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鈞乘坐步戰車,在返回一營的半路上。
他也接到了營里參謀發來關于124師戰敗,所屬單位停止抵抗。
全部撤出戰場的通知。
對于這個消息,陳鈞沒感到意外。
畢竟師指揮部都被端了,師級指揮人員一個不剩,都被俘虜。
這哪怕是換到真正的戰場上,仗打到這種程度,也不會有任何意外啊。
群龍無首。
已然失去了演習的意義。
繼續打下去,頂多也是浪費彈藥而已。
毫無疑問,一營這次立了大功。
哪怕自己的建制幾乎被打殘,裝甲部隊被摧毀殆盡,作戰人員淘汰過半。
沒啥持續作戰的能力,就算能繼續參戰也只能退居二線,為一線部隊提供一部分援助。
沒有獨當一面的火力了。
可那又怎樣?
立功就是立功,無非是后面的演習,一營頂多參與不了了唄。
這個損失,從某些方面來講,怎么算怎么值。
陳鈞坐在其中一輛05A式122mm迫榴炮炮塔的位置,他將腦袋伸出戰車,感受著福州冬天的寒意。
心情卻始終高興不起來,哪怕能猜到這次一營,肯定立功了。
他還不知道1221區域被定為實驗區的事,也不清楚上面,已經為李洪洋這次的戰敗,鋪平了道路。
陳鈞只是隱隱的能夠猜到。
這次124師的慘敗,應該不至于讓自己這位準老丈人,直接脫下軍裝離開部隊。
可必要的懲罰,那是少不了啊。
哎!!
一想到這次的事情,陳鈞就感覺心里莫名的煩躁。
特么的,這叫什么事啊。
老丈人家都還沒去呢,羊城還沒踏入。
就提前把媳婦的家人給得罪光了。
若是早知道這樣。
他寧愿帶上一營退避三舍,聯合其他紅軍單位,旁敲側擊的和124師主力戰斗。
都不會絞盡腦汁,還慌里慌張的去把師部炸了。
這回去,該怎么跟李海瑤講這件事?
直接說我把你爸炸了?
好像不妥,說把人家老爹給抓了,也不行啊。
陳鈞想著想著,他下意識伸手拍拍口袋,才意識到手機壓根沒帶。
演習也不能帶手機,若是作戰期間營地里發現民用信號出現,導演部能直接判定整個部隊直接出局。
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嘆了口氣,陳鈞這邊正郁悶著該怎么跟李海瑤說這事的時候。
迫榴炮駕駛位上的那名老兵,突然伸著脖子大喊:“營長?”
“營長!!”
“怎么了?”
聽到動靜,陳鈞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哪里不對勁,這才鉆進戰車內。
“營長,導演部通知所有作戰單位的指揮,立刻到福州參謀部參加會議。”
“說是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會議,演習通知暫停八個小時。”
“停這么久?”
陳鈞聽到消息,他只覺得自己心跳都慢了半拍。
自己這邊剛剛端了124師師部,緊接著導演部就通知開會,就跟當初干掉16旅的操作如出一轍。
這特么要是說其中沒有關聯,陳鈞咋地也不相信啊。
“是啊營長,剛才梁參謀要了咱們的位置,說是124師的進攻已經停了。”
“他正在安排車朝著這邊趕來,還特意叮囑我說安排了兩輛。”
“行。”
陳鈞聞言,他擺了擺手:“既然停戰了,不著急趕路,就近停車吧。”
“等著營里的車輛過來。”
“是。”
伴隨陳鈞下令,正在快速行駛的兩輛步戰車和兩輛迫榴炮車同時停下。
導演部召開大會,他們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
要是不派車過來,這么遠的路程,想憑借戰車跑一百多公里去福州。
先不論戰車會不會壞在半路上。
就算不壞,估摸著跑到地方,人家也差不多該散會了。
從戰車上下來。
李洪洋和吳陽平顯然也得到了消息,兩人對于通知開會。
并沒有表現出什么意外。
很是平靜的站在那里,等待車輛過來接。
陳鈞由于太過愧疚,覺得自己沒臉見老丈人,他跑過來敬個禮,然后讓兩根煙就跑到遠處站著。
跟個木棍似的,杵在遠處。
吳陽平笑呵呵將煙點燃,朝著陳鈞站立的方向努努嘴,而后低聲道:“老李,你這家事怕是麻煩了啊。”
“陳鈞這小子,個性太強,把你抓了他估計轉不過來這個彎。”
“你沒事還是要勸勸,別整的咱閨女的婚事,再被這混小子給整黃了。”
“看出來了,也是一根筋。”
李洪洋吐著煙圈,隨即瞇縫著雙眼看向陳鈞所在的方向。
他明白老搭檔的意思。
政委是怕陳鈞抓了自己,心里過不去這個坎,回到部隊后再主動遠離瑤瑤。
撇清關系,省得雙方都尷尬。
這種人軍營里面還真不少,倒不是怕擔責任啥的,主要是不想讓中間人夾在那里,左右為難。
主動做出讓步。
但不管怎么說,這種行為在李洪洋眼中那就是軟蛋的做法。
抓了又怎么樣?
