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家里打電話,這事得解決。
老爸性子穩,一般不會把顧慮告訴老媽,但也不能一直讓家里為自己擔心不是。
陳鈞站在宿舍想了想。
他打定主意后,隨手拽掉充電器,攥緊手機離開宿舍樓。
晚上臨近八點的校園,基本沒啥人。
這時候的陸院學員,要么集中電教室還在總結剛剛看過的新聞。
要么就是有些大一的新生沒接觸指揮課,或者其他年級沒看新聞的,就在教室上自習。
陳鈞一路走到宿舍樓后,比較偏僻點的地方,左右瞧瞧確定沒人。
他這才拿起手機,撥通了父親陳白水的號碼。
“嘟”
聽筒中傳出正在接通的聲音。
等待時。
陳鈞順勢蹲在地上,撿起旁邊一小截枯樹枝,在地上胡亂的畫著圈圈。
“喂?小鈞?”
電話很快被接通,聽筒中傳出陳白水帶著疑惑,又帶著小心詢問的聲音。
“爸,是我,你們這會吃過晚飯了吧?我媽呢。”
“你媽這會吃完飯出去溜圈了,小鈞,爸問你點事,昨天晚上我在家看新聞聯播,看到你坐車從香江撤港,還看你立了一等功,有這事嘛?”
果然,聽到直入主題的問話,陳鈞苦笑了一聲。
他就知道。
這種事情瞞過誰,都不可能瞞過老爹。
在心里組織下語言,陳鈞語氣故作輕松的說道:“是我啊爸,我們就去了香江幾天的時間。”
“在那有學習交流,也有其他任務,離開的時候是跟著撤港的同志一起走的。”
“沒事爸,我現在都已經到學校了,這會就在宿舍樓后面給你打電話呢。”
“嗯,小鈞啊,你當兵爸不反對,如果打仗或者有啥任務需要咱去,咱老陳家也不會含糊。”
話說一半,陳白水頓了頓神。
他深呼一口氣,繼續道:“但下回要是有啥事別瞞著家里,從昨晚看你立功出現在電視上。”
“伱姑媽,姨媽,三叔他們家里都打電話來問了,但我知道一等功是咋回事。”
“那是拿命拼來的光彩,家里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平平安安人能好好的就行。”
“國家需要咱,那咱不含糊,就是平時不用爭著搶著去拼命,知道嘛小鈞?”
陳白水年輕時是省級運動員,那時候自然也會因為榮譽爭過,拼過。
只是如今年齡大了,心思都放在家庭上,他只希望孩子能夠好好的就行。
“好的爸,我記得了。”
另一邊的陳鈞重重點頭,他自然理解為人父母的那份擔憂。
“行,那沒事就掛了吧,你媽這剛出去一時半會也回不來,她也沒帶手機,你在學校好好讀書,缺啥就跟家里說。”
“等你明天中午有空了,或者晚上有空都行,再給你媽打個電話,讓她別操心。”
“這事我去說,沒你自己打電話管用。”
“好,我知道了爸。”
掛斷電話后,陳鈞也長出了一口氣,從地上站起身。
父母雖說沒能給他優渥的生活,家里的條件也不是很好,但二老一直都在用他們那并不廣闊的人生經驗。
對他細碎叮嚀,生怕他在外面受了委屈。
也正是如此,陳鈞才覺得自己更要拼搏,至少要讓家里因為自己的努力,能過得更好一些。
給老爸打過電話。
陳鈞又給死黨林小東回了一通,那不用想,這家伙自從大過年到現在聯系不上自己。
正是在創業的節骨眼上,那能不急嘛。
電話剛接通,話筒那頭就跟惡龍咆哮般,噼里啪啦,光是問問題都嚎了幾十秒。
陳鈞聽了半天,總算是聽明白自己這位死黨究竟要表達啥了。
無非就是無人機公司已經申請注冊。
只不過因為過年的緣故,工商部門沒那么早進入工作,還在申請階段。
辦公地點隨便找個寫字樓,目前公司規模發展的還可以,加上他總共倆人了。
林小東也搞懂了原先自己畫的那些圖紙的內容,現在正在大刀闊斧的開干。
還問陳鈞有沒有什么其他的副業,順帶著擴大一下公司的版圖。
反正陳鈞聽老半天,就聽懂他招上來一個員工,還想趁著機會,搞點副業什么的。
陳鈞對這些也沒過多回應,只是提了一句,錢多可以去買茅臺還有比亞迪的股票,買了攥手里別賣就行。
畢竟,這玩意他也是一知半解,沒啥太好的建議,所能給出的只是后世人人耳熟能詳的那些賺錢門路。
反正不會賠就是了。
搞定這段時間沒接通的電話,全都一一回應后。
陳鈞這才動身,再次返回宿舍。
這剛推門走進去,迎面就看到何京還有沈從軍這哥倆坐那閑聊,兩人湊著腦袋嘰嘰咕咕,邊說邊樂。
說得啥,那是一句話都聽不清楚,但笑聲卻能傳出二里地。
“什么事能把你們樂成這樣?”陳鈞好奇的看了眼兩人,隨后又看了看宿舍,沒發現楊帆和梁魁的人影。
他又隨口問道:“那兩位呢?還沒回來呢?”
