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你自找的!”江晨不忿道,“如果沒有你搗亂,我們早就帶著賈夫人回來了……”
赤陽擺了擺手掌打斷他,對上翠衣少女的視線,認真地道:“多虧了姑娘在旁邊,魔劍丁晴心存顧忌,所以放我們一馬,這五百兩是你應得的。”
翠衣少女似乎毫不知臉皮為何物,立即得寸進尺地道:“既然是我救了你們一命,這五百兩是不是少了點?算算你西遼城第一高手的身價,兩千兩全給我也遠遠不夠啊!”
“喂,你別太過分!”江晨怒道。
赤陽表情平靜:“如果五百兩不夠,那么,你想要多少呢?”
“那我得好好算一算,你的命,還有晨哥哥的命……”翠衣少女的視線飄到江晨臉上,“要是用銀票來衡量,好像有些瞧不起人。這樣吧,就讓晨哥哥陪我幾天,伺候我鞍前馬后、端茶倒水,就當是報了救命之恩,如何?”
江晨道:“你想都別想!沒門兒!”
“呵呵,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本來還想送你一場造化的……”翠衣少女搖搖頭,轉身離開。
“我不稀罕!”
“送上門來的機緣,你卻不懂珍惜……”伴著幽幽的嘆息,翠衣少女漸行漸遠。
江晨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手臂上的血痕,忍不住問道:“那十二個時辰的詛咒,也不作數了吧?”
“伱被詛咒了?那還真是老天開眼!”翠衣少女沒有回頭,江晨卻能想象出她嘴角嘲弄的笑容。
江晨急道:“難道不是你搞的鬼?”
“當然不是。我才不會玩那種低級無聊的把戲,親自動手不是更有趣嗎?”
“血痕不是你搞出來的?”
“不是。”
“那個‘賈’字不是你寫的?”
“不是。”
“可你明明認識我手臂上的血痕……”
“沒錯,我是認識。不過,認識并不代表是我做的。”翠衣少女嘖嘖搖頭,“我從來就沒承認過,是我做的啊!”
“不是你還能是誰?”
“這就不關我的事了!反正不是我!你自己慢慢找吧!”
江晨心頭霎時凜然,渾身生出一股寒意。
他一直以為,制造手臂上那道血痕的是翠衣少女,所以只要提防住她,就不會有事。
可現在翠衣少女矢口否認,局面剎時變得詭異起來。
江晨相信「桃花刺客」不至于說謊欺騙自己,可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
現在離那十二個時辰的期限,沒剩多久了吧?
“那個萬妖宮主,難道不是你嗎?”江晨忍不住追問。
“如果我們下次有緣再見,我再告訴你答案。”翠衣少女的語聲似乎伴著輕笑,“希望你能活到那時候吧……”
“喂!到底是不是你,給個準話啊!”
“如是……”
“‘如是’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
江晨氣惱不已,這可是生死攸關的事,她還賣什么關子!十二時辰馬上就要到了,你等得起,本少俠可等不起!
赤陽望著翠衣少女即將消失在巷子口的身影,沉聲道:“那個賭約的承諾,還望姑娘遵守。”
“放心……”翠衣少女的身影完全看不見了,只有兩字隨風飄來。
“放心”的意思是,今晚她不會再來找麻煩?所以制造血痕詛咒的那個女鬼真不是她?
江晨同樣望著巷口,好半晌,才道:“丁晴不會善罷甘休,我們不管賈夫人了嗎?”
他倒不是真的那么在意賈夫人的安危,只是想找個理由繼續跟在赤陽身邊,希望能借助赤陽的旺盛血氣消弭詛咒。
手臂上的血痕仍在隱隱作痛,江晨有一種預感,今晚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如果桃花刺客沒有說謊的話,那個配陰婚的女鬼,很可能會在今夜找上門來!
現在天色已晚,人間陽氣已衰,再去找女鬼的麻煩已經來不及了,攻守易位,只能另想辦法。
如果本少俠寸步不離地跟著赤陽,總不能當著赤陽的面憑空失蹤吧?
等了一會兒,不聞赤陽的回答,江晨轉頭看去,赤陽的面孔背著西斜的陽光,幽暗而沉默,仿佛一尊凝固的石雕。
良久,赤陽緩緩開口:“那些洞窟里的尸體,都是賈夫人邀請的‘客人’,她殘忍地殺害了他們,理應接受懲罰。”
江晨的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么,卻又重新閉上了。
赤陽說得沒錯,賈夫人與賈四爺、甘小姐之間的家務事尚且不論,但那洞窟里的幾十具尸體,卻是實實在在的人命。只論心狠手辣這一點,恐怕桃花刺客都無法與賈夫人相比。
本少俠接受了賈四爺的委托,將賈夫人平安帶回了賈府,現在委托已經完成,至于甘小姐與賈夫人這對姐妹的恩怨,就讓她們自己慢慢清算吧。
只不過我還得再想個借口,繼續賴在赤陽身邊。
……
日已暮。
賈府后花園里,奇花異卉,馨香撲鼻。盡管女主人近段日子不在,仆人們仍將這里打點得精致典雅。
賈夫人背對斜陽,望著晚風中搖曳起伏的一簇簇花海波浪,怔怔出神。
做了整整一個月的怪物,又突然回到人間,重新成為高高在上的賈府女主人,恍然如夢……
賈夫人散亂的思緒,被一陣輕細的腳步聲打斷。
她沒有回頭,用一貫的居高臨下的冷淡口吻,問:“找到我妹妹的下落了么?”
