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咋沒做飯呢?”陶大強把兩條魚放到廚房,沖里屋的父親喊了一聲。
陶大強的父親陶建設正倚在炕頭上抽煙鍋,聽到小兒子的聲音,取下煙鍋磕了磕說道:
“做了,你那么晚都沒回來,你侄子毛蛋過來,說玩的餓了,把給你留的飯給他吃了。你要餓了,廚房還有洋芋,你擱爐子下面烤兩個吃吧。”
陶建設這話說的心平氣和,陶大強聽著也覺得沒啥。陶大強的哥哥陶大勇已經結婚了,生了兒子毛蛋,那可是全家的寶。
要放以前,陶大強還真就喜歡烤個洋芋吃了,他原本就從小到大就被家里說笨,父親哥哥包括嫂子也是這么說,逆來順受習慣了的。
但今天在李家先吃了呱呱雞,又喝了魚湯,自己又逮到了魚,他覺得自己還是有用的,便提高了嗓子說道:
“爸,我逮回來魚了,我要做魚吃!”
“你逮回來魚了?啥魚?”陶建一聽陶大強逮回來魚了,有些意外,從炕頭上爬起來,喊了一聲:
“拿過來看看。”
陶大強就提著魚,自豪的從廚房走了過來。
“喲,這魚不錯啊!”陶建設原以為兒子拿回來的最多不過是那種巴掌大的鯽魚,畢竟這種鯽魚最容易抓到,結果都是一兩公斤以上的大魚,那可就真少見了,“哪里抓的?”
“和龍哥去小海子里抓的。”陶大強很自豪的說道。
“龍哥?誰?”陶建設沒搞明白。
“李龍,李建國的弟弟。”陶大強說道。
“你說那個混子?”陶建設不屑的說道,“他有那本事?肯定是李建國帶著抓的吧?”
陶大強想了想,點了點頭。
“行吧。管他誰帶的,你把這魚拿你哥家里去吧。”陶建設說道,“家里油不多了,做魚不得用油啊?”
“我不用油,我燉魚湯!”陶大強想著晚上在李家喝的魚湯,福至心靈,說道,“就光用水!”
陶建設突然發了火,拿煙鍋敲了一下陶大強的腦袋:
“你咋這么笨呢?光用水?那不得燒爐子費炭?光想著你自己,后面你咋辦?伱媽死的早,等我死了,你這么笨,不得靠你哥生活?現在你不巴結著你哥,等到時候你連飯都吃不上!”
“我能吃上!”陶大強今天犯了倔,就是不送,“我跟著我哥——這一冬還沒吃飽過呢。我晚飯還讓毛蛋給吃掉了!我跟著龍哥都還能吃飽,還能吃雞,還能吃魚!”
“我叫你吃雞!我叫你吃魚!”陶建設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兒子竟然敢反駁自己,和自己頂嘴,氣得火冒三丈,拿著煙鍋劈頭蓋臉就往陶大強頭上砸去,陶大強硬挨了幾下,看父親竟然一點也不留力,氣的拉開門往外跑去,風中留下了氣憤的聲音:
“我不吃魚了,你想給誰給誰去吧!”
陶建設舉著煙鍋有些茫然,好一會兒,屋子里的熱氣被門外的寒意帶完了,他感覺到了刺骨的冷,才慌忙的關上了門,氣得罵著:
“這兔崽子,翅膀硬了,不聽話了!還反了他了!”
看著腳下的魚,陶建設嘆了口氣,彎腰把魚拿了起來,放進了廚房,打算明天陶大勇過來的時候,把魚分三條讓他帶回去。
現在自己在,大兒子看著自己的面子,還是能答應照顧小兒子的。
李龍從馬號回來的時候,看到自己家院門外面有一個黑大個在晃著,他立刻警惕起來,四下尋摸了一下,從后院的墻上掰下一塊土塊,大聲喝道:
“誰?”
“龍哥,是我,大強。”陶大強的聲音傳了過來。
李龍放下心來,心說平時沒感覺到,這黑燈瞎火的,大塊頭還挺有壓迫感的。
“你來干啥?”李龍走近問道,“明天一早就要走,咋不早點睡覺去?”
“我……我睡不著。”陶大強吞吞吐吐的說,“我想住你家,明天好……和你一起走。”
“那行吧。”李龍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既然陶大強都來了,總不能把人趕回去,“走,我已經把馬車借好了,回去和我哥說一聲,咱們早點休息,明天早點走。”
陶大強見李龍沒多問,就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李龍先去了西屋,給李建國說了一聲借馬車,和陶大強今晚和自己住一起兩件事。
李建國聽著李龍把馬車已經借好了,便說道:
“那行,今天累了一天,你們早點休息睡覺吧。明天早點出發,早去早回。對了小龍,我把那個水老鼠的皮扒了,你們明天趕到縣收購站,看能賣幾塊錢,路上買點吃的。”
“我明天早起給他們蒸些發糕帶上。”梁月梅說道,“拿籠布包好,裝挎包里放好就行。”
“好。”李龍點點頭說,“那我們去睡了。”
“你們那邊爐子里煤多壓一些。”李建國又叮囑一句,“不然后半夜冷。”
他沒多說,兩個大小伙子蓋一床被子肯定擠,但現在誰家基本上都沒多的被子,好在李龍那邊有個大衣勉強能對付一下。
李龍本身也是這個想法,炕燒熱點兒,再加上棉大衣,一晚上能對付過去。
第二天一早,天剛麻麻亮,李龍就醒了,叫醒了陶大強,兩個人快速的穿好衣服,出門到了西屋。
梁月梅已經在做飯了,李娟和李強兩個也都起來了。李娟在掃地,李強在洗臉。
早飯是昨天剩下的魚湯,炒的咸菜,燒的苞谷面糊糊。
看著桌上的魚湯,陶大強沒來由的一陣難過,他急忙去洗臉掩飾了過去。
早飯吃完,李建國把包好的水老鼠皮卷起來裝到了尿素袋子里。梁月梅則把包著發糕的挎包交給了李龍,叮囑他:
“你們兩個路上餓了就吃,別不舍得。”
告別了家里人,李龍帶著陶大強去馬號。在老羅的幫助下,套好馬車,裝了兩捆草料,兩個人坐上馬車,趕著就往縣城方向而去。
山在南面,但路卻是向西,往西走出五公里到公社,然后往南三公里到縣里,從縣里往西南十來公里是清水河公社。再往里走五公里才能進山——其實哪怕是馬車,光路上就得走近三十公里。
就這還沒到目的地。
李龍走后不久,李家來了第一個串門的人,對門的陸家大嫂。
來者是客,李建國帶著李娟和李強在東屋收拾魚,梁月梅把人讓進來,等坐下來,五十多歲的陸家大嫂問道:
“他家嬸子,聽說你小叔子回來了?被開除了?今天還去山里拉木頭?這村里不夠他折騰了啊!這出的是啥洋相啊!”
在村里,李龍,其實挺像一個笑話的。
千辛萬苦進了廠,結果被開除了。
好不容易追到了村里的漂亮女孩,結果還被甩了。
現在又出洋相,花錢買馬的工分,趕馬車去山里拉木頭——那山里木頭是好拉的?他那樣,能不能找到進山的路都兩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