這陳鈞不問還好,話剛問出口。
何京便忍俊不禁的起身捂著肚皮大笑道:“哈哈,班副別提了。”
“老楊和大個梁,這會正被大隊長帶著在訓練場,加班加點的挨收拾呢。”
“剛才看完新聞聯播讓上臺點評,他們兩個都被點到名字了,結果這兩兄弟也不知道是看得時候,沒準備還是怎么了。”
“上臺后傻眼,一直嗯嗯啊啊,也沒說到點子上。”
“這會估計正被加練呢。”
這事啊。
陳鈞聞言,再瞧著笑的腰都快直不起來的何京。
他聳了聳肩膀。
也沒什么表態,這種事他覺得真沒啥可樂呵的。
新聞點評對于很多學員來說,那就是妥妥的夢魘。
誰沾誰哆嗦。
平時侃侃而談的性子,上去都不一定好使。
因為陸院跟部隊的要求有些區別。
部隊看新聞聯播,最后的點評,更多的是為歷練士兵的膽量,上去講一些只要不太過于跑題的話,就沒問題。
可陸院不行,新聞聯播牽扯到不少時事政治,跟平時的課程有關,自然而然的講評就不能只講不評。
要有自己的見解,理解之類的。
就楊帆那馬大哈的性子,以前是沒點到過他,若是點到過,怕是早就被大隊長照顧了。
瞧著何京,沈從軍兩人樂的前仰后俯,陳鈞最終還是跟著笑了笑。
可能是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面執行任務,整日跟那些老兵呆在一塊。
搞得他都有些不太適應,陸院平時的生活節奏了。
趁著宿舍其他人都在瞎樂呵,陳鈞將行李箱中的衣服,配發沒有收走的白床單等等,統一拿出來疊整齊。
放到柜子里面。
既然回到學院,新的一年里課程方面又做出大的調整,那接下來還有啥可說的
努力學吧。
等他這邊收拾完,坐在宿舍一直等到九點,要下樓進行晚點名的時候,才看到楊帆和梁魁。
這哥倆確實被整得夠嗆,站到隊列中連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就這,瞧見陳鈞回來也參加晚點名,還不忘記眨巴著眼睛,給他打招呼。
回到陸院的生活節奏,很明顯放慢了許多。
等到第二天上午,文化課程開始。
陳鈞就跟著班里人去上課,一邊看著何京他們之前記錄的筆記,學習原先落下的課程。
一邊聽導師講課。
這不需要考慮任務,不用整天惦記著香江那邊的規定,時間倒是過得挺快。
像王副院長所說的從信息部隊,過來架構新教學系統的專家,過完元宵節人就到了。
在接下來的三個月時間里,陸院正式開始變得熱鬧了。
什么“教學改革”,“條件建設”,“信息化”等等以往提都沒提過的字眼,開始涌入學院。
類似教學條件建設,歷來都是院校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提升辦學水平和人才培養質量的重要保證。
也成為了陸院學員,人人耳熟能詳的口號。
這種話,陸院學員是沒人說,可那也架不住導師以及學院的領導,整天開會就念叨啊。
在這三個月的時間里,越來越多的信息化技術,信息化設備。
就如同那雨后春筍般,使勁的進駐校園。
