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緩緩滑動,練兵基地內軍歌嘹亮。
遠處有不少西京的記者,還有民眾,對著三輛入場的吉普車“啪啪啪”拍照。
半空中,十幾架四旋翼無人機全方位的拍攝。
這家伙。
整得陳鈞站在車上眼珠子都不敢亂轉,只能炯炯有神的盯著前方。
因為作為曾經合成營的營長,他很清楚這些四旋翼軍用無人機的拍攝清晰度有多厲害。
不過還好。
陳鈞畢竟以前參加過閱兵,并且還擔任過領隊,很清楚神凝則神精,神精則有光的道理。
類似這種活動出場,學院下個月開學季必然會將這些場面,放給陸軍邊海防第一屆的新生看。
陳鈞可不想那些學弟對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個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的學長啊。
那就太毀形象了。
要知道,同一個人,一個是怒目圓睜,一個是眼神飄忽。
那帶給人的感覺,所散發出來的氣勢,根本不一樣。
這也是為啥國家級閱兵,要鍛煉眼神,在面對攝像器材時目不轉睛,甚至眼皮幾分鐘都不能眨一下的原因。
“敬禮!!”
終于,車輛來到第一個方隊的跟前。
帶隊教官大吼出聲,列隊的學員齊齊抬手。
陳鈞也跟著回禮。
在一聲聲“同學們辛苦了”,“首長辛苦”的慰問聲中。
車隊繼續前行。
陳鈞作為副總隊不需要喊話,只是重復回禮的動作就行了。
但不知道是操控無人機的人,是故意的還是怎么著,車行一半時。
其中一架四旋翼無人機就懸停在陳鈞跟前五六米的地方,這特么這么近的距離,跟懟到臉上都沒啥區別了。
搞得陳鈞后半程,那真是眨眼睛都要默數著秒數,不到三分鐘就是再難受也堅決不眨。
終于,車隊走完最后一個方隊。
陳鈞趁著低頭下車的空擋,使勁的眨了十幾下眼,緩解眼部的干澀。
而后又馬不停蹄的跟著豐校長來到升旗臺上。
學院的閱兵只是其中一個環節,后續還有少數民族舞蹈,以及大合唱的節目。
所以等陳鈞來到升旗臺后,基本沒有坐下的時間。
很快又跟著一群老領導起身,看著一個個方隊在教官帶領下,踏著正步從跟前路過。
猶記得兩年前時,陳鈞是閱兵方隊的領隊,還是一個接受檢閱的人。
而兩年后,他站在升旗臺上。
身份卻發生了轉變。
聽著一聲聲中氣十足的“向右—看”,聽著“一,二”齊步變正步的口令。
聽著“鏘鏘鏘”的腳步聲,禮樂聲,以及遠處民眾的議論聲。
要說陳鈞這心中,沒有一點感觸,那還真不可能。
但感觸最大的倒不是自己身份的轉變,而是他從這一刻起,才切身感受到豐校長說的那些話。
國防的建設,需要一代又一代軍人,前仆后繼的投身軍隊,奉獻力量。
以前的陳鈞說實話,他沒有這種覺悟,頂多是看著每年都有不少新兵入伍,有不少青年志愿參軍。
有很多軍事學院畢業的軍官,前往不同的單位,一批批的投身國防事業。
以前這些在他眼里,只是正在發生的事情,他覺得這些參軍的人都很有勇氣,都跟他一樣是戰士。
但卻從未有過欣慰,只有認同。
這可能是思想上的一種升華吧,也可能是站的位置不同,所感受到的情緒也不一樣。
只有思想上升華,陳鈞才會逐漸像那些老前輩一樣,去考慮并且著手培養更多的共和國護劍人。
這就像是人突然開竅一般。
“小同志,我聽說你現在是東部七十一軍的旅參謀長?”
