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到達許成軍家的時候，電話還沒掛。
李向前隔一兩分鐘就會問一下李龍過來沒有。
許成軍就只能說快了快了……
“喂，股長嗎？我是李龍。”李龍的聲音帶著笑意，還開玩笑：“怎么，想我了？”
許成軍眼睛瞪的老大，這貨是不是勺掉了？這話也能說出來？
李向前一聽是李龍的聲音，頓時就沒那么緊張了，笑罵道：
“我這邊都火燒屁股了，你還有心開玩笑？你那任務完成的任務樣了？”
“快好了。現在大掃把有兩千多把了吧？”
“有這么多？”李向前聽著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驚喜，“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現在就可以派車過來拉了。”李龍說道，“股長，我給伱保證過的嘛，我也說過了，我們隊的老百姓最講究信譽了，這幾天都是加班加點的干！”
“那質量呢？”
“質量你也放心！絕對不會掃著掃著掉芨芨草的，最多就只是折斷。為了保證結實耐用，我們的村民在扎大掃把的時候還專門在掃把外面加了一層紅柳枝，又用繩子結了一層，肯定結實的很！”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下午就派車過去拉，如果不是你說的那樣，那這價錢我可就要重新考慮了！”
“股長你放心，盡管派人過來拉，過來檢驗，我這邊經得起考驗！”
掛了電話，李龍對許成軍說：
“主任，你也聽到了，現在通知讓大家把大掃把拉你家里來吧，找人，最好你親自檢驗一下合格率。事先把不合格的先抽出去，要么留著自己用，要么重新去做——”
“好好好！”許成軍知道這關鍵的一環就要到了，他立刻就打開大喇叭開始通知。
“噗噗！通通！噗噗！通知一下，通知一下！現在村民代表都到我家院子里來，所有的村民代表，都到我家院子里來！二十分鐘后，各家把自家扎好的大掃把帶到我家院子里，按第一到第四村民小組的順序，不要亂！那種扎的不合格的掃把就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噗噗，噗噗！重復一遍，通知一下……”
李龍走出許家的院子，想了想，往顧曉霞家走去。
這段時間一直忙著砍桿子的事情，顧博遠這邊也只是問了顧曉霞，前面許成軍說給了顧博遠分鐵絲的活，也不知道怎么干的。
李龍走到一半，路過學前班的時候，就聽著那邊孩子在做游戲，在喊著什么。
走近了之后，李龍看到學前班的男生女生混編著排成兩排，在教室前面的空地上隔著十幾米站著。
“雞毛嶺！”
“開馬沖！”
“馬沖開！”
“打死鬼子送信來！”
“要哪個！”
“要鋼蛋！”
這詞是一邊喊一句，然后最后喊完的隊伍，手拉著手，手攥得緊緊的，對面的鋼蛋就站出來，做著要沖的準備。
李龍笑了。
這游戲他剛來的時候也玩過，這是模擬戰爭時候通信員送信沖破封鎖線的。鋼蛋此刻就是那個通信員，他要找準對方手拉手的薄弱區域，一下子如果沖開，那么他所在的隊伍就贏了，會把沖破的手拉手的兩邊中任意一個人帶回自己的隊伍。
如果他沒沖破，被攔截了，那么他就留在了被沖的隊伍，成為對方的一員。
然后兩邊再換著來。
最后的結局就是一方剩下一個人，而且還沖不破對方的防線為止。
鋼蛋沒能沖破對方的防線，被留在了隊伍里，接下來互換。李龍沒從這里走，他想著記憶里的東西。
然后就聽著李強在那里喊著：
“為什么不點我？為什么？點我啊！以前都點我的？”
然后就聽到有個女孩清脆的聲音：
“點你干什么？你那么壯，一下子就沖開了……我們又不是勺子……”
好吧，李強這段時間的確是壯了不少。
