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虹光之間,顧溫手中仙劍寸寸崩裂,手臂因傷勢而巍顫顫,一身金光也落得七零八碎。
裸露的肌膚滿是淤青與焦黑,令人怵目驚心,但基本都是皮肉傷。
因為曦與嬋曦都留手了。
而三清道子兩位化身也好不到哪去,禪曦道袍被從胸口劈開,前襟迎風獵獵,露出比拇指還寬的劍痕,由右肩斜向左脅腹部
這道傷口本可以朝著脖頸而去,顧溫卻沒有。
天人曦并沒有受重傷,但衣袖被環切掉落,仙劍或許可以斬下他的手臂。
宗門比試就是戴著手套打拳,絕大部分殺招不能用,雙方打得都很體面,也很別扭。至少顧溫認為,這種比試比生死廝殺要難得多。
生死廝殺只需要把人砍死就好,而宗門比試則需要考慮得很多。
但三清道子的實力極其強橫,幾乎是顧溫所見過最強的同代人。若嬋曦也加入戰斗,以一敵三的情況下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恐怕只有同階才能戰勝全盛時期的道子。
“僅論比試我們輸了。”
天人曦認輸極其干脆,冷面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如果繼續強行打下去,便不是皮肉傷那么簡單,我們最后還不一定能帶走你。如此就給師弟添傷口,以防被敵人趁虛而入了。”
禪曦收斂氣息與雷霆,嘆息道:“顧師弟確實如師父所言,有擎蒼師祖之風范,我等輸得心服口服。”
輸了就是輸了,他們二人并沒有進行耍賴與狡辯。
顧溫神色一緩,忽然間又察覺一股氣息正在極速靠近,低頭一看只見一縷劍光飛來,很快便與他們持平停在十米外。
定睛一看是蕭云逸,他面色冷峻,手握斷臂,氣息充滿了攻擊性。
“蕭兄,你這是何意?”
顧溫疑惑,底下眾人也是不明情況。
為何蕭云逸要滿臉敵意的跑來,好似要加入這場戰斗。
蕭云逸回答道:“宗門法旨,要我帶你出成仙地。”
“劍宗來湊熱鬧?”
顧溫撓了撓頭,此時君衍從下方飛來,攔在了蕭云逸面前,道:“老蕭,正好最近身子骨有點僵硬,你來替我松松筋骨如何?”
“你”
蕭云逸瞳孔微縮,看著模樣半尸化的好友。
心中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不免給心緒添了幾分沉痛。
他還想說些什么,緊接著被君衍出手偷襲,無數魔道法術如雨落,下意識的還擊自能保證不受傷。
蕭云逸身軀從高空墜落,君衍裹挾黑氣乘勝追擊,絲毫不給對方還手的機會。
出手偷襲,乘人之危,可謂是將魔道風范發揮得淋漓盡致。
短暫的插曲結束,斗法如今也算徹底落下定局,
禪曦二人很想帶走顧溫,對方的天賦超出自己預料,如此更應該走,免得被十二妖祖圍殺。
但他們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不可能給對方徒添傷勢。
禪曦只能緩和嗓音,好聲好氣說道:“顧師弟,跟我們走吧,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我輸了得走,贏了也得走,這不是白贏了嗎?”
顧溫似開玩笑一般笑道,他也隨后解除了金光咒,收斂氣息,調理周天經脈。
氣氛不再那么劍拔弩張,周圍人開始聚攏過來,除了郁華稱贊顧溫以外,其他人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目光盯著他。
天賦太高,稱贊容易變成一種諂媚。
這種莫名的心情籠罩眾人,他們都是天驕級別的人物,如今只能在顧溫面前維持這種微妙的矜持。
郁華自然而然伸手擦去顧溫額頭血跡,言語充滿欣喜道:“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強,看來我也逐漸跟不上你的步伐了。”
“我尚未成仙,談何跟不上?”
顧溫忽然想到一個事情,問道:“師祖復活以后,你的力量是不是就消失了?”
如果是這樣他到時候豈不是比郁華要強,實現地位飛躍?
