高警惕,這段時間,不要讓任何一個可疑之人進來。”
他很早之前就關注到了白骨精的胎兒。
當時他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問題,那位傳下《白骨菩薩心經》的高人,為什么在耗費心力創出功法后,就消失無蹤了。
對方要么真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世外高人,路遇白骨隨手點化。
要么就是他的最終目的并不是白骨精,而是和白骨精有關的東西,換言之,對方想通過白骨精來得到些什么。
比如人與妖結合后產下的子嗣。
所以張九陽當時便問了大傻春一個問題,在小玉懷孕前,他有沒有吃過什么東西。
須知人和妖差異極大,很難誕生子嗣,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存在著生殖隔離。
蘇妲己和紂王夜夜笙歌,卻也沒有一個孩子,從中就可知道難度有多大了。
不過一旦成功,所誕生的往往都是天賦異稟之人,甚至身負大氣運。
比如《白蛇傳》中白娘子和許仙的兒子,就是文曲星君降世。
很顯然,幕后之人有可能是想創造出這樣一個特殊的孩子,一個打破天道限制,由人和妖結合后生下的孩子。
人好說,這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兩只腳的男人,難點在于女妖怪的選擇。
白骨精無疑是個絕佳的對象。
她雖然是妖,但卻是人骨所化,保留了幾分人氣,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不過即便如此,想讓妖懷上人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對于一個普通男人難說。
可根據張九陽的了解,大傻春僅僅娶妻一年,小玉就有了子嗣。
這太不正常了。
所以當大傻春說,當時教私塾的孟先生給他吃過許多糖豆時,張九陽就察覺到了不對。
也許當初傳授《白骨菩薩心經》的高人,正是那位孟先生。
而他便化身教書先生,居住在山腳下的縣城中,一直在暗中引導和觀察著白骨精。
如果張九陽的猜測是正確的話,那么從他來到這個家中開始,恐怕那位孟先生就在暗中關注了。
故而張九陽才讓阿梨派五猖兵馬在四周守護。
“九哥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阿梨一拍兵馬壇,喚來自己的猖兵大軍,選出其中最為精銳的鬼將猛卒,命他們在暗中把守,連只蒼蠅都不準放進來。
大傻春感受不到,但小玉卻是瞳孔一凝,看著那些氣息兇悍的猖兵屹立于院中四方,殺氣騰騰。
修為最低的,都堪比二境。
特別是阿梨,那個白裙子,提著粉色雙刀的小女鬼,讓她都感受到了一種危險。
大傻春則是只覺得一陣陣陰風吹過,房間中的溫度似乎一下子冷了下來,仿佛冬天來了。
他連忙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小玉披上,又去拿了一床新的被子。
殊不知房間中已經擠滿了人。
張九陽盤膝坐在門口,目光堅毅,道:“阿梨,為我護法,我要重修大道,再塑玄功!”
只有自己更強大了,才能幫助到更多的人。
張九陽已經深感力量之不足,之前和玄清切磋,他連一點上風都沒有占到。
是時候來一次脫胎換骨的變化了!
“得嘞,有阿梨在,九哥你盡管放心!”
“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看看是他們的頭硬,還是我梨山老母的雙刀更鋒利!”
張九陽微微一笑,果然,阿梨在身邊就是心安。
阿梨的腳丫子離地三寸,手提雙刀,長發飄舞,粉雕玉琢的臉蛋上殺氣騰騰。
她仿佛一個大將軍般驕傲地巡視著自己的領地,所過之處猖兵紛紛舉起刀兵,煞氣騰騰,不斷喊著排練好的口號。
“梨山老母!”
“一統江湖!”
張九陽張開嘴巴,想說什么,半晌卻又沒說出來。
他突然又覺得,一個人清靜些,倒也挺不錯的。
通天山脈邊界,冀州先鋒軍營。
玄清道長帶著徒弟來到此處,看到威武肅穆,旌旗如林的冀州軍,不禁贊嘆道:“冀州軍不愧是我大乾現在最能打的軍隊,真是血氣兒郎,威武猛士!”
很快,一道身影匆匆走來,白袍銀甲,英武不凡,赫然便是先鋒大將秦連城。
他連忙將玄清道長迎了進去,笑聲爽朗。
“山君異動,邊界震蕩,老元帥發布英雄帖,廣邀天下群雄助拳,但這么多天過去了,四境以上的高人,可就只來了您一個。”
“真是患難識英雄呀!”
玄清有些詫異道:“四境以上只有貧道一人?難道那個人不是來冀州助拳的?”
“哪個人?”
“哦,一個不愿透露姓名的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老道和他切磋了一下,沒占到什么便宜。”
“你們冀州,也是人杰地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