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陶大強過來找李龍下網的時候，李建國他們還沒回來，李龍便沒管，給了陶大強五塊錢后，兩個人帶著輪胎和網，以及那個盆子去了小海子。
“石城那邊，這溝魚比鯽魚和鯉魚都好賣。”李邊邊走邊說，“有幾個老職工，看到那溝魚親的啊……”
“那明天咱多放幾個盆？”陶大強眼睛一亮，“就是幾把油渣嘛，俺家也有！”
“行。”李龍覺得這個主意挺靠譜的，“這叫適應市場需求。”
其實他覺得當時吆喝著說泥鰍壯陽也是一個原因，記得當時買的人大都是男的。
“龍哥，你說會不會有哪一天，這小海子里的魚讓咱給逮光了？”陶大強突然擔心起來，“這一天逮這么多……”
“你想啥哩？”李龍笑了，“你知道這小海子里有多少魚嗎？”
“不知道。”陶大強老老實實的說，然后看李龍，想讓李龍給他一個精確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李龍給了陶大強一個意外的回答，“但伱應該知道，春天的小鯽魚，到秋天就有籽吧？就算是鯉魚，兩年后也有籽了，這溝魚呢？第二年就有籽……”
“嗯，這個我知道。昨天拿回去的溝魚，好多都有籽。”
“那你應該知道，鯽魚一次擺籽至少幾千，其他魚也差不多，就算百分之一能長成……你算算吧，一年能多出來多少魚？當然，每次小海子放水，好多魚都順水澆到地里頭去了，但更多的大魚都聰明，藏在小海子的里葦子里不出來。”
“嗯，我也看了，澆水地里頭，最大的魚也就是大板卿，大鯉魚、鰱子很少，五道黑就沒見過。”
“對嘛，只要這小海子壩不垮掉，只要不是全隊的人都過來逮魚，這魚就逮不絕……”
“怪不得你找隊長把干溝和干渠通了……”陶大強恍然大悟，“就是為了不讓洪水把小海子沖掉？小海子這么大，洪水能沖掉嗎？”
“那你是沒見過大洪水。”李龍想想過兩年那場驚人的洪水，感嘆著說，“多做點準備總比沒準備強吧？”
“嗯嗯。不少人知道這事了，還說你是傻子哩，掏自己的錢給隊里人派工，啥也沒撈著……”
“啥也沒撈著？”李龍笑了，“你看著吧，只要那些工能讓小海子不垮，我能讓你在三年里從小海子掙到一千塊你信不信？”
一千塊啊！
陶大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一輛自行車不到兩百，一千塊就是五輛自行車，或者十臺縫紉機，十頭豬……
好大一筆錢！
兩個人一直走到小海子，陶大強還沒從李龍的話里回過味來。
李龍坐著輪胎下了水，先把盆子找了個合適的地方系上，往里面灌水，再沉下去，然后就去下網。
李龍知道下網不能老在一個地方，魚雖然成群會游，但某一個地方魚被逮了，在那里掙扎的時候會留下痕跡，后面魚再來了會小心。
別說魚只有七秒的記憶，那是放屁。
好在小海子足夠大，現在里面也沒有上一世二十年后那么多蘆葦，水道縱橫，有足夠的空間能讓李龍隔三岔五去換下網的地方。
陶大強回過味來，便開始取撒網練習。這撒網還是要多練，沒有其他捷徑可走。他按著先前看過的李青俠的動作，理網、擰腰，使力、甩出。
網出半片，落地成半月形，三分之一圓的感覺，比以前強。
陶大強先是開心，又有些失望，果然這個是有天賦的。
好吧，繼續練吧。
李龍放網很快，他將網放完，往回劃的時候，就看到有網上已經有魚開始蹦了。
這是一個半公斤的白鰱，沒啥意思，雖然明知道明天取網的時候這鰱魚必死，不過他還是沒管，直接劃到了岸邊。
陶大強撒到了一公斤多魚，主要還是小鯽魚和溝魚。
“龍哥，這魚變少了。”
“是魚聰明了。”李龍笑著說，“咱見天的在這里撒網、下網，那魚也知道岸邊有人要吃它，能不跑嗎？”