陳鈞這邊正在回憶著剛才一隊隊學員,那洋溢著青春不悔的眼神,從自己跟前路過的感受時。
旁邊一名略顯肥胖,穿著白色體恤,手中拿著小國旗的老人,突然笑呵呵的對他打招呼。
聞言,陳鈞趕忙轉頭:“是,首長,我在合成179旅擔任旅副參謀長。”
“只不過因為職位調動,我管理著參謀部,職位還是副參謀長。”
陳鈞如實的說著。
昨天中午豐校長才叮囑他,千萬別小看這幫已經退休的老領導,這些人都是以前在邊防學院,或者說是在前身抗大畢業,亦或者中途學習過的人。
念著學院的恩情,這次千里迢迢的過來,如今哪怕是退休了,很多人的影響力也不是陳鈞能比擬的。
甚至不是豐校長能夠比擬。
陳鈞自然熟記于心啊,校長給他爭取的機會,傻子才會不當一回事。
“嗬嗬,年少有為啊。”
老人點頭笑笑,似乎還挺認可陳鈞的能力。
而陳鈞也把身子端正了許多,因為他記得很清楚,昨天校長介紹自己時,從來沒說過自己參謀長的職位,更沒提過他的名字。
都說的2012級學員,或者是2016屆畢業生,屬于是強行把自己,給這些老前輩給綁成學弟了。
這老頭能這么快知道自己,看衣服還是退休的人,估計退休前也不是啥簡單的人物。
其實豐宏毅這么做自然有他的想法,這些老領導還真不能小覷。
有些時候,因為他們的一句話,一個提議,就能無意間給陳鈞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收獲。
老領導退了是不假,但他帶出來的人可不見得就退了啊。
老頭打量了幾眼陳鈞,而后微微點頭,他似乎對陳鈞的興致還挺高。
“小同志,我看你剛才盯著閱兵的方隊一直看,好像有心事,是哪里做的不好嘛?”
“不不不,首長,您誤會了。”
陳鈞哪會在這個節骨眼,說一些點評的話,他連連擺手后解釋道:“是感覺上突然不同了。”
“哦?說說看。”
“是!!”
這時候現場的閱兵已經結束,進行到民族舞環節,他們這領導席上已經不需要起立。
私下開口討論的人并不在少數。
“我也有些說不上來。”陳鈞抬頭想了想:“就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以前我看著方隊,看著隊伍中的同志,只是從站姿,從整體去就觀察,去評價。”
“但是剛才我看著一個又一個方隊,從我眼前路過,看著一名又一名洋溢著青春的青年軍人,即將加入建設國防的序列。”
“就有一種很高興,甚至很欣慰的感覺。”
陳鈞沒有隱瞞,他雖不知道這種感覺的由來,但好賴還是分得清的。
“哈哈哈,你這小鬼啊,難怪豐老頭這么看重你。”
“李老頭也算是找了個不錯的孫女婿啊。”
胖老頭滿臉紅潤的拍拍陳鈞的肩膀,開口道:“你剛才說的那些,籠統點講,叫做軍人的大義。”
“這跟你昨天在動員大會上講的成為軍人的自豪,是不一樣的。”
“有人窮其一生都不明白什么是大義。”
“而我們的先輩,正是用這種大義為我們這些后代子孫謀出了盛世之路。”
“你們這些年輕干部,能生逢偉大時代,這些都是先輩們的大義所造就。”
“作為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的生力軍,如何能夠肩負起時代賦予的使命,這都要靠你們去完成。”
“為大公,守大義,求大我,是我們軍人應該有的擔當,格局和情懷。”
“也是我們對你們這些擔負時代重任的年輕干部,所寄予的殷切期盼。”
“孩子,努力去做吧,你還年輕,但要記住有些事不能嘴上說說,一定要躬身力行才可以。”
“是,首長,我都記下了。”
陳鈞重重的點頭。
而那個胖老頭只是擺了擺手,便不再言語。
他們這老一輩對祖國的熱愛,對祖國的奉獻精神,不是陳鈞這種年輕人一時半會能夠徹底領悟的。
他需要的是時間去沉淀,需要的是不斷成長。
學院的活動,進行到上午十點時基本就算是結束了。
熱鬧過后就是蕭條。
除了西京陸軍邊海防學院以及其他兩個分校的人沒有撤離,還需要在這呆一段時間,解決一些其他的事情之外。
武警工程學院,火箭軍工程學院的人都開始陸陸續續離開。
包括西京大老遠跑過來的民眾,媒體人員也要離開。
畢竟活動結束了。
這種軍事基地不可能繼續對外開放。
人都走了,陳鈞部隊里面還有一堆事等著自己,他自然也要回去。
終南山訓練基地干部宿舍樓下,李武界正在一趟一趟的提著包,往長豐獵豹后備箱裝行李。
