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吟之向下擰動門把手，面無表情地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他挪步走近圍欄，雙臂交疊著擱在樓梯扶手上，闔上眼皮，低垂著頭長舒了一口氣。
然后下了樓，挪步走向一樓客廳，散漫地坐到沙發上，拿起遙控器，隨手摁下了開機鍵。
電視屏幕剛亮起，入眼就是一條插播新聞。
“自稱為‘藍鸮’的義警在虹燈商業區的十字路口逮捕了一批打劫銀行的匪徒，根據警方確認，受到打劫的銀行為‘環京YGA中心銀行’。但緊隨著‘藍鸮’擊敗了變種人罪犯‘機械改造人萊斯特’后，C級通緝犯骰子怪人出現在虹燈區……”
電視上，著裝工整的電視主持人正對著鏡頭，面帶微笑地敘述著今日份的超人種犯罪事件，時而低頭看一眼稿件。
屏幕右上角的一塊用紅線劃分開的區域播放著虹燈商業區的錄像，只見一個身著紅藍相間緊身服的人物正和一個機械改造人博弈著。
“萊斯特，我記得是管控局那個低能改造計劃的幸存者，真不知道那些老頭在搞什么鬼……”
柯吟之心想著，一邊看著電視一邊把手臂擱到了沙發背上。
隨著電視臺主持人敘述完事件的大致脈絡，現場錄像放大，只見藍鸮在以一招太極拳戰勝了萊斯特后，一具詭譎的灰色人形接踵而至。
“嚯……那個怪東西又在搞什么鬼？”
柯吟之挑了挑眉頭，饒有興致地自語著。
柯曉默從樓上走了下來，在他身旁坐下，一邊抱起肩膀一邊看向電視問。
“又是那個骰子怪人惹出來的事情么？”
“不對，是一個叫作‘萊斯特’的機械改造人，你最愛的骰子怪人只是來湊個熱鬧。”
說著，柯吟之打了一個呵欠，“打贏萊斯特的好像是一個剛出道的義警來著，說自己叫作‘藍鸮’。”
兩人坐在電視前看完了現場錄像，錄像的最后一幕是藍鸮一瘸一拐地走入巷子，消失在了折射著霓虹燈的世界中。
“這個義警的戰服做得真像青鴉，倒不如說，好像是刻意模仿青鴉制作的。”
柯曉默頓了頓，“名字也像，青鴉，藍鸮，格式簡直一模一樣。”
“青鴉的追隨者么，真少見。”柯吟之微笑，“印象中幾年前有一段時間，有不少麻瓜模仿著青鴉的樣子，拿著一根球棍在打擊罪犯，最后他們被青鴉親手送入了監獄。從那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敢模仿他的人了。”
“所以青鴉的口碑才那么差，不是么？”
柯曉默面無表情地感慨著。
“不，”柯吟之搖頭，“在青鴉眼底，那些人只是穿上一套緊身服就想冒充超級英雄的蠢貨，而不是自己的追隨者……這么說你能理解他一點了么？”
“我其實不是很明白，你為什么那么看得起青鴉。感覺從小到大，我對他的看法潛移默化也受到了伱的影響。”
“這么說的話……在我很小時候，他救過我一次來著。”
“啊？”柯曉默一愣，扭頭看向柯吟之，“我怎么沒聽你提過這件事？”
“因為沒什么好說的。”
“你在開玩笑么？”
柯曉默盯著他的側臉，面無表情地說著。
柯吟之嘆了口氣，不緊不慢開口說：“那時候我們的中學混入了越獄的超人種罪犯，他在被警方發現后，綁架了我們的班級，以我們的性命為條件，威脅警察撤退。我印象很深，那時候有一個劫匪拿著一把槍堵住了我的腦殼。”
他頓了頓，勾起了嘴角：“然后就在警察撤出校園的那一刻，忽然有一頭巨大的烏鴉從天而降，在這之后的事情你應該能猜到了，沒什么好說的。”
柯曉默聞言沉默了一會兒。
“怪不得你那么尊重他，原來他救了你一條命。”他說。
“不不不，就算沒有這件事也一樣，我說了……他很有趣。”
柯曉默聳了聳肩：“算了，不談他的事，先說說這個骰子怪人吧，怎么感覺他是個人就要招惹一下？”
“可能是因為……缺愛吧。”
柯吟之微微一笑揶揄著，抿了一口王老吉。
柯曉默沉吟了片刻：“只能說實在摸不透這人的行為邏輯，如果真的只是因為缺愛，那可就太好了。”
“我見過不少這種行為毫無邏輯的瘋子，在那些形形色色的罪犯里，只能說習以為常就好，以后你的路還長。”
說著柯吟之忽然側過臉頰，用余光看了一眼玄關。
下一刻，玄關處的電子門被打開了，滿頭大汗的柯明野推門走了進來，俯身脫下鞋子，換上了拖鞋。
“去干嘛了？”
柯吟之從他身上收回目光，隨口問。
“去夜跑啊，還能干嘛？”
說著，柯明野一瘸一拐地走入客廳，從沙發邊上掠過，從冰箱里拿出了一瓶運動飲料。
“你的腳怎么了？”
柯曉默意識到不對勁，偏過頭看他，嘴里問著。
“跑步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破了點皮，還能怎么著？”