“沒有。”身后之人回答。
賈夫人并不意外,自家妹妹的執著與隱忍,她豈會不知。
她嘆了口氣,又問:“青冥殿怎樣答復?”
“沒見著青冥殿的人……”
“廢物!怎么回事?”賈夫人含怒轉身,瞪向身后之人,突然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后退兩步,變色道,“你,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此刻站在她前方三步外的,并不是她派出去的仆從,而是午時在叢林里遇見過的黑衣女子——魔劍丁晴!
“怎樣,我模仿小紅說話的語調,是不是很像,連你也沒聽出來?”丁晴面巾下的臉龐似乎帶著笑意,眼睛微微瞇起,“夫人,你果然很有女主人的威嚴呢,難怪小紅對你怕得要死,怎么都不肯吐露你的秘密。”
“你……你截住了小紅?”賈夫人目光四下顧盼,暗中尋找退路。
“是啊,否則現在在這里等著我的,就不是夫人你,而是青冥殿的大法師了。”
丁晴一邊說著,視線一邊在賈夫人身上游走,仿佛在尋找下手之處。
“你不該來這里!”短暫的驚訝過后,賈夫人的表情恢復了沉穩,“青冥殿的西遼首座摩勒大法師與我相交甚好,他聽說我回家的消息,定會前來探望,或許他此刻已經在門外了。”
丁晴眨了眨眼睛:“你是在提醒我,要干凈利落,不留痕跡。那么,就給你選一個很普通的、平平無奇的姿勢吧。”
賈夫人后退兩步,語氣多了幾分驚慌,少了幾分威嚴:“福伯已經死了,沒人給你付錢,你殺我沒有意義。”
“難道死人就不能付錢嗎?”丁晴輕笑幾聲,“賈夫人,你對于貴府的老管家,一點都不了解呢!”
賈夫人臉上一片慘白,嗓音微微顫抖:“福伯給你多少?甘露給你多少?我出三倍!不,五倍!”
“來不及了。”丁晴搖頭,“他已經死了,我沒法再給他退錢。”
賈夫人連連后退,伸手朝懷中摸去,動作卻在半途凝固了。
她雪白纖細的頸部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紅色的血點,原本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隨著鮮血汩汩流出,漸漸浸染了大片雪白肌膚。
她身子無力地倒下,喉嚨里嗬嗬有聲,仍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尊貴的身份、如此美麗的生命,竟然就此戛然而止了。
明明剛從變成怪物的噩夢中醒來,跟賈四爺的新生活才要重新開始,卻又要墮入另一個噩夢……
下一個噩夢,還會有醒來的時候嗎?
……
“老赤!老赤!”
遠處傳來呼喊聲,一個高瘦的人影一溜煙小跑到赤陽面前。
“找了你半天了,到處沒見你人影!”那穿黑色勁裝的年輕人氣喘吁吁地道,“大團長在找你……有急事,高小姐要見你!”
“高小姐?”赤陽疑惑地摩挲著下巴,“新主顧嗎?”
“對,就是曲幽高家的千金小姐,她一定要見你一面,才肯正式雇傭我們!”
赤陽微微動容:“高家的小姐,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身邊高手不少吧?她雇傭我們做什么?”
“她想去幽冥森林。”黑衣青年揮了揮手,“具體情況回去你就知道了,咱們快走吧,大團長磨破了嘴皮子才哄她留下,別讓他們等急了!”
赤陽剛邁出一步,又想起了什么,轉頭看向江晨:“小江,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雙狼獵團坐坐?”
“當然愿意!”江晨巴不得寸步不離赤陽左右。
“哈哈哈,爽快!”赤陽的手掌搭在他肩膀上,“走吧,老哥哥請你喝酒!”
其實就算沒有詛咒,江晨也愿意與這個豪爽仗義的好漢結交一番。
他這次出門,本就是想在江湖歷練,闖出一番名堂來,跟著赤陽肯定能見識到更廣闊的風景。
倒是那黑衣青年賀文十分詫異,一路都在打探江晨的來歷——畢竟赤陽雖然廣結善緣,卻很少往獵團帶人的。這小子能被赤陽相中,一定有過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