他一早就知道陳鈞是自己的準女婿,不還是派人來打了?
只不過。
他沒想到這個女婿的路子這么野,帶兵風格有點像十幾年前在戰場上,叱咤一時的特種部隊似的。
開著四輛戰車,就敢來突襲師部?
起初李洪洋還以為一營的主力都來了呢,搞了半天是被這小子給晃了。
其實第三輪轟炸過后,他有機會撤退。
但因判斷失誤,沒想到陳鈞膽子這么大,帶幾個人就敢來。
所以真要論的話,他輸的不冤,也輸的明明白白。
李洪洋沒覺得有什么。
至于上面對他的懲罰,以及日后的安排,服從組織最終決定就行。
李家的人,這點風浪還經得起。
至于陳鈞
李洪洋覺得自己跟他接觸少,他的身份現在又過于敏感。
還是讓老爺子出面,跟他談談比較合適。
越是他們這種家庭,對于婚姻大事越是看重,不會任由兩個小輩瞎鬧性子。
一個家族的延續,需要不斷有優秀的人才支撐,李海瑤這一輩的孩子里,論職位,陳鈞肯定不是最高。
甚至連中游都排不上。
但論潛力和能力,絕對是最最靠前的后輩。
他們家雖說不至于指望一個女婿吧,可兩個孩子有這意思,也不會因為這次的事情,就告吹啊。
李洪洋考慮的很周到。
可惜,他并不了解陳鈞。
咱這陳營長哪里是在想著,怎么遠離李海瑤啊,他是在考慮著,怎么把這次的事情,能夠通過委婉的方式。
講給李海瑤聽。
“營長,我覺得這事吧,其實也不難整,你就直接給李上尉說得了。”
“李上尉應該能理解,畢竟咱們打之前,是真不知道124師是咱們自己家的單位啊。”
偵查連連長宋超,可能也是看出陳鈞心情不佳。
這不,他還專門跑過來,搜腸刮肚的在旁邊出主意。
就是可惜呀。
一幫整天只知道訓練,帶兵的糙漢,哪會安慰人,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
最后把陳鈞都給聽無語了。
他這正準備擺手,把幾個看熱鬧的家伙驅趕走的時候,一營安排的兩輛吉普車到了。
陳鈞快速看了看周圍。
而后伸手拉住宋超的衣領,低聲警告道:“我先去參謀部開會。”
“你回到營里,先別說124師的事。”
“不管誰問,就說咱們偷襲成功,別的方面,一個字都不要提。”
“要是我開會回來,知道你小子在營里瞎傳,走漏消息。”
“哼哼,你知道的。”
陳鈞說完,還刻意拍拍老宋的肩膀,似笑非笑的威脅道。
宋超聞言,他嘴巴一咧,趕緊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營長,李師長的事,我一個字都不說。”
“我嘴嚴,全營都是有名的。”
“是嘛?那最好是這樣。”
陳鈞瞪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什么。
偵查連連長嘴嚴。
嚴個錘子,跟著何胖子出來的干部,都是嘴碎的人。
營里但凡有點啥事讓這兩位知道,估計不出半個小時,一營每個耗子洞都能收到確切消息了。
象征性的威脅兩下。
陳鈞也沒時間多叮囑什么,快速動身坐到吉普車上,他沒有選擇跟李師長和吳政委坐一輛。
一切準備就緒。
車輛快速奔向福州方向。
與此同時。
福州陸軍參謀部這里,接到會議通知的眾人,陸陸續續抵達。
藍軍124師被紅軍一個營給干掉,這種事情,讓不少單位的一號,都預感到此次的會議。
怕是不會那么輕松了。
有關軍改方面的議會,最近半年的時間,召開的越來越頻繁,上面也借助開會的功夫,跟多個單位進行溝通。
接連不斷的大動作頻頻發生。
任誰都能預感到,上面計劃師改旅的鐮刀,揮舞的速度越來越快。
這次,一個合成營又打下這么漂亮的戰役,就算是通知過來參加會議的干部,再怎么后自后覺。
