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啪!”
一陣陣爆裂的噼里啪啦聲傳來,村子有人家開始放鞭炮了。
聽到動靜,陳鈞和陳穎穎兩人推門來到院里,嗅著飄散在空氣中淡淡的火藥味。
陳鈞嘴角掛上一絲笑容。
這老話說,爆竹聲中一歲除,除夕當天放鞭炮也是為了祈求新的一年平安順遂。
這聲音聽著都帶勁。
聽到別人家放炮,陳鈞麻利的轉身來到屋里,也拿了幾支兩響炮。
示意妹妹捂上耳朵,跑到角落后。
他才蹲在院里,將幾支兩響炮陸續點燃。
在一陣噼噼啪啪聲中。
新年除夕的熱鬧氛圍,顯得越來越濃郁了。
他這邊剛把炮放完,還沒等進屋呢,母親李秀芬和父親陳白水,兩人就從集上騎著電驢回來了。
手里提著幾只土雞土鴨,還有成箱糍粑,粽子之類走親訪友的禮品。
看到陳鈞手中攥著火機,院子地上還殘留著火藥催出的印子。
李秀芬笑道:“剛回來的路上,我和你爸看到別人家都開始點爆竹了,你爸還念叨著咱家也先放放鞭炮沾沾喜氣,再去你三叔家拜年。”
“沒想到你倆在家都放過了。”
“來小鈞,提著糍粑,粽子先去你三叔家,等會再和你三叔一家去你大伯家坐會。”
“小鵬在國外讀書,你三叔家里就三叔和三嬸兩人,三叔平日里對伱們挺好,過去要好好拜年,知道不?”
“知道了媽。”陳鈞笑著的接過禮品。
在父母鎖上大門后,一家四口朝著村子西頭走去。
陳鈞家是在村口的位置,三叔家宅基地就要稍微靠里一些,在村子中間。
至于大伯家,那更遠在最西頭。
一路上,小舟村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有人家在放鞭炮,有人家在忙著貼春聯。
看到陳鈞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出門,鄉里鄉親紛紛打招呼。
“呦!!小鈞啥時候回來了,都不見你出門,有空來我家里坐坐啊。”
“好,六嬸,這兩天空閑了就去。”
“哈哈,小鈞回來了,這孩子半年沒見長高了,個頭都躥過你爸了。”
陳鈞本就從小懂事,屬于“別人家孩子”的類型,如今又讀軍校,開學典禮還能邀請父母過去觀禮。
在村里,那大大小小咋說也是個名人了。
陳白水仰著頭走在前面,一臉自豪的笑著,兒子長大了,還有出息。
這做父親的臉上,相當有光啊。
走到三叔家門外時。
三叔和三嬸還沒忙完,隔著老遠就看到兩人站院子里剪窗花,大門上春聯什么的已經貼好了。
見狀,陳鈞快走幾步進到院子,率先喊道:“三叔,嬸,你們窗花還沒貼完呢。”
“來,把剪好的給我,我去貼。”
聽到侄子的聲音,陳福桐扭頭看到二哥一家都過來了,
他大笑著手一擺:“不用,就幾個窗戶粘上就行。”
“年年都這樣,是那個意思就成。”
“來來來,哥,嫂子,穎穎,小鈞咱去屋里坐,春紅去燒點茶。”
陳福桐說著,放下手中的活就開始招呼幾人往屋里走,同時交代三嬸去燒水泡茶。
等看到陳鈞手里還提著禮品,陳福桐當即拉下臉責怪道:“你看你們,都是一家人來就來唄,還帶啥東西,花那錢干啥。”
“過年好三叔,提上東西才有年味嘛。”陳鈞笑呵呵的走進屋里,將手上的禮品放在門后的位置。
陳福桐多精明的人,只是瞅了一眼二哥手里還提兩箱禮品,當即就明白是想一起去大哥家坐坐。
他也干脆不強行讓陳鈞一家子往屋里坐會了,從棉衣口袋中掏出兩個大紅包,一個塞給穎穎,另一個遞給陳鈞。
看倆人都不要,陳穎穎還扭身跑遠了。
陳福桐虎著臉說道:“拿著,這是三叔給的,小鈞也拿著,跟我客氣啥。”
“你們都還是孩子,過來家里拜年咱這都興這個。”
“春紅,別收拾了,走,跟著小鈞他們去西頭咱哥家坐會。”
有三叔招呼著,陳白水他們夫妻倆都沒咋說話,一大家子人又浩浩蕩蕩的一起朝村西頭走。
路上,陳鈞捏著自己手里被強塞的紅包,那厚度約莫足足有兩三千。
他心頭一陣感慨,三叔對他們一家是真沒得說。
過去大伯家的路上,陳穎穎還把自己的紅包,悄悄塞給陳鈞,賊頭賊腦的避開父母小聲說道:“哥,我的壓歲錢給你保管了。”
“你要是換開零錢了,給我點就行,要是讓爸媽收走,我一點都沒有。”
“我說給你了,爸媽肯定不吭聲。”
“這妮子”陳鈞笑了笑,拉上妹妹走在一家人的后面,朝著大伯家走去。
大伯陳開疆家,跟村里其他人家不一樣,你可以說他們家人品不行,在村子里口碑很差,不會處鄰里關系。
但他怎么說都是融安重點一高的教導主任,在外頭辦事算得上面面俱到,屬于長袖善舞的類型。
他們家的刻薄和不耐,一般都是針對親近的人或者自己村子里,給他們帶不來啥直接利益的。
在外面口碑可能沒這么差,畢竟外面端著架子,也沒人鳥啊。
這不,陳鈞他們還沒走到村西頭呢。
就看到大伯陳開疆家門口,停著兩三輛電動車,還有兩輛小轎車。
要知道,這可是2013年,能買起小轎車的家庭,還真不多,當然,如果非要用大城市舉例子,那就是另一碼事了,相較于新能源汽車普及的后世,現在這年頭,有一輛小轎車已經足夠有面子了。
此時,隔著老遠,陳鈞都能聽到大伯家里,傳出熱熱鬧鬧的聲音。
看樣子,客人還真不少。
陳鈞跟在父親和三叔的后面,走進大伯院子里。
迎面碰上堂姐陳倩,正巧出來倒垃圾,她看到家里又過來一群人。
神色先是一怔,看清過來的人是誰后,趕忙放下手中的垃圾桶,快跑幾步過來。
“二叔,三叔,嬸嬸,小鈞,穎穎,你們來了?”