現在閘門那里還在放下放水，其實如果感興趣的，可以在那里放個攔河網，就是兩棍子往兩邊撐開，那網后面有一串子“尾巴”，從小海子里沖下來的魚直接進了網兜，有倒須，就出不來了。
不過這也是需要在有網的前提下，供銷社那里好像沒有賣攔河網的，而李龍也搞不來這個，除非一直有人看著，不然太容易被其他人取走魚了。
“龍哥，你撒兩網唄？”陶大強說道，“我看看你咋撒的。”
李龍便把輪胎放在一邊，接過陶大強手里的撒網，一邊理網一邊再次給陶大強說那些要領，這要領也只是他自己總結出來的。
擰腰，甩網，依次撒手，一個不太規則的圓落在了水面上，蕩起一片水來。
陶大強很羨慕——這網撒的雖然不如李青俠的，但比自己強太多了。
“不撒了，回吧。”李龍身上有汗，剛才在水里也濕了褲腿，他著急回去換衣服，“這魚撒多了也沒人吃。”
“那溝魚我帶回去了。”陶大強說，“昨天我炸了一碗，我爸先說費油，結果炸好，一大半都他吃了。今天再炸一些……”
“你家油夠不夠？”
“夠了，還有半壺哩，”陶大強笑著說，“等快沒有了，我就去公社那里打一些。”
雖然公社改鄉已經快半年了，但大家叫的習慣還沒改過來。
回到家里，李建國他們已經回來，帶了一些梁家摘的菜。李娟也已經回來，正聽著李強興奮的說著中午在外爺家的事情，李娟臉上有著羨慕的表情。
“小龍，你買米買面了？”梁月梅一進屋就看到了放好的米面，出來的時候問著，“家里還有哩。”
“老爹老娘不是來了嘛，在老家估計吃的苞谷面比較多，咱們這里有條件，就多吃些細糧。娟和強強也要長身體，這段時間多吃細糧吧。”
梁月梅笑笑，沒說啥。小叔子的意思她明白。
“又錢……”杜春芳嘴里嘟囔著，她雖然已經認可了大兒媳，但李龍一錢，她還是心疼。
“老娘，我買了布，讓嫂子抽空給你做身衣服，”李龍立刻開口把杜春芳的話堵了回去，“我嫂子手藝好著哩，給我老爹也做一套……”
“你買布了？”杜春芳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嗯，在縫紉機邊上。”李龍說道。杜春芳立刻就過去看，杜春芳也跟著過去，李龍又掏出十塊錢遞給李青俠：
“老爹，這是今天賣的溝魚錢，你拿著。”
“咋這多哩？”李青俠不解，“魚比昨天還少，錢咋能多哩？”
“有老職工，應該是南方過來的，說這泥鰍好久沒吃過了，直接給賣光了，一點沒剩——昨天不還剩下不少哩？”
“噢噢……那明天我跟你一塊去。”李青俠感覺跟做夢一樣，這才兩天，兜里就有小二十塊錢了。
二十啊，往常攢多久能有二十？
如果現在能給老家村里打電話，他絕對會給那些老伙計們好好說說，自己兩天賺了十八塊！
自己先前半年打牌的錢也就這么多吧？
杜春芳從屋子里出來的時候，嘴里還嘟囔著李龍把布買多了。
李青俠這時候感覺腰桿子硬了不少，他說了杜春芳一句：
“買多了就買多了，那是小龍的心意。再說了，也不能光給咱做不是？不得給娟、給強強做嗎？錢掙來就是的，他心疼咱倆，給侄子侄女買東西不是應該的嗎？
天天大他大哥大嫂照顧他，現在把他照顧成人了，那他錢不是應該的嗎？咱到這里來了，就聽他們的就行了，啊——見天給你好吃好喝的供上，還堵不上你的嘴……”
杜春芳不說話了。
梁月梅急忙打圓場：
“老爹，娘不是那意思。娘的意思是小龍長大了，有對象，該學會存錢過日子了……”
“就是嘛……”杜春芳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多嘴，就坡下驢，“這都二十二了……”
李龍就感覺有點冤：
“我才二十一……”
“虛歲！”杜春芳瞪了他一眼，“老家都按虛歲……”
“好好好。”李龍笑了，“按虛歲，那我有對象，人家才上班，也得鞏固一下對吧？放心，我過幾天就找隊長要宅基地，然后看咋蓋房子……”