也能琢磨出一絲不妙啊。
由于1221區域屬于此次作戰的邊緣地區,距離福州太遠。
收到通知的人絕大多數都到了,可陳鈞這個正主還沒到。
陶軍明便站在參謀部入口的位置,時不時的眺目望著遠處的大路。
從他走動的身影,還有偶爾攥緊的拳頭,都不難看出。
此時的陶軍明,內心并不平靜啊。
能特么的平靜才怪。
作為紅軍總指揮部的副參謀長,老陶的消息渠道還可以。
他已經知道,軍部聯合參謀部將此次作戰劃分為“實驗性質的作戰”。
所謂實驗,就是將1221區域劃分為此次軍演特殊區域,在這片地區交戰的部隊,最終結果。
不會影響戰后的升遷,或者名額分配之類。
這個消息對于陶旅來說,無異于是雪中送炭啊。
至于這是不是上面,想要刻意保下李師長,才借用的由頭什么的。
壓根不是他該考慮的問題,也不用考慮,肯定是。
并且陶軍明還知道。
此次作戰,導演部的幾位首長相當滿意,還特意商議,要授予179旅合成一營集體二等功一次。
還要在這次大會上,播放此次作戰的部分過程,當做經典案例去研究去推行。
陳鈞作為指揮官,必然要上臺發言。
可問題就出在這了。
陶軍明之所以早早來到參謀部,他堂堂一個大校,不進休息室等待會議開始,而是站在外面挨凍。
就是擔心陳鈞在大會上,發言太過肆意,考慮不周,容易得罪人。
至于考慮哪些方面。
那倒是也不復雜。
第一,陶軍明還不知道,陳鈞已經清楚了李洪洋的身份,擔心他在大會上,嘴上沒個把門的。
年紀輕輕行事不成熟,
如今又打了勝仗,抓了老丈人就罷了,如果再把老丈人損一頓。
那可真就說不過去了。
第二,這次會議,上面的確是打算要狠狠的對著師級單位揮鐮刀了。
具體會不會實施,那不好說,但一些預防針勢必是要打到位。
師改旅牽扯太廣,涉及到的單位,人員關系錯綜復雜。
老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陳鈞上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亂說一通。
有些博弈。
并非是身上有功,就能肆無忌憚的闖進去,大談特談。
是,陶軍明也知道陳鈞在部隊混了半年,也有自己的后臺,比如聯合參謀部,比如李家,
這些后臺都很硬,目前沒人能夠撼動。
可有一點,那是沒辦法忽略啊。
陳鈞還年輕,以后他的軍旅生涯還長著呢。
這次軍改,聯合參謀部,陸軍總指揮等等工作,都是由老一輩操刀,大刀闊斧的主持。
反正快退了,不怕得罪人。
完成橫跨幾十年沒有落實的事情,老一輩也要退一批。
新的時代要開啟。
屆時,陳鈞怎么辦?
如果非要說老爺子退了,影響力還在,也不會有人去為難他。
或者說聯合參謀部挑的人,就是有人想為難,也要掂量掂量。
話這么說也沒啥毛病。
但在東部,李家的影響力,遠遠沒有在西部和南部影響力大。
到了一定程度,上面的影響力開始慢慢變小,所能依靠的還是自己。
陳鈞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在這次軍改中嶄露頭角,但是也不要過于得罪人。
要不然。
老爺子那輩過去后,接下來這一輩,就是如今師改旅主力的這一輩。
要是把人得罪光了,那還玩個屁啊。
要不是因為考慮到這些,老陶才不會這么受罪,站在參謀部門口,迎著寒風。
等著一營那個臭小子過來。
有些話,他覺得必須給這小子灌輸到位,省得到時候開會,一股拗勁上來。
再跑到臺上再巴拉巴拉一通。
那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