“快,屋里坐。”
“我爸正在招呼客人呢,二叔,三叔,你們先去屋里,我去刷幾個杯子啊。”
陳倩說著,摸了摸穎穎的腦袋,又對陳鈞眨了眨眼,就跑去忙活了。
對于這位堂姐,陳鈞沒話可說。
他們家可能就這位堂姐沒受啥影響,堂哥就不行了,為人倨傲,仗著自己名牌大學出身,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
至于大伯,陳鈞只能說那么多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可能是院里的動靜被屋里人聽到了吧,他們一群人還沒走到堂屋呢。
堂哥陳峰就從屋里出來,看到來人,他也是一愣,不過卻沒啥熱情勁,只是點點頭。
“二叔,三叔,屋里坐吧,我出去買點東西。”
至于陳鈞和穎穎,他仿佛沒有看到一般,徑直的走過去。
陳鈞對此也無所謂,直接無視了他。
反正以后他們兩人也不會有啥太大的交集,就當陌生人處唄。
進到屋里,七八個正在大伯家做客的客人正坐著閑聊,嗑瓜子,抽煙。
確實挺熱鬧。
可能是那些客人,突然看到陳開疆家里又過來這么多人,覺得不方便再待了,再加上外面天也快黑了,幾人紛紛起身離開。
客人都走了。
等陳開疆送完人回來,目光掃了幾人一眼,隨便指了指屋里的幾張椅子說道:“坐吧福桐,白水,你也坐。”
說完,他就不再吱聲,捧著水杯慢慢喝水,氣氛有些冷場。
陳白水也沒說啥,把手里的東西放下,坐在椅子上。
三叔是那種財大氣粗,到哪都大大咧咧的人,他可不管那么多,不僅自己坐下,還拉著陳鈞跟穎穎一塊坐到跟前。
沒多大一會,陳倩刷好杯子,倒了些茶葉,用水泡好,擺在他們跟前。
似乎是察覺到屋里氣氛不對,陳倩看看父親坐那,一點開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三叔小聲的和穎穎說話,陳鈞則坐在凳子上轉著頭看向屋外。
這一大家子聚在這,氣氛反倒還不如剛才客人在這的時候。
陳倩暗嘆了口氣,她抬手攏了攏秀發,笑著將水杯朝陳鈞跟前推了推。
“小鈞喝茶,你在軍校讀書還適應嗎?”
“嗯,還可以的,能適應。”陳鈞點點頭,禮貌的說著。
可能是陳白水也感覺這么干坐著不是事吧,他動了動身子,正準備開口。
這時,院子里突然又傳來聲音。
“老陳,老陳在家嘛?”