念頭至此,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這可比什么地榜第一更令人期待。
緊接著臉龐傳來的細微疼痛將顧溫拉回現實,郁華扯著面皮越拉越長,皮笑肉不笑道:“你在想什么?”
顧溫知曉一日為君也是君的道理,誠懇說道:“我在想以后你要是失去了師祖的力量,我可以保護你。”
“善。”
君衍與蕭云逸斗法結束,顧溫一行人與禪曦二人落下地面,尋了一處戰場外的山峰上駐留。
禪曦開門見山說道:“如今我們是無力將你帶走,便只能告知一些情況。在來找你之前,我們遇到了一位狐仙,并與之發生了沖突。”
天人曦說道:“我們擊退了她,應該是分身。”
“這些大能還真是喜歡用分身。”
顧溫吐槽了一句,建木有千萬分身,妖祖也玩分身,之前那些妖圣有一部分也是分身。
而反觀自己玉清一脈,好像都不喜歡玩分身,甚至人仙法相會導致無法修行類似一氣化三清的分身之法。
存在唯一,是人仙法相舉世無雙的根本。
“所以這個狐仙躲在暗處,隨時準備出來陰我一把?那么十二妖祖又是什么時候來?”
禪曦回答道:“尚不可知,但當年擎蒼師祖把他們打成重傷,到現在也就狐仙能夠自由行動。”
一挑十幾,打死三個,其余全部打殘?
顧溫暗暗咂舌,自己這個師祖還真逆天。
“狐妖善變化之道,你自己小心點,待會兒我們要離開成仙地。”禪曦囑咐了一句,隨后轉頭看向嬋曦,與自己面相有三分相似的女子。
“我以道心發誓,你我皆為人,而非化身,你可愿與我們同行。”
按照原定計劃,他們是道宗最后的火種,只不過顧溫天賦超越他們,燈光轉移到了對方頭上。
如今他不走,三清道子也需要走。
嬋曦微微搖頭,道:“我會幫顧師弟走到最后一步,成仙地事情結束,我會來尋你們的。”
晚間,洛水被破,南春軍大勝。
江舉才進入城中,一如既往的三板斧,讓士紳提交大量保護費作為軍餉。然后發現對于洛水士紳來說,他的保護費竟然比賦稅還少。
隨后他又小小的添了一筆,再加三成保護費。
洛水士紳依舊交齊了,因為除了賦稅以外,其他對于大小官員的打點也需要很多錢財。
南水出來的鄉下人,又怎知他們洛水之富裕?
江舉才將賬本拿去給顧溫看,后者正在幫赤羽子梳理頭發。
這段時間長了許多,失去五感的她無法自己打理,也沒有那個想法。
一轉眼就變成了野丫頭。
“溫爺,這是賬本,一共繳獲了三百萬兩銀子,足夠給南春軍發兩個月軍餉了!”
江舉才喜形于色,手舞足蹈的講述著洛水的富裕。
他們之所以所向披靡,就是因為軍功爵位。如今天下還沒打下來,大部分人對于爵位不感興趣,反而喜歡切實的銀兩。
而江舉才也逐漸體會到了地位的上升,以前看不清自己的名門望族對自己無不是客客氣氣。
“三百萬兩?我當初去搶錢庫的時候,洛水一個月就有幾十萬兩的賦稅,如此還只是許多商行的過路費。”
顧溫頭也不抬的說道,手中斬霞劍緩緩割下白發,赤羽子像個不倒翁一樣擺動,任由人擺弄。
“你再要五百萬兩,他們拿不出來就拿人頭來見我。”
“是。”
江舉才面色頓時陰沉下來,原本有多喜悅,現在就有多惱怒。
他和善待人,這些人竟然當自己軟柿子。
“對了,他們交上了多少靈藥?”