負責文化課的導師,和監督體能課的大隊長他們,每天動不動,就會跟著宣導。
反正大概那意思就是叮囑所有學員,盡快渡過這個新設備進入學院,不適應的過渡期。
至于原因嘛,那也很簡單。
伴隨著信息技術的不斷發展,上面一些軍改的大動作也越來越快,信息化技術連帶著信息化教學設備進入校園。
這對以后學院信息化教學條件,肯定會有顯著提升。
學校開展信息化教學,不斷提升教學水平,那肯定不可能說沒有出處啊。
軍事學院是為部隊培養人才,這些設備能夠進入到院校,那不用想,信息化新裝備列裝到部隊。
這肯定也是繞不開一環。
這樣一來,部隊對人才的能力,以及整體素質,就會提出更高要求。
怎么提升信息化條件建設水平,怎么更好的為教學服務,怎么培養專業人才,就成為了所有軍事院校目前最頭疼的問題。
陳鈞在這段時間里,倒是真沒啥事了,就像原先副院長說的那樣。
京都總政負責雛鷹培養計劃的首長已經下令,要讓他們這些成員,把精力全部撲到學習上面。
不再安排其他活動,不再安排類似下連隊的實習。
要全力備戰信息化時代。
在這期間。
陳鈞每天除了上課,就是跟著從部隊過來的專家,聊一些新設備的操作,以及信息系統架構方面的問題。
反正懂不懂的,多聽點總不會有壞處。
期間,唯一值得一提的是。
在香江執行任務時,負傷的紅九連班長趙龍泉,出院了。
時間差不多都進入五月上旬了,陳鈞正在學生會大廳,帶著一群學生會成員研究最近的課題時。
大門崗執勤的警勤學員,跑到學生會大廳外面高喊:“陳會長,人在不?”
“學院西大門,有人找你。”
“找我?!!”
陳鈞聞聲,他詫異的從里面走出來,看向警勤的人。
“誰找我,對方說沒說姓名?”
問歸問,陳鈞還是麻利的動身,一邊朝著學院西大門走去。
學生會大廳距離西大門倒是不遠,總共就一里多地,走路幾分鐘足矣。
“說了,他說是21軍,61師紅九連的人,這會背著背包就在外面等著呢。”
“我剛才邀請他去值班室休息會,他也不愿意去,就說在大門口等你,要是你有空了他聊一會還要回去。”
“行,麻煩了兄弟。”
陳鈞回應一聲,隨即加快腳步跑向大門崗的位置。
61師紅九連來的,一聽這話他就知道是誰來了。
自從離開香江,這三個月的時間里,他也跟老趙班長聯系過,傷勢恢復的挺快。
但這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是槍傷,沒那么容易養好。
再加上紅九連日常訓練強度太大,61師這邊也數次拒絕了老趙打報告申請回單位的事。
讓他好好養著。
這不,一來二去,就一直修養到現在。
等陳鈞來到陸院西大門崗,遠遠看到外面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瞧著頗為威猛的家伙。
跟個棍似的杵在那。
不是趙龍泉還能有誰,陳鈞笑了笑,他先是跑去值崗室,簽了一下暫時離校的記錄。
隨后才跑到外面,高聲喊道:“班長?”
“你這身子骨好利索了?”