王占廷以及跟陳鈞相熟的幾個干部,過來送別。
“陳鈞,回到部隊以后好好干,還有瑤瑤,你們小兩口什么時候有孩子了,記得跟我這老頭子說一聲。”
“人老了喜歡四處看看,到時候我去單位看看你們。”
王占廷笑呵呵的看向陳鈞和李海瑤。
他對這倆人,或者說是對陳鈞真算不錯了,完全就是一個長輩的姿態。
“是,副院長。”
陳鈞急忙敬禮,而后一臉不舍的問道:“副院長,那您這”
“害不打緊,學院改革后續還有不少事情要做。”
“近兩個月我這把老骨頭還有得忙,能看見今年的新生。”
“不用惦記我,回去好好做你的工作吧。”
王占廷不想在退休這個事情上過多的討論,催促著李海瑤和陳鈞回去。
這種事情,陳鈞也沒辦法啊。
再說了,王副院長為學院操勞了大半輩子,也確實該享享福了。
看著面前的副院長,再看看李釗,這些曾經對自己幫助最多的人。
陳鈞心中有些惆悵,他以后回來這里的機會只會越來越少。
而下一次回來,恐怕一個人都不認識了吧。
“副院長,大隊長,同志們,再會了。”
陳鈞抬手敬禮,而后看了一眼這些母校的人,轉身坐進后座。
直到李武界開著車離開基地大門,重新踏上崎嶇的土路時。
陳鈞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李海瑤坐在他旁邊抿了抿嘴,也沒有吭聲,因為這個時候說什么也沒用。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離別總是伴隨著不舍和辛酸,需要時間去慢慢撫平。
回去途中,因為陳鈞的情緒不佳,車里的氣氛一直都不怎么好,最終車輛在途徑連霍高速時。
“叮鈴鈴”一陣清脆的鈴聲,打破了冷清的氛圍。
“誰呀?”
正在專注盯著車窗外風景的李海瑤聽到動靜,轉頭問道。
而陳鈞瞅著自己的手機也有些疑惑。
因為來電的是融安武裝部政委普國濤,他可不經常給自己打電話啊。
不過疑惑歸疑惑,陳鈞還是順手劃動接聽。
這電話剛接聽,話筒中就傳出普政委那爽朗的笑聲。
“哈哈,陳鈞,沒打擾你參加邊院的活動吧?”
“沒有,政委,您怎么知道我來西京了?”
陳鈞笑了笑,他看著身旁李海瑤那一臉茫然,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這普政委消息夠靈通的啊。
“哈哈,還我怎么知道,你可是咱們縣的名人,母校要更名這么大的事,我自然知道啊。”
“告訴你個好消息,不止我知道了,你們融安縣一高的校長也知道了。”
“這不是最近咱們桂省各大高校,高中都在籌備九月份開學軍訓的事情嘛。”
“怎么樣?去了一趟大學參加活動,那高中也是你的母校。”
“今年的軍訓,你這個參謀長,有沒有興趣回來坐鎮啊?”
坐鎮融安一高的軍訓?
陳鈞聞言,他腦袋差點沒轉不過彎。
其實網上一直都流傳桂省是永久的戰備區,有的說是因為地理原因,還有的純屬就是看著桂省每年的軍訓很硬核。
才會這么猜測。
實際上,桂省根本不是戰備區。
國防動員部門也從未核實過這個消息,更未曾公布過。
但不管咋說,許多高校,高中的軍訓的確很硬核,至少相較其他省份都要正規的多。
一個高中讓他一個中校回去坐鎮軍訓,雖說不太恰當,但因為是母校的緣故,倒也說得過去。
“不是,政委你這個消息太突然了。”
陳鈞認真的想了下,隨即苦笑道:“軍訓調配可不是我能決定的啊,再說了這事我至少也要向軍區申請一下才能做決定。”
“那當然了,我都理解。”
普國濤嘿嘿一笑:“這不是你們一高的校長看到你閱兵的場面了,鏡頭照了你好幾次。”
“然后死皮賴臉的跑到我這里,讓我跟你溝通溝通,順便也能給咱們縣里的征兵工作,整個好點的素材。”
“我這不是問問你的意見,你若是有意的話,那我就去一趟省軍區,看看讓那里的同志跟軍區溝通一下。”
“但這事還是看你啊,你要是沒時間,我就去推了,千萬別影響你自己的工作。”
“這樣吧政委,我現在正回單位,距離軍訓還有一兩個月呢,我回單位看看再說。”
“行,沒問題,你別太為難啊,沒時間的話我幫你推了就行。”
普國濤話語說的很真誠,也很客氣。
可陳鈞卻是頗為無奈。
這還真印證了那句話,人怕出名豬怕壯。
怎么這事,也惦記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