“哎,來了。”都沒給陳白水說話的機會,陳開疆就起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看到來人,他爽朗的笑道:“哈哈,聽聲音就知道是你老李。”
“來來來,快請進。”
陳開疆熱情的把客人帶進屋里,順便還拍了拍三叔的肩膀。
笑道:“福桐,來給你介紹下,這是老李,咱們縣一高招生辦的主任。”
“老李,這是福桐,我本家的老三,在市里做些生意。”
“陳倩,去把我屋里那瓶五糧酒拿出來,把那喝酒的杯子都刷刷。”
“咱們這邊坐。”
陳開疆說著,招呼新來的老李,還有三叔他們去另一旁坐著。
這突然來了客人,陳鈞他們一家就直接被晾在這。
當然,一開始也沒體會到對方的熱情。
陳鈞始終沒有吭聲,也沒任何表示。
就這么冷眼旁觀的看著,他太清楚大伯這一家的性子了。
來之前他就想到會是這樣,但還是來了。
他就是要讓父親看看,看著他們在這怎么受冷落,趁早斷了這種可有可無的親戚關系。
要不是因為這個,按照陳鈞自己那脾氣,他都要把掂過來那兩箱東西直接走人了。
三叔陳福桐看到這種情況,猶豫了幾下,準備等大哥跟客人聊完,提醒提醒他。
好歹自己家兄弟,就是有點小矛盾,也不能這么整,更何況,還當著孩子的面呢。
可奈何,剛才一句話都沒有的陳開疆,這時候嘴上就跟掛鞭炮了似的,熱情的不得了。
跟那個一高的招生辦主任聊的火熱,時不時的還哈哈大笑。
屋里總共就四個男性長輩,唯獨陳白水被留在這坐著,沒人搭理。
這時候,繞是他思想再怎么傳統,也有些坐不住了。
母親李秀芬臉色同樣很難看。
妹妹陳穎穎更是晃著陳白水的手臂,小聲說著:“爸爸,咱回家吧,我肚子餓了。”
“咱回家吧好不好。”
面對這種情況,陳鈞嘆了口氣,依舊沒動。
他當然知道父親心里不好受,可不好受也要受,以后不想被人家看不起,那就別來。
就在屋里氣氛正尷尬的時候,陳峰回來了,他看到原先屋里的客人都走光了,只剩二叔一家在這坐著。
他也沒吭聲,徑直過去將兩包煙放在喝酒的那桌。
眼瞅著人家那邊越聊越火熱,他們這邊坐著都感覺不自在。
陳鈞覺得差不多了,他準備拉上父親走,這該拜的年也拜了,該送的東西也送了。
這地方真就沒必要繼續呆了。
可還沒等他起身。
堂屋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陳鈞側目望去,猜測著可能又有客人來了吧。
不遠處的陳峰也聽到動靜。
起身走到屋門口,當看到來人時,臉上當即掛上了笑容。
“開河?你咋來了?快快快,過來坐,我昨天去你家里,你媽說這兩天忙。”
陳峰說話的功夫,這個叫開河的人,也同時走進了屋里。
陳鈞注意到來人,神情當即一怔。
這個被堂哥稱為開河的人,他也認識,還都是一個村的。
關鍵不是這個,而是過來的這個人穿著軍裝。
陳鈞印象中他是姓趙,叫趙開河。
在他們村里這一茬孩子中,趙開河年齡比較大,但輩分小。
論輩分還要向他喊小叔呢。
但人家在同輩人里混得相當不錯了,陳鈞聽說他在縣里武裝部,跟著領導身邊混。
只是掃了一眼,陳鈞便不再看,更沒吭聲。
現在不管是誰,他這時候都沒心情過去搭話,正準備帶著家里人回去呢。
可趙開河進到屋里,先是神色焦急的掃了一眼,都沒搭理陳峰,而是徑直來到陳鈞跟前,拉著他的手臂就往外走。
一邊拉還一邊嚷嚷:“哎呦,陳鈞你可真讓我好找,快回家吧,陳爺爺,你們都快回去吧。”
“武裝部的領導過來咱家里慰問,你們家沒人,我這腿都快溜細了,硬是從東頭跑到西頭,快走吧。”
“領導還在門口等著呢。”
趙開河的話,不亞于平地炸雷般,把屋里的人都給聽愣了。
武裝部領導過來慰問?
還是除夕夜這節骨眼?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不止陳鈞有些意外,就連陳白水,李秀芬,包括遠處的三叔,全都怔住了。
武裝部的領導,那可是縣里的領導班子,就算慰問,也不會趁著除夕下午這個時間段吧。
這說是慰問,跟拜年有啥區別了。
就連陳開疆和那個招生辦的主任都愣住了。
反倒是陳鈞最先反應過來,他本來就準備走,這下也省得找理由了。
他趁著別人都沒反應過來,順勢起身,拉上穎穎就朝外走。
臨走到屋門口,陳鈞還不忘把父親帶過來的兩箱糍粑和粽子順便拎起來。
哪知,他只是做個動作,還沒等彎下腰呢,趙開河想也沒想,直接順手抄起兩箱東西,拽上陳鈞就往外跑。
看得出來,他真挺著急的。
身后的陳白水緩過神看到兒子動作,他也知道什么意思了,嘆了口氣,搖搖頭,拉上妻子大步朝外走。
三叔陳福桐也笑了笑,跟著起身。
本來他就不太贊同二哥一家再過來,都是善良的一家人,何必遭這委屈。
侄子這么做,基本等于把兩家的關系給徹底斷了。
畢竟,哪有送來的禮,走時又拿走的道理。
斷了也好。
等陳鈞走出大門,剛才來的路上碰到的那位六嬸也匆匆忙忙過來了。
她見面就嚷嚷道:“哎呦,小鈞,你快回家吧。”
“你們家門口來了五六輛上次來的那種當兵的車,一群人在家門口等著呢。”
“咱左右鄰居的人都去幫忙招待了,你跑快點,這大過年的會不會是找你有啥急事啊。”
“六嬸,麻煩你了,我這就回去。”陳鈞連忙點點頭。
跟后面的父母招呼了一聲,快步朝著家里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