李龍則是想到了上一世在手機里聽到的一首歌里有類似的游戲，不過那喊聲改成了“機器靈、砍菜刀，俺那邊的你來挑……”
游戲性質是一樣的，只是喊法不同。私底下，李龍覺得還自己這邊的玩法，更符合一個完整的故事——就像馬蘭開二十一帶著網絡上給流傳的喻意一樣。馬蘭基地啊！
腦子里轉著這些東西，李龍來到了顧家。
顧博遠正在院子里扎著大掃把。
他身邊放著懟齊的芨芨草、掃把桿子、鐵絲、栽樁和木錘。
在墻邊上整整齊齊放著裁好的一截截鐵絲，旁邊有個小本，上面記著一些名字。
一個鐵絲環里已經塞了足夠多的芨芨，顧博遠正把栽樁往鐵絲圈中心的芨芨草里打，這個打進去后，顧博遠就會扒開芨芨草長頭那邊，露出栽樁的尖來，然后拿一小把準備好的芨芨懟在栽樁的尖上，這邊踩著鐵絲圈，一手用木錘往后擊打退出栽樁，一邊把那小把芨芨草懟著栽樁跟著往后退，等栽樁退出鐵絲圈的時候，這一小把芨芨草就跟著扎進了鐵絲圈里。
周而往復，直到鐵絲圈里再也栽不進芨芨草，那大掃把就扎好了，再把掃把桿子釘進去，剩下的就是綁繩、燒櫻子等收尾工作。
“顧叔，你也扎掃把吧？”
“那咋不扎？扎一把一塊五，這錢可好掙。”顧博遠現在也沒把李龍當外人，一邊干活一邊說道，“你們砍著這桿子真不錯，有的當掃把桿子都浪費了。”
“那不是急嘛。”李龍笑著說，“再說山里桿子多的是，不差這些。”
“那倒是。”
“顧叔，你這鐵絲是人過來領著發的？”
“嗯，每天人領走后，我這里都記著。晚上一家家過去看，看扎沒扎那么多掃把，這個鐵絲是隊里給的，可不能浪費。”顧博遠說道，“有人就想多領一些，自己收著用，我可不能慣著，不然這鐵絲再多都不夠。”
那倒是。其實李龍也是在擔心這個，不過看來顧博遠是早就預料過這個問題，有應對手段的。
“你爸媽呆到啥時候？”顧博遠突然換了話題。
“不知道，可能要呆到年底吧？其實我想讓他們多呆下去的，反正有住的地方，家里那幾分地種不種都區別不大……”
“你是這樣想的，你爸媽可不一定。故土難離，況且他們年紀也大了……不過到年底，也行……”
顧博遠說到這里，沒再說話。李龍又扯了幾句閑篇，離開了這里。
在路上，李龍突然就反應過來了，顧博遠問自己老爹老娘什么時候離開，估計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就是自己和顧曉霞的關系！
在自己的意識里，兩個人年紀都不算大，二十出頭，大好的時光還在后面。
但在這個年代，這個年紀的青年男女，大都已經結婚，就算沒結婚，也已經訂婚了。
顧博遠估計是在想這個吧？
李龍突然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是有點自私了。
談對象是兩個人的事情，但結婚是兩家人的事情。如果光談對象，那倒沒啥，但既然已經確定了關系，那么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他想了想，覺得等這個掃把的事情搞完后，還是要去和顧曉霞商量一下。
畢竟自己的父母現在在，這是個機會。
想通這件事情后，李龍就趕回到了家里。
供銷社辦公室里，李向前掛了電話，對著椅子上坐著的人笑著說道：
“老秦，你看，你既然覺得我給指派完成任務的人不靠譜，那你下午就去跟車參與驗收吧。有不合格的你盡管把掃把扔出去，我會處罰他們，怎么樣？”
對方還沒回答，李向前又擺擺手：
“算了，下午我和你一起去，那個小子如果陽奉陰違，那我對他不客氣！”
“老李，你能不能別說的這么惡心？聽你話是一個意思，看你的表情怎么像是在給我示威啊？是不是收了個得力助手，這是在給我得瑟呢？
我告訴你，我來催你是因為兵團那邊人家又招來一批移民，住處倒沒啥，早就安排好的，但生產生活工具必須保證到位，這是上級給的命令，我來找你是傳達上面的指示，不是在給你壓力——當然你也可以這樣理解。
