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中世界。
這里看上去有些荒涼,山體呈蒼青色,群山起伏,植被稀疏,雖有河道卻已經干枯,地上多有雜草。
這還是張九陽第一次真身進入葫蘆中,他發現這里是真的大,仿佛一個小世界,就是缺少生機,有一種沉沉死氣。
岳翎也打量著四周,眼中露出一絲驚詫。
張九陽說過,他的儲物法寶空間很大,卻沒想到竟然大到了這個程度,內蘊乾坤,猶如天地。
白泥鰍可真是下了血本,竟然送了一件如此珍貴的法寶。
要知道,就連她花費數萬善功,從欽天監寶庫中兌換的最頂尖的儲物法寶,論大小也不及這葫蘆的十分之一。
岳翎睜開眉心的黃金豎瞳,注視著那干涸的河道,眸光深邃。
“你這葫蘆恐怕來頭不小,看起來曾經好像還孕育過生命,地水風火俱全,相當于一個道場了,只是不知為何破敗了,地水風火四象殘缺,才變得如此荒涼。”
這里原本有水流的痕跡,現在已經消失了,四周還沒有風,至于火……
岳翎以明王法感受了一番,地心深處是涼的,沒有那熊熊地火燃燒的痕跡。
地水風火,只剩下地了。
張九陽正要說話,突然,腳下地面一震,浮現出一道道裂痕,仿佛有怪物在地底翻身。
岳翎寒眉一挑,道:“看走眼了,竟然還藏著生靈,而且還挺強大。”
蛟龍聲動,一條通體呈黃金色的巨大蟒蛇從地底深處飛出,長約百丈,身上有著一層層細密的花紋,看起來有種妖異的力量。
這是黃金蟒,上古異種,也是山君的兵刃。
張九陽將此物封在葫蘆中,這段時間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竟然把這家伙給忘了。
此刻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那黃金蟒見到張九陽眼睛都紅了,張開血盆大口,想將這個鎮壓他的敵人吞入腹中。
它本是通天山脈中最為強大的妖王,只可惜在那場龍爭虎斗中落敗,被山君抽掉了脊椎,煉化了精魄,成了一口黃金大戟。
它的煞氣本就極重,此刻又被張九陽再次鎮壓,自然更加暴戾,幾乎發狂。
張九陽冷笑一聲,正準備出手,卻被岳翎阻止了。
“你破境在即,不要消耗法力,交給我。”
她挺身上前,連霸王槍都收起來了,深吸一口氣,緩緩舉起了拳頭,一身龍象之力催動,氣血如江海般在體內奔涌,竟發出驚濤拍岸般的潮聲。
那霸道的拳印,仿佛托舉著整片蒼穹,胸腔中更是響起滾滾雷鳴,金色的火焰噴涌而出。
轟隆!
遠處一座山岳竟然轟然倒塌。
拳未出,拳意已經壓塌了山峰,她竟是將手臂當做了長槍,施展了霸王聚鼎的招式。
一聲巨響,黃金蟒直接倒飛出去,龐大的身子仿佛斷了線的風箏,號稱堅如金剛的腦門上有著一道深深的拳印。
不過它并未倒飛多遠,因為一只手拽住了它的尾巴。
岳翎眼中兇光一閃,雙腳陷入地面,仗著一身無窮神力,竟然生生拽動了體長百丈的黃金巨蟒,將其當做鞭子一般甩了起來。
轟隆!
‘金鞭’之下,一座座山峰崩塌,大地都被砸得千瘡百孔,看得張九陽都心驚肉跳。
黃金蟒正在經歷它蛇生的至暗時刻。
不知過了多久,岳翎將軟塌塌的巨蟒扔在了大地上,走上去一腳踩碎了它的脊椎,而后用手拽起它的頭顱,口中一嘯,猛地發力。
滋啦一聲,如裂布帛。
黃金蟒的頭顱竟然直接被她生生撕裂了下來,堅硬的頭顱上坑坑洼洼,眼珠都被打爆了一顆,血肉模糊。
她將沾染著鮮血的手隨意在鎧甲上一抹,而后對著張九陽露出了一抹自以為溫柔的笑容。
“好了,你放心修行吧,它不會再搗亂了。”
張九陽臉上一抽,心中一顫。
等一等,這就是自己即將成親的新娘子嗎?