話就這么岔過去了。
李建國把馬放好，這邊他從梁家還拉來了不少間苗間出來的筍葉子之類的，李娟就不用去歘豬草了。
李龍沒讓李娟動，他剁吧剁吧就把豬食搞好，放鍋里煮了。
現在已經開始有蚊子了，煮豬食的時候，李龍去院子邊上折了幾根艾蒿子放進了灶臺下面，燒起來的煙味兒能把蚊子熏一下。
現在這玩意兒到處都是，等過幾十年想找就不好找了，還得專門種。
涼豬食的時候，李龍去拿了幾條咸干魚在灶臺邊上慢慢烘烤著，李建國走了過來，坐在他邊上說道：
“小龍啊，我說個事你看看咋樣。”
“大哥你說。”
“今天在娟他外爺那里，他說現在市場慢慢放開了，讓人賣菜了，他們那離縣城近的村子不少人都開始改種菜，種了后挑到縣里去賣，生意怪好哩。”
“咱離的遠啊，不好賣。”李龍說道。
“就是這個理。”李建國說道，“不過咱也有咱的長處，那口糧田不動，娟他外爺給我支了個招，說讓我種菜種子。后面種菜的人肯定多，但種子公司供應的種子就那幾種，所以咱要種菜種子，那指定能賣掉，錢還不少……”
“這個好啊。”李龍想起上一世，這條道的確走了，而且是真的挺賺錢。不過就是沒賺兩年，李建國就沒了。
“真行嗎？”
“當然行了。”李龍笑了，一邊給那咸魚翻面一邊說道，“你看啊，現在種菜掙錢，大家都想種是不是？但種子哩，他們種菜，那就沒辦法留種子，不光今年，明年、后年都是這樣。
那縣城周邊地少，種菜能掙錢，但種了菜就沒辦法再種其他的，咱們這邊地多，就那隊里分給咱當飼料地的菜副組五畝地，你分出一畝種甜菜，剩下的都搞成菜種子地都行啊，賣種子也不少錢哩！”
“那行，明年咱就搞這個……”李建國其實對李龍已經不再當孩子看了。李龍有本事掙錢，還有本事帶著村里的副業隊掙錢，那眼界就不是尋常二十歲小伙子能比的。他現在找李龍商量，完全是把李龍當成了大人看待，這讓李龍覺得挺不錯的。
“種筍子、黃蘿卜、白菜種子都行。”李龍說道，“現在那些里胡哨的種子咱還不好弄，就這樣的菜雖然好多人看不上，但好存放，又便宜，種的人肯定多……”李龍的建議正是后世流行的。
“嗯，我也這么想的，對了，還有蔥。”
“嗯嗯，這個吃飯少不了。”李龍點頭。
兩個人商量的時候，就把明年種地的計劃給定了下來。
“老馬號那邊的野豬咋樣了？”李建國換了話題，“對了，還狍鹿子、小鹿，都活著？”
“野豬還行，小鹿和狍鹿子還得看運氣。”李龍知道這玩意兒不好養，說道，“沒真正長成，還不敢說能不能成。”
“今天碰到軍娃子了，他去鄉里開會，由說五月份鄉里要評一批勞動致富模范，咱隊上就咱家算養豬專業戶，他給報上去了，”李建國有點不好意思，“說是把馬號那邊的都算了。”
“那應該算上啊！”李龍一聽眼睛放光，“這要評上，那肯定要發獎，鄉里應該還會給鼓勵政策，大哥，這個好啊！”
“我就想著那野豬是你喂的……”
“啥我的你的，現在又沒分家。”李龍打斷了他的話，“不都是一家的嘛……現在大家都是在摸索，大哥，你指定能評上，到時咱家得蓋個大圈……”
“我也是這么想的，秋里留一頭母豬，明年找種豬配一下，到時也就能多養一些了。”李建國也有自己的計劃。
“那甜菜啥的還是得種。”李龍順著這個思路下去，“不然喂豬飼料就是大事……咱可以種些打瓜，瓜籽可以賣，瓜就直接喂豬了。”
“也行啊。”李建國點點頭，“那個豬也吃，好像瓜皮還是藥材……”
兩個人就在灶臺前暢想著未來。
“小叔，魚糊掉了！”李強一直關注著那咸魚，突然開口提醒著。
李龍低頭一看，魚果然有點糊了，他急忙把魚給撥拉了出來，然后哈哈笑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