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里喝完羊雜湯,又聊了一會兒家常,在煤油燈下聽大哥李建國給侄女侄子出一些諸如雞兔同籠的問題,李龍覺得這就是幸福。
雖然清貧,但安寧。
看時間不短了,李龍起身和李建國說一聲,回到了東屋。
東屋的爐子先前煤火壓著,他用爐勾子捅了捅火,一股子煙火沖了起來,等這一股子煙火沖開,李龍勾開爐蓋,往里面放幾塊塊煤,蓋上爐蓋子,開始盤點今天的收獲,并計劃著明天的事。
鹿角、水老鼠皮的收益,除去芝麻餅、買茶葉和給陶大強買的手套,還有給大嫂的十塊,現在手里加上自己原來的錢,還有不到十塊錢。
但有了大哥給的一包子彈,李龍有把握明天還能換回一到兩頭凍羊來。
他打算明天再買些茶葉、鹽之類的,就算哈里木家里夠了,也可以放在他那里,然后去和別家牧民那里換其他東西。
牧民的冬窩子雖然距離山下不遠,但他們的顧慮更多,而且手里沒有余錢,很少下山買東西。
但他們手里有東西,這些東西李龍就可以換回來,去收購站賣錢。
看看時間,不過十點,他還沒睡意,想著用什么來打發剩下的時間。
這年頭,沒有收音機電視機,更別提手機了,想要打發時間還真比較困難。
李龍在想著要不要去誰家打撲克,他隱約記得這年頭斗地主還沒興起,只有甩二子和爭上游。
八十年代的娛樂活動非常的少,不然也不可能顧二毛叫李龍去看別人的家的電視機了。
到目前為止,全生產隊都沒有一臺電視機——甚至連常明電都沒拉上。
正想著,外面傳來了狗叫和腳步聲。
李龍披好衣服走了出去。
院門外站著一個人,看身影是個女孩。
李龍喊了一聲:
“誰?”
“李龍,是我,顧曉霞。”女孩應了一聲。
顧曉霞?
李龍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生產隊唯一一個大學生顧博遠的女兒。據大哥李建國說,顧博遠是十幾年前帶著女兒來到生產隊的。當時隊長聽說這是個大學生的時候,驚呆了。
那年代別說大學生,就是初中生都已經是知識分子了。
顧博遠為什么會到這鳥當初都不怎么拉屎的地方來,生產隊里沒多少人清楚。但隊里來了個大才,而且想留下來,那必然是歡迎的。
顧博遠來的時候,女兒才三四歲,現在算算應該不到二十吧。
因為特殊原因,顧曉霞高中畢業就回到隊里,在李龍的記憶里,上一世顧曉霞好像因為顧二毛的糾纏,最后嫁給了他,然后又因為家暴離婚,再往后不知所蹤。
“曉霞來了啊,你爸好的吧?”李建國這時候也開門走了出來,看到是顧曉霞,笑著問道,“進屋來。”
“不……不了。建國叔,我……我想從你家買些羊肉。我爸病了,我想給他補補。”顧曉霞的聲音很低,能聽出來,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挺難為情的。
“你爸病了?喝藥了沒有?啥病?”李建國關切的問道。
他是初中畢業,雖然沒顧博遠學歷高,但也算是生產隊里為數不多的“知識分子”了,兩家關系不錯。
“喝了,我爸說沒事,著涼了。”
“那你等著,我給你切塊羊肉。”李建國急忙轉回屋,拿了一塊羊肉就出來,不過他并沒有交給顧曉霞,而是遞給李龍:
“小龍,你送曉霞回去,這黑燈瞎火的,不安全!”
顧曉霞并沒有拒絕。
李龍回屋戴上帽子,提著羊肉就往外走去。
顧曉霞默默的跟在他身邊,兩個人距離一米五。
這年頭,人言可畏。
“你爸啥時候病的?”李龍問道。
“昨天。昨天我家的柴火不多了,我爸在院子里劈柴,出汗著涼了。”
“那不算重,發發汗就好了。”李龍點點頭,“家里還有藥吧?”
“有的。”李龍問一句顧曉霞回一句。她始終半低著頭。
李龍覺得沒啥意思,便也不說話了。
大哥李建國的意思外面不安全,這是真的不安全。別看這里距離山里二十幾公里,但就在個把月前,有狼在生產隊外面的蘆葦蕩里出沒。隊里養的狗也不是善茬,這時候土狗長的都比較高大,兇得很。
而更危險的是那些晚上不好好休息,精力得不到發泄的二流子。
不然也不可能過兩年搞嚴打。
李家距離顧家差不多三百米。晚上月亮還沒升起來,但有雪映射天光,勉強能看見路。李龍帶著手電,雖然沒打開,但時刻做著準備。
就在走到一半,要拐彎的時候,李龍聽到了對面不遠處有腳步聲,身后的顧曉霞往后靠了靠,他立刻反應過來,大聲喊了一句:
“誰?”
喊的時候,手電光已經打亮,向著拐角照了過去。
有一個黑影快速的往遠處跑去,很快就竄進了誰家的院子后面,不見了。
一陣狗叫在那邊響了起來。
“沒事了,可能有誰路過。”李龍扭頭對顧曉霞說道,“走吧。”
顧曉霞心有余悸,她大概率知道那黑影是想做什么,只是沒想到以前聽說挺慫的李龍這時候竟然這么“猛”?
接下來一直走到顧家門口李龍都沒有說話,進了院子,顧曉霞快走兩步打開了門。
李龍提著肉進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顧博遠。
他正在睡覺,沒聽到動靜。
李龍看屋里還算暖和,便說道:
“給你爸身邊準備好溫水,多喝水好的快。”說完放下肉就轉身出去了。
“給你錢!”顧曉霞追了出來喊了一句。
“這是我大哥說的,給你爸治病的,不要錢。”李龍擺擺手,回去了。
好像李建國提了一嘴,顧家年底掙的工分比自己家還少,沒分到幾個錢還倒貼了。
好在李龍記得,明年開春,生產隊改村,村小學就開了,村里只教一二年級,三年級去大隊上。到時顧曉霞好像在村小里當老師,他家的生活就好起來了。
他邊往回走邊想著先前的那個黑影。
那會是誰?
看身影,怎么那么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