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趙龍泉扭頭看了一下。
當發現是陳鈞后,他也咧著大笑了起來。
“是啊,早好利索了,要不是師里,團里一直不同意我結束修養,我這早一個月前就回來了。”
“能走遠不?”趙龍泉一邊說著,一邊指了學院門崗的位置。
他雖說沒讀過軍校,但也知道軍事院校管理嚴格,校門不是隨時想出就能出的。
“可以,那有啥的。”
陳鈞聞言,他爽快的點點頭,但心里卻有些疑惑。
按說老趙班長,不是啥扭捏的人啊。
還記得自己剛去九連實習時,老趙班長帶著自己從聯訓場回去,一路上給他說的話。
什么“進了九連門就是九連人”,“先輩創造的榮譽,我們只能做加法,不能做減法”,“九連面前無困難,困難面前有九連”。
這之類激勵的話,那可是張口就來啊。
說的慷鏘有力,聽得人心潮澎湃,單單根據這些話,都能聽出這個連隊不一般。
可今天,咋還有點怕見人了?
陳鈞帶著疑惑,跟上趙龍飛走到遠處,稍微偏遠點的地方。
他從口袋中摸出一包紅雙喜,打開煙盒抽出一支香煙遞給陳鈞。
可能是看出老趙班長有心事吧,陳鈞也沒選擇拒絕,順手接過。
趙龍泉自己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點燃,他瞇縫著眼使勁抽了一口,隨即神情舒坦的哼了一聲。
煙霧從鼻孔散出。
瞧這動作,妥妥就是部隊里面的老煙鬼。
“班長,是不是有啥事啊?”
陳鈞看他吞云吐霧大半天,都快吸到煙屁股了,這才開口問道。
“嗯,也沒啥大事,我就是來看看你,順便今年我打算退伍了,申請已經提交上去了。”
趙龍泉臉上洋溢著笑容,可陳鈞看得出來,他那絲笑容并不灑脫,甚至可以說有些苦澀。
“為啥啊班長?你這不是剛升三期嘛?還有三年呢,怎么突然想起退伍了?”
陳鈞皺著眉頭問道。
其實他剛才就有猜測,平時大大咧咧,脾氣直來直去的趙龍泉,啥時候也沒這么扭捏過啊。
但陳鈞確實不理解。
因為他去實習的時候,老趙班長還是二期士官呢,這次去香江選拔再見面,才發現簽到三期了。
三期士官在部隊服役滿十二年再退,就紅九連那種王牌連隊,關系硬,退伍到地方上安排個事業編工作,估計問題不大。
再加上老趙班長立過集體一等功,還有不少嘉獎。
綜合各種條件,哪怕軍改后只會帶兵的老兵很難升到四期,也基本不可能提四期。
但至少干到三期期滿沒問題吧?
退伍有個保障還是可以的,不至于回去一下子斷了生活來源。
聽到陳鈞詢問。
趙龍泉呵呵一笑,佯裝出灑脫的模樣回應道:“沒什么的,退就退了唄。”
“我這也老大不小了,當了九年兵連個媳婦都沒著落呢,正好趁著還沒滿三十歲,回家說房媳婦,再伺候伺候老娘。”
“為國家盡忠咱也算是出把子力氣了,接下來還要給家里盡盡孝不是。”
說完,趙龍泉蹲在地上,又點燃了一根香煙。
陳鈞沉默了半晌,他知道,肯定不是這個原因。
還從來沒聽說過,哪位老兵因為要娶媳婦就申請提前退伍的。
“班長,是不是你這傷?”
“不是。”沒等陳鈞說完,趙龍泉就擺手搖頭道:“我這傷沒事,全好了。”
“就是這次回去,連里跟你原先在團部講課說的一樣,開始整改編制了,那些帶著大屏幕的電腦。”
“帶著無線電設備的戰車,以往聽都沒聽過的東西,什么攻防一體作戰系統,什么預警機,雷達地面探測,無人機,紅外線熱感什么的。”
“全都配發到單位了,你說咱又不懂,就連需要記下來的說明書,我都看不懂。”
“我好歹也是紅九連的老兵,就這熊樣?”
“都不如直接申請退了。”
趙龍泉這語說的很利索,但陳鈞壓根不信。
半生爭強好勝的老兵,咋可能被幾本說明書給嚇到。
更何況,軍人最怕的就是離別。
那種感覺生不如死,又豈是接觸新裝備,接觸新技術能給勸退的?
還是因為傷勢?
陳鈞看向班長的手臂,一時間有些沉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