是否有些許彪悍?
現在悔婚還來得及嗎?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悲慘生活,不過隨即又搖搖頭,不對,只要我能打得過她,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破境,我要破境!
不然以后連自己的夫人都鎮不住,未免太丟咱們老張家的臉了。
他當即盤膝而坐,面露堅定之色,充滿了斗志。
岳翎見狀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張九陽看起來非常感動的樣子,自己倒也沒有白費力氣。
不過她突然想起,娘親昨晚好像才拉著她叮囑過,以后一定要淑女一點,溫柔一點。
想到此,她暗自反思,下回要注意。
就在這時,她看到地上的黃金蟒竟然還在顫動,原本斷裂的頭顱竟然和身子聚攏到了一起,血肉蠕動相連。
竟然有著極強的自愈能力!
她走上去就是一腳,將蛇頭直接踢飛數十丈遠,甚至洞穿了一座山峰,濺起巨大的塵浪。
“再動,我烤了你。”
下一刻,那黃金蟒劇烈一顫,而后再也不動彈,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甚至還討好地將身體卷成一個座椅,讓岳翎坐下。
片刻后,那顆頭顱再次爬了回來,卻沒有了一絲兇悍,而是像小狗一般溫順乖巧,舔著岳翎的將靴。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還挺有馴獸天賦。
丹田之中,張九陽的元神化作一柄流轉著無窮慧光的神劍,堅韌、鋒利、無堅不摧。
他注視著自己的純陽龍虎金丹,屏息凝神,開始繼續點經。
上一次他刻到了《道德經》的第五章,在寫到天地不仁時便元神耗盡,再也無法堅持下去。
此刻修成了呂祖的天遁劍法,張九陽感覺自己的元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他以劍鋒為筆,猶如一個最高明的雕刻家,在金丹上繼續雕琢。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俞出……”
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順暢感,之前那種披荊斬棘、寸步難行的阻塞感蕩然無存,慧劍之下,一馬平川。
同時,隨著《道德經》的雕刻,他千錘百煉的金丹開始隆隆作響,仿佛在承受著一次巨大的考驗,幸好有著源源不斷的先天紫氣涌入其中,才沒有讓其碎裂。
張九陽開始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神妙境界,道德經中的文字仿佛活了過來,不斷在他眼前飛過,似是在和他對話交流。
他能感覺到眼前的每一個字都是一位智者,一座寶藏。
人生、修行、自然、宇宙……
他仿佛在開啟智慧的秘藏,與這個世界的‘道’在對話和共鳴,目光穿越了千萬年歷史長河,看到了滄海桑田,星移斗轉,仙佛龍象,眾生牛馬。
他看到了數千年前,一位在鼎前悟道的身影,面壁九年,悟得通天玄功。
他看到了一道在山間曠野中作畫的身影,筆落驚風雨,有真龍自畫中飛出,翱翔九天,降下雨水澆灌稻谷。
他看到菩提樹下,有佛陀盤膝而坐,似是在和空氣對話,眼中有著一抹憂色,不知是在憂世人,還是在憂自己。
他看到了一道身穿龍袍,屹立于九重筑臺上的威武身影,他高舉著手中的帝劍,向著蒼穹發出一聲怒吼,而后毅然點燃了筑臺,身軀被火海淹沒。
最后,他看到了一個孤獨的身影。
那人背對蒼生,和自己下了幾千年的棋,總是玩世不恭地笑著,但眼眸深處,卻是一片沉寂。
京都,太平觀。
“師父,道鐘又響了!”
白發蒼蒼的弟子前來稟報,容貌年輕的師父卻是自顧自地下著棋。
“慌什么,又不是第一次響了,多響幾次,你就習慣了。”
太平觀主的聲音中透著一絲慵懶,淡淡道:“你活了一百多歲,也算是個成熟些的孩子了,養氣的功夫還是太差。”
“師父,您既然將太平觀交給弟子打理,那弟子就不能不斗膽問一句,天下道鐘齊響,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觀主落下一字,緩緩吐出八個字。
“道鐘齊響,圣人降世。”
“圣人?那也并不用連續降兩回吧?”
弟子非常不解。
觀主灑然一笑,道:“誰規定圣人降世就不能難產了?說不定第一次沒生下來呢。”
弟子無語,道:“師父,您就會開玩笑。”
頓了頓,他又道:“師父,道鐘齊響,這是咱們道門一脈的圣人呀,要不要去尋找一下?”