柯明野淡淡說著，往嘴里灌了一口運動飲料，喉結上下滾動。
別說……他還真的去跑步了。
在他用怪東西和藍鸮在虹燈商業區那邊唱雙簧戲的同時，自己還不忘在廢棄火車站里來回跑步，很快便完成了每日任務——可惜轉盤只抽到了500個商城幣，費力不討好。
但不是“謝謝惠顧”就已經該謝天謝地了，也沒理由抱怨那么多。
“摔了一跤？”
柯曉默低聲自語著，微微蹙眉，莫名其妙想起了剛才電視上那個一瘸一拐離開現場的超級英雄“藍鸮”。
“明野他……”
他正要開口對身旁看著電視的柯吟之說話，便被柯明野打斷了。
柯明野喝了一大口飲料后，一邊擰上瓶蓋一邊問：“話說你們剛才到底在干嘛，合著就我一個人被排擠了是吧？”
“這個嘛……”
說著，柯吟之回憶起了剛才那場會議的場景，無奈地歪了歪腦袋。
二十分鐘前，柏柯家的二樓，柯泳竹的房間里。
“該輪到你們了，你們當時又在哪里？”柏子妮說。
柯吟之站在門后，一只手把玩著手機一只手背在身后，緩緩地說：“事發時，我和你們二哥正在吉布朗書店。剛走出門就看到這個小屁孩被忍者暴打，變成了一條龍……當時我們驚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說著，他抬眼看了一下抱著膝蓋蜷縮在床上一角的柯泳竹，又收回目光繼續看手機。
柯泳竹身上穿著一套睡衣，就那樣低垂著眼睛，看著床上的那只熊貓玩偶，沉默不語。
柏子妮曲著膝蓋坐在地上，皺了皺眉對柯吟之說：“然后呢，你們干嘛去了？”
柯吟之說：“還能干嘛，我們被忍者抓住了唄。”
柯曉默說：“我們反抗過，但打不過他們。”
兩人一唱一和，語氣很是無辜。
柏秋蕪遲疑了一會兒，開口說：“那你們應該沒什么……”
柯曉默打斷了她：“受了點皮外傷，但問題不大。”
“你們是不是傻，都知道他們是忍者了還要反抗。”柏子妮沒好氣地說。
柏子靈坐到床上，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總之，先不談這些。”柯吟之聳聳肩，“關于老弟是龍的這件事，我們一定得嚴格保密，不管是對于老爹，還是對于老媽，明白么？”
“收到。”柏子妮點頭。
“嗯。”柏子靈說。
“我明白的。”柏秋蕪沉吟著，“他們的確有可能接受不了這件事。”
“那么我最后問一句，家里除了泳竹以外，還有其他人藏著什么秘密么？”柯曉默環顧著眾人，平靜地說，“我們是家人，有問題不應該藏著掖著，該一起解決。”
“反正我是普通人，不會變成龍。”柏子妮說著哼了一聲，“就算會變成龍，也不會像某人一樣瞞著家人那么多年。”
柏秋蕪說：“我也是普通人。”
柏子靈說：“我也一樣。”
柯泳竹的頭低得更深了，耳根有些紅，表情微微有些失落。
柯曉默見狀沉默了兩秒，扭頭看向正低頭把玩著手機的柯吟之，接著問：“那你呢？”
“我也是正常人哦。”
柯吟之漫不經心說著，像是小學生回答問題那樣，頭也不抬地舉起了閑置著的左手。
柏子妮聞言，扭頭瞪了一眼床上的柯泳竹：“好好好，那家里就只有這個可惡的小學生在瞞著我們事，叛徒！”
柏秋蕪無奈地瞥了她一眼，心說你這個魔法少女怎么好意思說這種話，惡人先告狀了屬于是……
“對不起……”
柯泳竹偏過臉頰，小聲說。
柏子妮看著他的樣子，越想越氣，心說我當時都不知道那條龍是你，差點沒拿出灰姑娘把你射死，簡直了！
于是咄咄逼人地說：“對不起個頭啊，罰你接下來一星期當跑腿去樓下超市買飲料！”
柏子靈輕輕點了點頭，表示附議。淡白色的發縷輕輕搖曳。
“行。”
柯泳竹說著，把腦袋埋進了膝蓋里。
緊接著，房間籠罩在持續幾秒的寂靜中，只能聽見柯吟之的手指敲動屏幕的啪嗒聲響。
柏子靈低垂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忽然說：“弟弟……可能不是故意的。”
柯泳竹愣了一下，鼻子忽然抽了抽，繼續把頭埋在膝蓋里沒有說話。
“別為他說話了，小靈，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柏子妮氣咻咻地說。
柯曉默嘆了口氣：“那就先這樣吧，記得保密，誰違反了規定以后就當一輩子跑腿，不準有怨言，明白么？”
除了柯泳竹以外，房間里的大伙都點了點頭。
“我出去透口氣，你們有什么想聊的就繼續。”
柯吟之平靜說著，把手機收入黑色大衣的口袋，擰動門把手走出了房間，隨手關門，然后靠在樓梯扶手上，低垂著頭嘆了口氣。
真頭疼啊……一條龍，一個通神者，這個家還能再讓人操心一些么？他心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