顧溫忽然又問道,這才是他最關心的。
與南水邊陲之地不同,洛水的家族許多都與仙門有關系,會主動去搜索靈物。
江舉才回答道:“目前還在要,他們說要商量一二,次日就會送來。”
“那他們就不用見明天的太陽了。”
顧溫聲音微冷,轉頭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陰影之中的君衍,道:“老君,我看你天尸魔性要壓不住了,正好去處理一下,記得別吃人。”
陰影遮蔽君衍上半張臉,他咧嘴一笑道:“我知道,但我可不會留活口。桀桀桀什么佛道魔,什么宗門背景,我可全會殺了。”
“用我的劍去殺。”
顧溫將斬霞劍丟給君衍。
溪畔亂石堆間,淅淅瀝瀝的水影之間,狐仙赤足立于溪流,俯身拾起飄落的樹枝與樹葉。
折枝為筆,化葉為紙,繪出一位立于山海之上的布衣道人。
“道友所書甚妙,竟能畫出擎蒼一分風采。”
一襲綺羅朱衣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搖頭點評道:
“只可能少了一分柔情,太過于狠厲了。你不似在畫人,更似抒情,抒你們的恐懼之情。”
狐仙動作稍稍停滯,隨后繼續點水為墨,一邊畫,一邊問道:“三千載之前,我欣賞其天資同行十載,她知曉我狐妖之身便毫不猶豫割袍斷義,怎能不狠厲?”
“當時你建木屠戮人族已有五百載,道友覺得她不該如此?”
“她之天資,不應被族群出生禁錮。超脫者,應是獨立于天地間。”
“可你們也沒有脫離建木,十二妖祖之中不知多少人是借建木之手超脫的。你們也不過是第二個仙宮地府,待到建木徹底成圣都該死。”
“你想說什么?”
“天地人也好,天地靈也罷,至少我不希望修行界也出一個圣人。”
無空城主口中吐出有些不自量力的言語,狐仙先是是一愣,隨后笑得花枝招展,
“若吾等能左右圣人,又何必懼怕?反之,你又有什么本事去干涉成圣一事?”
地府那位存在只是蘇醒,就代表著三災九劫之中的壽元劫來臨,引得天地半數大能將死。徹底改變了整個天地的強者數量,可謂是一念起,眾生亡。
仙人可無法一個念頭決定無數大能的生死。
無空城主道:“若是擎蒼復活,她可與建木抗衡,甚至戰勝建木。”
“然后我們所有人都要死。”狐仙篤定道:“她是不會允許除了人族以外的生靈存在,至少不能掌握力量,人族的圣人便不是圣人了嗎?”
無空城主也問道:“族群與我們有何干系?你方才不是才說超脫嗎?”
兩人相繼沉默片刻,無空城主開門見山說道:“擎蒼是否成圣還是未知,建木成圣路線已明。而建木若是死了,對你我都有利。”
曾經他也想幫人族,但擎蒼過于剛烈,在當時形同送死,無空不想與建木直接為敵從而搭上自己。
狐仙無言,她知曉對方想干什么。
無外乎就是拉攏與安插內應,而選擇自己應該也是有所準備,因為她自己確實有這方面念頭。
人類一族內部尚且分三教,妖族之中山頭之多,十二妖祖能分出二十四個意見。
但建木半圣之身能鎮壓一切,就如當年擎蒼能壓住人族三教一樣。
無空城主加大力度,道:“我們不需要直接下場,只需要適當給人族一些幫助。比如像某位妖圣,甚至可能是妖祖,把他們要對顧溫出手的消息傳給道宗。”
狐仙一雙豎起的狐貍耳朵抖動了一下,面不改色,歪著腦袋問道:“竟有此事?”
“自然。”無空城主笑而不語,道:“我們二人消息互通有無,你不方便做的我可以幫你做。人族要是敗了,我們也不會暴露。”
狐仙抿了抿朱唇,良久過后,傳音道:“前些日子,不死藥與建木聯系,它成仙之后會陷入短暫的沉眠,需要我們保護。”
“它竟然在圖謀成仙?現在不死藥在哪里?”
“不知,但一定在人族地界。”
妖族地界,建木分身遍布,不死藥若不成仙進入其中,大概率會被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