“不必,找是找不到的,但是等,卻能等到。”
弟子還想再問,觀主揮揮手,道:“為師要睡了,早睡早起,才能活得長,你再拉著我問東問西,耽誤我睡覺,便是弒師。”
弟子脖子一縮,只能無奈作罷,躬身離去。
可等他離開后,觀主卻并未睡覺,而是靜靜望著黑白棋局,半晌沒有落下一子。
蓬萊仙宮。
一聲巨響炸起,好似彗星撞地,震得整個仙宮都隆隆作響,還伴隨著無數道龍吟聲,讓原本寂靜的仙宮變得動蕩不安。
某座宛若瑤池般的宮殿中,碧波蕩漾,氤氳的水霧中,有一條巨大的身影若隱若現。
砰!砰!砰!砰!
仙宮中不斷響起撞擊聲,而且越發響亮。
一只巨大的龍首從池水中探出,那雙琉璃色的瞳孔凝視著遠處的方向,露出一絲人性化的異彩。
第二次了!
那口仙鼎又開始出現了異動!
敖璃從睡夢中驚醒,身上的傷勢在那神奇的池水滋養下已經恢復,甚至龍軀變得更加強壯,法力也有所增強。
雪白的龍鱗上沒有一絲瑕疵,晶瑩如玉,神光燦然,充滿了神圣與高貴之氣,每一寸血肉都是生命衍化的完美形態。
龍,天地間最高貴的生靈,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詮釋。
進入仙宮前的敖璃是第五境,只是因為強悍的真龍之軀才能和六境一戰,可現在不過短短數月光景,她竟然就達到了六境的層次,并且還是六境巔峰!
實力可謂是有了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
可即便強大如她,在這座仙宮中竟然也常常受傷,不得不在這池水中修養療傷。
轟!!!
整座仙宮劇烈一顫,落下了一縷縷灰塵,竟然有種想要崩塌的感覺。
這讓敖璃心中一震,這一次仙鼎的異動,似乎比上次還要更加強烈一些。
一聲龍吟,她從水中飛出,化為一道絕美的身影。
青絲如墨,雪衣如蓮,霓裳絲帶無風自動,飄舞在周圍的水氣靈霧中,晶瑩的赤足踏在池水上,蕩漾起一圈圈漣漪。
仿佛傳說中的洛水神女,又好像清冷的月宮仙娥。
若是仔細凝視,還會發現她的身后隱隱有一圈五色神環,讓她的氣質顯得更加空靈縹緲,高貴圣潔。
她琉璃色的眼眸泛起神輝,凝視著仙宮的青銅大門。
在仙鼎的不懈撞擊下,那扇仿佛支撐天地的巨門微微一顫,竟然打開了一絲縫隙。
剎那間,敖璃的眼中露出一絲激蕩。
在被困在仙宮的這段日子,她每次修為有所精進,都要嘗試去打開那扇青銅大門,但不管她是第五境還是第六境,在那扇門面前都好像螻蟻一般,沒有半點區別。
只有那口仙鼎,似是擁有著撼動仙門的力量。
因此在看到青銅巨門被撞出一條縫隙的瞬間,她就知道,自己逃走的機會似乎來了。
一聲龍吟,她化作白龍飛出,騰云駕霧,朝著那青銅巨門飛去,并在飛行的途中施展了變化之術,身軀從百丈不斷縮小,到最后竟然小如蚯蚓。
龍,能大能小,能顯能隱。
而在仙宮深處,竟和她一樣沖出了數道黑影,朝著那道縫隙飛去。
敖璃對他們的存在似乎也并不意外。
機會稍縱即逝,敖璃的速度似乎有些慢,而且有幾道黑影竟然試圖出手阻攔敖璃。
就在這時,仙鼎中的某具龍尸突然動了,發出雄渾威嚴的龍吟之聲,有著一種強大的震懾力,充滿了王者之氣。
緊接著,那幾道黑影微微一僵,錯過了封鎖敖璃的最佳時機。
敖璃終于從縫隙中飛出了仙宮,回頭一望,看到有幾道黑影也跟著飛了出來,向四面八方而去。
緊接著,那口仙鼎似是力竭,又沉了下去,而仙門也自動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