你放心，下午驗收我肯定要去，不然拿不合格的大掃把交給那些千里迢迢過來的移民，人家用了兩天掃把不行了，到時再罵我們，你我的臉往哪里擱？供銷社的臉往哪里擱？”
“我不是給你說了嘛，咱們可以直接過去驗收嘛！”李向前笑嘻嘻的說道，“我相信我的人，既然李龍保證了東西是合格的，那我就相信是合格的！”
“老李，不是我不相信你，你以前年年都接這任務，你看哪個村子二十天不到能把三千把掃把搞定？芨芨草倒罷了，滿灘都是，但那掃把桿子呢？這玩意兒你哪個村子一時半會兒也湊不齊啊……”
“別那么多廢話！飯點到了，咱們現在去吃飯，吃過之后，我派車找領導簽字，然后你跟我一起去驗收。”
“行啊，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我還真就不相信……”
兩個人吵是吵著，然后又勾肩搭背的一起去往食堂。
李龍回到家里，看麥場上的活還沒干完，便又去鏟完，中午吃飯時候扛著鐵锨回了家。
李建國也回來了。
李龍一邊洗手一邊問道：
“大哥，驗收完了？”
“我們組的驗收完了，剛才看其他組驗收哩。”李建國搖頭說，“有些人就是太不像話！那東西能亂搞嗎？那是上交的任務！人有不一一檢查？咱們組還好，抽出來五六把有點松的，我讓拿回去重扎了，多釘幾栽樁的事情，大不了重新扎幾把。三組那邊一下子檢查出來三十幾把直接掉芨芨的，把老王氣得差點要打人——”
“誰家扎的？”
“顧家，鄧家……唉，不說了，反正軍娃子氣得跳腳，把那幾家罵得狗血噴頭，說后面再有這樣，直接扣錢扣工分……”
“最后一共收了多少把？”
“兩千四百多把，再有五六百把就差不多了。最多明天一天。”李建國說道，“軍娃子說了，也虧得咱們桿子砍得及時，不然這任務很難提前完成。”
“那等供銷社那邊驗收完了，咱們就能分錢了。”
李建國笑笑，沒說話。
“能分多少錢？”都是自家人，李青俠也不客氣，在邊上問道。
“我是這么打算的。”李龍說道，“桿子一共一千五百塊，我分六份。一人一份，多出來的兩份，一份是我的介紹費，一份是馬車錢。所以就是一份二百五十塊錢。”
“這么多……”李青俠愣了一下，“好家伙，一輛自行車加一臺收音機，這就齊活了？”
“那可不！”李建國笑了，“馬車……”
“應該分的。”李龍知道大哥的意思，“用隊里馬車還要租錢哩。”
“那行。”李建國沒再說話。
“那大強……”
“他不會有意見，我分的夠公平的了。真要有私心，完全可以不帶他的。”李龍說的是實話。
這話就揭過放在了一邊。
鍋臺邊上的杜春芳在一邊嘟囔著：
“這跟做夢一樣，才幾天，能分這么多錢……這干啥啊……”
“老娘，別管那么多，”梁月梅笑著說，“小龍能著哩，能掙錢，還能給隊里、給家里拉活……”
“嘿嘿……”杜春芳笑了。
夸自己的小兒子，這讓杜春芳分外開心。
下午，汽車的喇叭聲打破了村里的寧靜，李龍已經在許成軍家院子里等著了。
村民代表都在這里。四個村民小組的大掃把分開堆放，每一百把又分成一個小堆。這樣等供銷社里驗收如果還有不合格的，可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扎掃把的人。
李向前和秦懷民從駕駛室里下來，許成軍碰了一下李龍，然后迎了上去：
“兩位領導好！”
“我是李向前，這位是我們供銷社供應股的秦股長。”李向前說道，“你是許主任吧？好好，這次多感謝你的配合了！”
“應該的應該的！”許成軍笑著回應著。
“小龍，這些掃把有多少？”李向還沒下車的時候就看到了掃把堆，此刻臉上更是洋溢著笑容，“看來你們效率很高啊！”
“兩千四，還有六百，明天就能完工。”李龍語氣里也滿是自信，“請領導檢查！”
“速度倒是挺快，這質量嘛……還不好說吧！”秦懷民在旁邊說道。
“那你來檢查吧。”李向前是真的一點都不擔心。
(本章完)